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复习接近尾声时,第一次模拟考试也就近了。
有人说,一模考试题目往往很难,目的是要考察学生高中三年来的基本功;也有人说,一模考试题目不会太难,要避免考生在后续复习过程中心态失衡。
封雅颂对一模没有太完整的概念,只知道这是一场与高考形式相似的大型考试,她要认真对待,努力考好。
窗外的冬天越来越寒冷,班里的学习气氛也越发浓郁了。
课间时大部分同学都在座位上争分夺秒地学习,有人进出教室,门页带进一阵凉风,令人不由打了个哆嗦。
封雅颂从书桌抬起头来,看到讲台上方悬挂的高考倒计时牌,视线偏转,又看到了一片安安静静的头顶。
她深呼吸口气,突然有种鲜明的感觉涌上来,自己比大多数人都幸运。
她有一个那样安稳的后盾。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晚上回到家里,封雅颂坐在沙发上拿起一只苹果吃,父母跟她简单聊了两句。
封爸问:“你们学校进度怎么样了,是不是要开始复习了?”
封妈立即伸手打了他一下:“什么开始复习啊?这学期都快复习完了。”
封爸不好意思地笑笑:“奥,高三不学新知识了啊。”
封妈解释说:“现在她们高二就学完了所有的课程了,高三一上来就开始复习。”
封雅颂啃着苹果,点了下头:“嗯是,我们第一轮复习快结束了。”
封爸说:“一轮复习之后,还有第二轮复习呗?”
封雅颂说:“对,等到考完一模考试。”
封爸:“听说一模考试还是很重要的,好好考,考完爸带你吃顿好吃的去。”
封雅颂低着目光看苹果,说:“没什么重不重要的,就是一次正常的考试,考完我们也要上晚自习的。”
封妈:“那还是妈妈给你做点好吃的,晚上回家来吃。”
封雅颂稍微笑了笑,把苹果放回果盘里:“吃不下啦,我要去学习了。”
她洗了洗手,然后回到房间,关上门。
封雅颂在书桌前细读了两篇英语作文范文,把里面值得借鉴的句子背了背。然后又拿出物理错题本,复习了五道错题。
十二点的时候,她关了台灯,躺进被子里。
小颂:今天学习完毕啦。
绳师27号:好。
绳师27号:你前两天对我说,一模考试结束后不上晚自习。
小颂:嗯。
封雅颂看着屏幕,以为对方会提出一些安排。可没想到,对方先展开询问。
绳师27号:一模考试紧张吗?
她如实说。
小颂:有一点。
小颂:不过我这段时间学得很踏实,不太怕接受考验的。
停顿一下,对方发过文字。
绳师27号:考试结束后,有一个晚上的空闲。
绳师27号:我去接你。
——
一模考试前一天晚上下雪了,雪花细细密密,漫天飘落下来。
封雅颂打开了卧室的窗帘,看到窗外黑幕深沉,像是播放着流淌的雪花点。她睡着的时候,感觉那些雪花悄悄飘进了她的梦里。
第二天早上出太阳了,温度不足零下,道路没有结冰。
封雅颂在校门口下车后,一脚踩进了浅浅的水坑里。她跟家长挥了挥手,小心避着道路,朝校门走进去。
第一天考了语文和数学。全天考试结束后,教室里稍有躁动,外面天气湿漉漉的,封雅颂在座位上专心自习,觉得心里安静极了。
第二天上午考理综,下午考英语,封雅颂做题始终精力集中,直到思路流畅地写完了最后的英语作文。
她抬起头呼吸,看到时间还剩下十分钟。她再翻回试卷前面,想检查一遍单选题,却感到心里的小草一茬接一茬地长了出来。
即将见到他了。这样的念头象是一阵风,风拂草动,刮得她心里发痒。
封雅颂上了十多年学,参加了那么多场大考小考,头一次,数着倒计时盼望着收卷的。
终于打了结束铃。
收卷人还没走到她的座位,封雅颂就站起来,把试卷塞给他,然后拎上书包往外走去。
出了教学楼,她回头看到四楼的窗口明亮,吵吵嚷嚷的,同学们大都在讨论考试内容,尚未离开教室。
校园路大部分地面已经干了,路牙边上嵌着雪水,整条路上空无一人,她是第一个走出校门的学生。
封雅颂站在马路边等车流,视线朝对面看着。
突然,她看到那辆SUV的车门开了,周权迈下车来,走出几步,站定望向她。
封雅颂等在路边,双脚踮起又落下,远远冲他笑了。终于一轮红灯变绿了,她快步朝马路对面走去。
她快走到车边时,周权迎过来一步,抬了一下手中的手机。
“本来想带你吃顿好吃的,只是刚才医院来电话了。”
封雅颂立即说:“没关系,我跟你一起去。”
车子一路开进了宾馆对面的疗养院,缓缓停进了一个车位里。
封雅颂下车关好车门,周权走过来,伸手拎住了她肩膀上的包带。
“书包给我。”
封雅颂微微愣了下,转身摘下了书包。
周权接过书包挂在单肩上,动作非常自然。
接着他下颌朝前扬了一下,对她说:“走。”
昏黄的路灯下,他们一起朝着大门走去。
封雅颂脚下悄悄调整步伐,变得与他同步。而他步子不快,似乎也在刻意等她。
这样向前走着,封雅颂一会看看他肩上的书包,一会又看看他的侧脸,感觉一步比一步更踏实。
好像他们已经这样彼此陪伴,走过很远的路了。
到了病房门口,一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刚好从门里出来了,周权带着他们走进隔壁办公室交流。
封雅颂独自走进了病房。
与上次见面比起来,女人明显又瘦了一大圈。她并没有穿病号服,而是套着一件碎花的睡衣,只是这样柔软的布料,把她瘦骨嶙峋的身体衬得更加可怜了。
女人脸上扣着呼吸机,没有办法直接说话,可是当封雅颂走近,她浑浊的眼睛依然亮了起来,颤颤巍巍伸出手。
封雅颂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封雅颂陪在她的床边,絮絮说了很多话,接着上次视频时的话题,讲了许多她学校里的事情。
女人的表情越来越平稳,时不时浮现出欣慰的笑意。护工在旁边小声说:“你一来,她的状态好多了啊,你看,身体各项指数都平稳了呢。”
护工看着旁边的仪器,对封雅颂道:“还是要拜托你,多来看看啊。”
一段时间后,周权站到了门口,拜托护工把封雅颂叫了出来。
而这个时候,病床上的女人精力无法支持太久,已经进入了沉沉的睡眠。
两个人沿着走廊往外走着,周权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说:“快九点了,我送你回去。”
封雅颂感到有些不舍,她宁愿一直陪在病房里,好像这才是更令她安心的事情。
周权继续说:“我送你回学校门口,你家长要来接。”
回去的车上,封雅颂难得有些安静。
路程过半,周权开口问:“一模考得怎么样?”
封雅颂想了想,回答说:“发挥得还可以,除了理综……”
他随意地低声问:“理综问题出在哪里?”
封雅颂小声回顾着:“感觉做完物理,就没时间了,化学和生物发挥不好。”
周权手在方向盘上抬握了一下,说:“你先做化学。”
封雅颂看向他:“可是,物理占得分值大……”
周权说:“化学也是能拉开分差的科目,你化学学得不差,这应该体现在你的成绩上。下次综合考试,你先做化学,中间时间做物理,最后留出适当时间写生物。”
此时外面车辆很少,车子一路匀速向前,而他的声音也仿佛带着一种韵律,稳稳地落在心上。
封雅颂轻声嗯了一声:“那我,下次考试这样做。”
她又说:“我们接下来考试可多了,每周都有……”
封雅颂从他的车上下来后,天已经黑透了,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九点半。
她没有进入学校,在校门口稍微走了走,看到自己家的车开了过来。
她迎着走过去,车灯刺眼,她伸手遮住眼睛,走到路边坐上了车。
是封爸开车来接的,他说:“嘿,正好赶上。”
封雅颂笑了一下:“是啊,巧了。”
她本来编好了由于考试晚自习提前放学的理由,可是封爸似乎不记得她的下课时间,这个借口,也没必要说了。
——
当人们彻底适应了冬寒,穿惯了臃肿的羽绒服,习惯了口鼻间呵出的白气,看惯了玻璃上结出的霜花时,年关也就逼近了。
高三的寒假已经被收缩得不能再短,假期刚刚开始,就面临着过年了。
封雅颂的父母决定腊月二十九带封雅颂回奶奶家,正月初二就回来,尽可能让封雅颂多在家里专心学习。
腊月二十八那天,封雅颂跟他聊天说明了这件事情,也告诉他奶奶家网络信号可能不好。
第二天到了奶奶家,再给他发消息,果然断断续续卡着,半天都过不去。
封雅颂知道奶奶身体不好,而春节一年只有一次,她应该多陪伴亲人。可是无法实时与他聊天,她的心就一直提着,做什么都心不在焉起来。
三十那天,一大早家里就忙活着准备年菜。
蔬菜肉类都被切配好,码在盘子里,摞在案台上。案台下方的大红盆里游着一条鱼,封雅颂蹲下来,伸手碰了碰,鱼尾顿时猛烈摆动起来,甩了一地的水珠。
封雅颂一下子跳了起来。
封妈笑了一声,在她身后问:“你奶奶刚还在问你呢,鱼想怎么吃啊?红烧,还是清蒸?”
封雅颂说:“都可以的。年年有鱼,不就是图个吉利。”
随着晚饭时间临近,外面时不时传来鞭炮的音响。现在城市里都严禁燃放烟花爆竹了,可是在这个略偏远的县城,还能够保留着传统的年味。
热热闹闹吃完了年饭,封雅颂帮着一起收拾了桌子,天至傍晚,窗外爆竹开始接连不绝起来。
过年气氛越是浓重,封雅颂心里就越发孤单起来。
家人都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封雅颂陪在一旁,吃了一些干果,然后她实在坐不住,悄悄溜出了家门。
奶奶家的平房有个小院子,封雅颂拿着手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终于在一个墙角收获了两格信号。
她原本只想尝试着发条消息,可是在这个夜幕渐渐降下的除夕傍晚,她忍不住,给他拨通了电话。
话筒响了许多声,封雅颂握着手机等待着,时不时望一眼院子里的屋门,生怕被父母发现踪迹。
一道烟花炸上天空,封雅颂仰起脸看,同时电话终于接通了。
停顿几秒后,那边先开口了。
“喂,小颂。”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熟悉。
封雅颂嗓子紧了一下,对他说:“27,过年好。”
停了片刻,他说:“你奶奶家听起来很热闹。”
“是啊,满天都是烟花。”封雅颂看着天空,“有的是好看的,有的是听声响的,我刚才还看到了笑脸形状的。”
那边没有说话。
封雅颂又问:“你现在,是在宾馆里么?”
对面嗯了一声。
封雅颂轻声问:“那你,晚上要吃饺子么?”
他说:“晚一点的时候吃。”
封雅颂立即说:“我们这里也是,往往看了一半春晚才开始包饺子。”
她又问:“你爱吃什么馅的饺子呀?”
他说:“都可以,有皮有馅,味道不会差太多。”
封雅颂对他说:“我喜欢吃三鲜的,要放一块完整的虾仁。”她转脸看了一下不远处的屋门,说,“我们今晚就是包三鲜的。”
他说:“好。”
话筒里安静下来,封雅颂一时也说不出其他的了。这时,她隐隐听到屋子里封妈的大嗓门:“小颂呢?要包饺子了。”
封雅颂转过脸,对着手机说:“我家人在叫我了。”
他说:“嗯,去吧。”
封雅颂视线低了一下,又抬起来,短短几句电话时间,夜幕似乎变得更深了。
她望着不远处的天空,呼吸着空气里烟尘的味道,对他轻声开口。
“27,春节快乐啊。”
奶奶亲手拌得饺子馅,有鸡蛋,有韭菜,有木耳,有粉条,还有弹牙的虾仁。封雅颂和家人脑袋对着脑袋,一只只地包饺子。
人多力量大,很快几帘饺子就包好了,灶台上的大锅水也烧开了。
封爸在剥蒜,封妈在配蘸料,这个时间空挡,封雅颂突然对他们说:“我下学期想住校。”
封妈抬起头来:“怎么突然想住校?”
封雅颂说:“觉得每天早晚在路上,太浪费时间了。”
封爸笑笑:“哎,过着年,学习压力怎么还这么大。”他放下剥好得蒜瓣,说,“别光想学习了。走,咱们出门放鞭炮去。”
封妈冲她努努嘴:“快去放鞭炮吧,住不住校的再说。”
鞭炮挂在一根高高的杆子上,在院子里炸响了。
那红红的一串越变越短,鞭炮纸劈里啪啦地往下掉。
封雅颂望着那热闹的场景,心里却缩成了很小的一团。
她在思念着,那份特定的温暖。
他现在,在吃饺子了么?
爆竹声声辞旧岁,任冬季漫长,论世事变迁,佳节总会停留在一个时间定点,等着与你相遇。
很快,就是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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