音华不解其意,忙问:“请神女赐教,此法该如何施用?”
乐舞端起了刚熬好的药汤,冲音华道:“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的请教,那你便跟我一道去勤政殿,伺候那狗皇帝服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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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舞带着药碗进了勤政殿内殿。
彼时,那赤瀚帝满脸灰败,几日的折磨,已然让他瘦成了皮包骨。
这几日,许是听说了有和亲王带来的人给勤政殿驱邪,他这精神倒是好了一些。
乐舞走进来的时候,他想抬起头看看这位仙人,奈何几日无米汤下腹,眼下他胃里灼烧的厉害,眼皮也翻不开,只听了宫人说,那仙人亲手熬制了驱邪的药,只要陛下喝下,便无任何鬼怪能近身。
乐舞倒不会真的伺候赤瀚帝,只是坐在了一旁,吩咐宫人,慢慢的,一口一口给他喂下去。
几碗药汤进肚,赤瀚帝果然舒服了许多,大赞仙人神威。
勤政殿伺候的宫人们,见陛下已然正常说话了,连忙要到后宫去禀告元贵妃,还不忘派人去知会和亲王一声。
杨承宣喝完了药,说什么都要让宫人扶着他起来,随后一只手胡乱一指,便问:“仙人何在?”
乐舞这才缓缓上前:“小人在,陛下有何吩咐?”
杨承宣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不想她一身男装,竟是女儿声音。
“原是位仙姑,仙姑,朕想问你,朕这病,何时能好?”
乐舞笑了笑,声音低沉悦耳,让杨承宣顿觉舒服。
“陛下不必忧心,只要陛下放平心态,不出七日,这病也便好了。”
杨承宣听闻此言,顿时精神大振:“好好好,仙姑果然神威,有了仙姑坐镇,朕这几日,都听不见索命鬼的哭泣声了。朕想问你,那索命鬼,可还在这宫里?”
乐舞微微一顿,沉默良久才叹口气道:“那冤魂怨念极重,如今小人只能尽量做到压制,而不能彻底将其铲除。若要彻底铲除这邪祟,还得等陛下身子彻底恢复,好助小人一臂之力。”
杨承宣闻言一惊:“那冤魂当真如此厉害?”
乐舞重重点头:“是,那冤魂生前也是位修行之士,法力极高。普通的道人,恐怕无法驱散她的怨念。小人道行浅,若非梦中受仙人点化,恐怕也是不得其法。”
乐舞说这话,原是想跟赤瀚帝说明那冤魂并不易铲除,可谁成想,杨承宣听到这话,反倒是越发气愤:“哼,我就知道那贱人会些歪门邪术,朕这也是受了她的诅咒。否则,怎么直到今日,朕还是膝下无子?”
想到这的时候,杨承宣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问:“仙姑,你可会为朕破除这个诅咒?”
乐舞笑了笑:“陛下放心,您正值壮年,不愁皇嗣。一切,等您身子养好了再说。”
杨承宣忙点头:“对对对,仙姑说得对,朕马上就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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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舞走出勤政殿时,深深长叹了一声,一旁的音华在一旁赞叹道:“小姐果然厉害,三言两语就将那赤瀚帝哄得找不到北。”
乐舞进了偏殿,一边抓着草药,一边轻呵了一声:“这都得益于和亲王送来的药,那药中有致幻的成分,能让杨承宣暂时处于兴奋之中。不过这杨承宣的无耻程度,当真是超乎我的想象。他已被心魔折磨了这些个时日,却还不止悔改。提起万清乐之时,竟还是一口一个贱人。”
这杨承宣能登上帝位,全靠万家的扶持。他一路走来,也全靠万清乐在身后默默辅佐。
这样无德的帝王,只折磨他这几日,还真是不解气。
乐舞挑好药材之后,便又往药方里加了一味药。
这药无色无味,每日添进赤瀚帝的饭食中,一开始并不能察觉到异样,可慢慢的,他五脏肺腑都会跟着抽痛,直到心脉断裂而死。
这种药十分狠毒,临死之前,必得要叫中毒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种东西,自然也是和亲王提供的。
乐舞并不知这赤瀚帝与那和亲王有何深仇大恨,可是此等法子,对待此等恶人,倒也不算过分。
惩奸除恶,本就是功德一件。
因着这赤瀚帝,有好几日未曾进食,故而,她特意让人将这才药材加进粥里,跟小米糯米一起慢火熬制。待得熬好了,再端到勤政殿,着宫人一起给赤瀚帝喂下去。
两日之后,赤瀚帝的精神已经恢复的极好了,只是双目还是微微有些模糊。
乐舞只说,这眼睛不算什么大事,只要赤瀚帝安心服药,不出五日,这眼疾便会痊愈。
如今,赤瀚帝已然把乐舞当成了救命稻草,无论乐舞说什么,他都全然相信。
起初,乐舞送来的药汤和药粥,还有宫人试毒,如今大抵是过于相信乐舞了,赤瀚帝全然省了这一道程序。
自然,这一道程序省与不省,对乐舞来说,都没什么要紧。
就算是有宫人服食了杨承宣的药粥,那里面毒素剂量小,也不会对宫人有任何影响。
慢慢的,宫里宫外都传出了消息。说是和亲王已经找到了一个仙姑替陛下诊治,这位仙姑仙法了得,画了几道符纸,开了几副药方,便让赤瀚帝恢复了清明。
之后,更有宫人传出,这个仙姑,正是万丞相的次女万清舞。
其神智清明之后,在梦中受到仙人指点,得了仙法,才会入宫为陛下诊治。
一时之间,朝野内外皆盛传,赤瀚帝勤政爱民,得上天庇佑,才派来仙姑为其诊治。
更有人赞扬万丞相,不计前嫌,恪守君臣之礼。至于那和亲王,更被百姓称为了贤王。
他手握重兵,不仅没在赤瀚帝病重之时起事,反而尽心尽力,为陛下找寻良方,实乃国之栋梁。
大齐文有万良骏,武有杨明晖,实乃强国也。
而乐舞在宫中,更为那些宫人们奉为神邸。许多慕名而来的娘娘们,还亲自托关系找到勤政殿的管事公公,希望能请乐舞到其他娘娘的宫里头看一眼。
哪怕只是画个符,也是好的。
宫里的娘娘们,各个出手阔绰。就譬如乐舞第一个送到的礼,便是一大箱子的金元宝。
乐舞自然是不喜人间的这些金玉之物,可是一想到,她日后总要离开,这些钱留下来,还可以给万清乐傍身,她便也答应了那些宫人们的要求,亲去其他娘娘的宫里看看。
第一个去的,便是德妃娘娘的昭阳宫。
这德妃娘娘有梦魇的毛病,听闻,她逢睡必做梦,做的更都是噩梦,不是梦中被人斩首,便是梦中被山匪欺凌。
这梦魇之症,已困扰她十余年。
说来,这德妃娘娘倒当真是一等一的美人。只不过她身份卑微,若不是为陛下生了两女,也不会升得这么快。
那德妃娘娘面如满月,口唇方阔有棱,本是大富大贵之相。
昭阳宫的风水,乐舞也给简单看了一眼,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而且各个方位的摆设皆是正位,想必这德妃娘娘,之前便找高人看过。
说来这凡人梦魇,除了人为,便是心症。
乐舞唤来那德妃娘娘,便笑问:“娘娘未进宫前,许是吃过不少的苦。从前的苦痛折磨,让您入宫之后,也挥散不去。说来您这梦魇之症,不在外力,而在您自己。”
说到此处,那德妃果然屏退宫人,哭哭啼啼的说了几件幼年之事,多半是看着亲生父母死于乱军之手云云,她身世凄苦,如今哪怕入了宫,也对那段阴影难以忘怀。
说完那段,她微微顿了顿,又小声道:“我知仙姑是先皇后的亲妹妹,有些话本不该当着您的面问。可本宫听人说,唯有仙姑能镇得住宫中冤魂,故而,本宫才得冒昧提一提,万望仙姑见谅。”
乐舞点了点头:“你说。”
“先皇后宾天之后,本宫这梦魇之症就更厉害了。先皇后仁德,她在位之时,从不苛待宫人。本宫还是位分低的贵人之时,多亏了皇后娘娘眷顾,才得以有今日。本宫知道,先皇后死的凄惨。陛下容不下她……所以用了些非常手段。可本宫在这宫里无依无靠,唯有靠陛下眷顾才能勉强求生。即便是知道当时陛下要杀她,也没法去未央宫告知。”
“先皇后于本宫有恩,本宫却不能救她,所以,这心里难免难受。本宫最近总是做梦,梦到先皇后还在……”
说着这的时候,她拿着帕子哭泣的更加厉害了。
乐舞瞧了她半响,淡淡道:“这世上的恶魔,都是从人心里滋生的。你说先皇后仁德,既是仁德,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她都不会作怪。除非,是人的心中有鬼。”
德妃闻言,“哇”的一声,哭得更加厉害了。
乐舞喟叹一声,临走之前,让音华给她写了一道镇恶梦灵符,方才离开了昭阳宫。
音华有法力在身,入那昭阳宫之后,便在乐舞耳边说,那昭阳宫并无鬼怪作祟。
这人世间的确有鬼怪扰乱秩序之事发生,可无论鬼还是怪,只要穿梭到不属于他们的区域作祟,都会遭到极大的反噬。
而真正的鬼,往往深埋于人的内心。
那日,乐舞离开昭阳宫之后,那德妃娘娘的梦魇之症便突然就好了。
之后,她更是命宫人做了许多可口的饭菜,送到了乐舞的住处。
乐舞将她送来的金玉之物送回了万府万清舞的院子,德妃送来那些美味可口的饭菜,她也全然接受,整日里吃的不亦乐乎。
连音华都说,再这么吃下去,恐怕不到半月就得胖三斤。
而自那一日开始,后宫中的娘娘们,纷纷找上了乐舞。
乐舞在忽悠赤瀚帝之时,还不忘在后宫摆摊,忽悠各宫娘娘。
万清乐嘴直,向来是算出什么,说什么,从不会拐弯抹角。而乐舞就不一样了,她是算出什么,不说什么,只说好话,不提坏事。
哪怕是觉得有些人确实短命没救了,她也会卖那人一张符纸,说有了这道符,素日多行善事,你便会破财免灾,福寿延年。
有了陛下和德妃的例子,后宫诸人对乐舞是越发信任。
哪怕乐舞说今晚的月亮其实方的,后宫的娘娘们也会相继附和,月亮从来就不是圆的。
眼瞧着七日之期快到,杨承宣的精神也极好。他甚至为了避免大权旁落,还叫宫人把奏折从和亲王府搬出来,在他跟前一字一字念给他听,由他亲自决断才好。
和亲王倒也不吝啬,听闻皇帝有此意,便索性将所有的奏折都堆到了勤政殿,直到把那赤瀚帝念得昏昏欲睡,不能理事才算作罢。
乐舞入宫后的第六日,终于见到了传说中宠冠六宫的宠妃元贵妃。
这元贵妃一身深红色凤尾裙,薄烟纱上的百鸟朝凤图案格外扎眼。
她款款而来,身后呜呜泱泱跟了一众宫人,俨然是一副皇后派头。
乐舞进宫那日,穿得是一身男装。这几日,和亲王倒是着宫人给她量了尺寸,命宫中的绣娘,没日没夜的给她做了十几套女装。
这些女装,据说还是和亲王亲自挑的花样。那些妃色、藕荷色、粉橙色、青蓝色,的确是乐舞从前最爱的颜色。
说来这事,倒也奇怪。
乐舞记得,这万清乐最喜欢的颜色是碧绿色,入宫之后,为显皇后威仪,她多以金色红色为主。
可和亲王挑的这些衣裙颜色,却多是乐舞从前在仙界最喜欢的。
乐舞不解,也问了尚有法力的音华。倒不是她多心,而是天宫那位天后实在是城府至深,万一除了音华,她还派了旁人来凡间考验乐舞心性,也并非是不可能。
可音华却看不出和亲王身上有任何不妥。
音华最后也只说,许是那和亲王瞎猫碰上死耗子。再说了,这些个颜色,也本就是女儿家最喜欢的颜色。
乐舞想了想,觉得也对,便没纠结于此。
今日,她正好挑得是一件湖蓝色的纱裙,云鬓之上也简单用了一个青玉簪子点缀,大方利落,却又掩不住她的瑰姿艳逸。
那元贵妃早就听说这万清舞是先皇后的亲妹妹,听闻,就连长相都是如出一辙。
前些日子,她照顾陛下辛苦,一病便是病了几日,没得空来勤政殿看看。
如今身子刚好,便急忙梳洗打扮,来这勤政殿看看。
毕竟她听闻那位万仙姑能耐极好,宫人都将她奉为神邸,还说她长得貌若天仙。
若是陛下真的好了,见到这样一位美人,以赤瀚帝那个广阔后宫的性子,哪里能放得过?
元贵妃越发心焦,这方终于来探一探虚实。
乐舞纵然在这宫里如鱼得水,可遇到元贵妃,该行礼还是要行礼的。
元贵妃见她还算懂事,便语气亲善道:“仙姑请起,听闻仙姑妙手,陛下身子已经大好了。本宫甚为感激,今日特意备了厚礼,来探望仙姑。”
这礼倒是真的厚,那一箱子的珠宝,可比前些日子德妃送来的那箱金元宝重多了。
乐舞乐得让音华收下,便忙俯身道:“多谢娘娘。”
元贵妃这厢倒是亲自上前,扶起了乐舞:“仙姑快快请起。”
元贵妃扶起乐舞之时,刚好看到了乐舞那张熟悉道不能再熟悉的脸。
这张脸,与先皇后简直一模一样,哪怕是细细瞧来,也看不出任何区别。
元贵妃一时间倒退了几步,随后捏紧了手帕,干笑一声:“仙姑与先皇后,长得倒真的是像。”
乐舞嘴角微动,虽是笑着,可那笑容里却像是含了薄冰一般,让人觉得发寒。
“是吗?起初也有人这么说,不过宫人们都觉得,我与姐姐其实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元贵妃实在是不太喜欢这一张脸,可一想到陛下的病还得靠着她,便只得勉强笑着,不露声色。
恰逢此时,宫人来报,说是陛下刚醒了,要找仙姑看看眼疾。
乐舞笑了笑,转身对元贵妃行了礼,便转身跟着宫人去了。
乐舞走前,刻意伸出手去摸了摸头上的青玉簪子,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耳耳垂处,这才起身快步随着宫人去了勤政殿正殿。
她走后,元贵妃面色似青似白,像是哑然了半响,她突然尖叫出声:“她是万清乐,万清乐回来索命了。她回来了,她回来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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