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雅颂接通电话，视线轻瞥，夜风穿过楼前空荡荡的的健身广场，那些太极轮，蹬力器，小秋千，都是纹丝不动。

她像是被逮到犯了错误，不太敢开口，只是弱弱道了声：“……喂？”

电话那头，他说:“听着，我不想重复浪费时间了，今天的任务，你今晚必须完成。”

她已经认识他的声音了，不过隔了几天再听也觉陌生，安静的楼下，那声音令人心里轻轻发痒。

封雅颂脱口而出:“可是……”

“嗯？”

“……没什么。”语言比文字来得严厉，她默默消声。

“可是？”他追问,“你还想说什么，我听你说完。”

封雅颂脚底轻轻挪动着：“可是，熬夜太晚，明天白天会犯困，效率也低……”

“是么？”对方声音低了一度，“你总是这样为自己找借口吗？”

封雅颂微微一愣，一个字不自觉从嘴里蹦了出来：“我……”

“今天有推不开的聚会，明天就会有躲不掉的饭局，后天终于开始学习，却因为遇到困难而丧失信心，干脆看个电影换换心情吧，那么很快，就会因为工作堆得太多而彻底摆烂。一个人，总是太容易对自己轻易心软，这就是拖延的主因。”

封雅颂轻轻呼吸着，彻底安静了。

“你知道吗？小时候，如果我贪玩了，我的母亲会让我在坚硬的地板上跪一整晚。昏暗的灯光照在我的头顶，我把书本摊在面前的椅子上面，感受着膝盖的刺痛，背完所有的课文。这真是我小时候效率最高的学习方式。”

封雅颂怔怔地举着手机，此时楼下十分安静，一个人影也没有。但是她内心却隐隐有些沸腾，这场管理与约束的角色扮演，因为有一股真实的情感注入，忽然间更加真实了起来。

终于，他又沉声问：“你现在，还有任何借口吗？”

封雅颂嗡声回答：“没有了。”

“那好，现在迅速回家，开始学习。”

封雅颂稍微犹豫，对方又说:“我希望我可以管住你。从现在开始，我只等你五分钟。”

“还有四分半。”

封雅颂立即迈进楼道，小声说：“那，我挂了。”

——

三步两步上了楼，封雅颂掏钥匙拧开家门，听到封妈声音从大卧室传来：“回来啦。”

封雅颂应了一声，换上拖鞋，看封妈躺在床上看着电视敷面膜，封妈随口问：“你们晚上吃什么了？”

封雅颂说：“吃了自助铁板烧。”她又说，“妈你困了先睡吧，我晚上吃太撑了，回屋里学习一会儿。”

封妈隔着面膜纸按摩脸颊，说：“这么晚了，别太熬夜啊。”

封雅颂说了声“知道了”，刚往卧室走，封妈又提醒说:“倒杯水喝，大晚上吃烧烤容易上火。”

封雅颂知道自己不倒，封妈等下也会端过来。于是她赶紧去厨房倒了杯水，回屋关上房门，把水杯放在学习桌上，封雅颂拿出手机看，时间过去了四分钟。

小颂：我回来了。

绳师27号：坐在桌子面前了？

小颂：…还没有

绳师27号：去坐好。

封雅颂不自觉咬了下唇，立即把自己塞进了学习桌和座椅中间，同时把需要完成的作业题在桌面上摆好。

小颂：都好了。

绳师27号：接下来，你每完成一部分学习任务，都要向我汇报。可以是半个小时，也可以是两个小时，除此以外，不要再碰手机。

绳师27号：不必回复，你可以开始了。

封雅颂把手机收到桌角，垂下目光，抚平试卷。仿佛被下达了一项必须执行的指令，她深深呼了口气，立即沉下心学习起来。

她首先做的是数学试卷，这张模拟卷难度较大，只从几道选择题就可见一斑。

封雅颂把左手撑在额头上，右手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

书桌前的灯光暖亮，卧室窗帘未拉，窗外的夜色一分一分浓郁下来。

初始，隔壁卧室偶有悉索响动，不久后电视的声音被关掉了，封雅颂知道母亲已经入睡。不过这样，环境就更加安静了，外面寂寂无声，没有人，没有车，连蝉鸣都稀了。

屋里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还有笔尖落在纸页上的沙沙摩擦。

终于，封雅颂写完了这份数学模拟卷，抬起头来，摸过手机。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比她预计用时要久。

小颂：今晚的任务，完成了一半

过去了这么久，他还在等么？

不过几秒，他的回复便传来了。

绳师27号：很好，继续。

简短，却带着鼓励的语气，封雅颂不禁感到心中一暖，立即一鼓作气，又把英语专项练习题换到了面前。

英语题目零碎繁多，不像数学题那样需要用脑，封雅颂凝神写了两页，感到眼皮不自觉开始往下沉。

她不禁瞥了一眼屋里柔软的床铺，又赶紧把目光转了回来，努力摇了摇头，使自己清醒。

必须，必须要把今天的任务完成。

终于撑不下去的时候，封雅颂耳边忽然响起他的声音。

“一个人，总是太容易对自己轻易心软，这是拖延的主因。”

封雅颂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把作业题放在了学习椅上，自己则在椅子面前跪下了。

“……那是我效率最高的学习方式。”

膝盖触地的那一刻，她的心居然扑通扑通地，异样地狂跳起来。这个姿势令人不安，却又分外刺激，好像她在以一种屈辱的姿态，做着最虔诚的事情。

卧室的地板又硬又硌，时间久了，一丝丝的凉意传递到膝盖的皮肤上。可是这样的方式，却意外令人注意力集中起来。

封雅颂握紧笔，快速地写着题目，心里面对自己说，这样很难受对不对？快点完成作业，就可以快点结束，站起身来了。

等到做完英语的最后一篇阅读，封雅颂心里一轻。

好啦，终于完成了。

封雅颂扣上笔帽，探身从桌子上拿到手机，屏幕黑着，按了两下，才发现已经关机了。

她握着手机，赶紧站了起来。

膝盖跪了太久，一点力劲也没有，乍一起身，两条腿都麻了。封雅颂向前踉跄了一下，赶紧伸手撑住桌子，桌子撞击墙壁，“咣当”响了一声。

声音巨响，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突出。封雅颂吓了一跳，撑着桌子小心屏息，等了几秒钟，没有听到隔壁卧室传来声音。

封妈应该已经睡熟了。

封雅颂松了口气，一边朝窗边慢慢移动，一边小范围地活动膝盖和双腿，等了一会，才感觉双腿重新过血，知觉慢慢回来了。

封雅颂来到床头插上充电器，换了睡衣上床。她撩起裤腿，看到膝盖红得泛白，还有几道深深的裤印，是先前牛仔裤的纹路硌出来的。

封雅颂心疼地给膝盖吹了吹气。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跳跃两下，开机了。屏幕时间显示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她居然，真的学了这么久。

封雅颂捧着手机，感觉心里有点熬夜后的茫然，却又有些奇妙，她手指打字。

小颂：刚刚手机没电了。

封雅颂疲累地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看到他已经回话。

绳师27号：第一天的任务完成了？

小颂：嗯，都完成了。

绳师27号：好。

绳师27号：明早七点半继续。

封雅颂将脸压在枕头上，熬夜熬得头脑发胀，已经感受不到困了。

小颂：你，一直没有睡觉么？

绳师27号：等你汇报。

小颂：哦。

封雅颂停顿了一下，然后与他打字。

小颂：刚刚，剩下一半的任务，我是跪着完成的。

说完，封雅颂脸上热了一下，又有些后悔告诉他了。

小颂：我是因为太困了……

绳师27号：不拖延，就不必受到这样的惩罚

绳师27号：今日事今日毕的道理，你应该学会了。

对方似乎丝毫没有意外，发来的依旧是正经的文字。

封雅颂依旧感到脸上有点热，捏着手机翻了个身，也不知道要回什么话。等了片刻，乖乖打了个“知道了”。

对面这时了然地问。

绳师27号：膝盖疼么？

小颂：嗯，很红，感觉肿了。

绳师27号: 用掌腹自己揉一下。

小颂：按摩不会加重么？

绳师27号：不会，稍微用点力气揉开。

封雅颂蜷缩起来，尝试着伸手揉肿痛的膝盖，果然，揉起来没有想象的疼，反而缓解不少。

过了一会儿，他又打字过来。

绳师27号：休息吧。

封雅颂这边不自觉点了下头，然后又打字。

小颂：嗯。

小颂：那，晚安。

绳师27号：晚安。放下手机，不用回话了。

封雅颂还保留着打字的姿势，看着屏幕轻轻呼吸，等了几秒种，才手指一按，将手机关了。

尽管熬夜熬到天都快亮了，但计划中的学习任务全部完成，封雅颂心里其实是充实的。她感觉不到明显的困意，但其实很累了，闭上眼睛，忽悠一下就沉入了睡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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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