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帆小时候经常坐在林砚后座，那后座简直是特意为他一个人准备的，前面车筐里常备一个挡风沙的小头盔还有雨衣，后面座子上被林砚绑了一条扎实暖和的毛毯，因为杨一帆不能吹风受凉，生一次病要缓好久，可他又总爱让林砚骑车子带他出去，下完雨还喜欢拉着人去踩水，林砚没法，只好这样干。

那时候他老是把两只手插人口袋里，东戳戳西戳戳，林砚也不恼，任他摸着玩儿，他喜欢用头撞林砚的后背，特别是他叭叭说了一堆没得到及时回复的时候，或者开心了搂着人的腰，用鼻子蹭人。

他吃林砚做的饭，睡林砚的床，就算洗澡也得林砚陪着他一起，不然他觉得寂寞。

很黏人，换句话来说，是很黏林砚，成习惯了，除了家里人，他几乎是被林砚带大的，虽然林砚比他小一岁，但是因为他瘦弱的身体，早熟的林砚家政经验领先别人好多年，应聘家政公司人都得说一句厉害。

杨一帆走到教学楼的时候还没缓过神，马腾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全都没听清楚。

“那真是林砚啊？卧槽我别看错了。”

“他咋来实验了，学习那么厉害咋没去一中？”

“还是那么拽了吧唧，他肯定认出你了，瞧那冰冷的眼神，就是没看咱！”

马腾叨叨说了一堆，杨一帆回神，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什么冰冷？”

马腾瞧着他没理顺的鸟窝头，伸手一拍，瞪着小眼睛：“我的心冰冷，林砚那表情看得我心冷，他咋不跟你打招呼啊？”

就算当初闹了别扭也不至于见面不说话，刚才林砚基本没看他俩，进校以后直接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杨一帆倒是想直接扑过去的，没机会，被马腾拽走的。

课前预备铃响起来，后面的学生急匆匆往楼里跑，马腾跟杨一帆不同班，在另座楼里，看到杨一帆恍惚的表情，以为他伤心，于是拍拍人肩膀：“我先去上课啊，你也别难受，信我，他肯定跟你分不到一个班。”

杨一帆握握手掌，又松开，神情虔诚，“你别这样说，我没难受。”

他现在是挺恍惚的，恍惚得有些兴奋。

马腾懒得说他，匆匆回班。

从见到林砚开始到现在，杨一帆心里都有只小猫挠痒痒，心脏还扑通扑通地跳，左右不得劲儿，想跟人说话，疯狂想，可是看到林砚的时候，所有的话又都被堵住了，有种便秘的感觉。

林砚样子变了些，原先没长开，现在五官已经有棱有角，还有他的个子，蹿得也太快了，肩膀好像比以前宽，也比以前结实。

杨一帆摸摸自己的胳膊，干柴似的。

“你在这儿笑啥呢，赶紧进去自习。”

路过的英语老师用书敲了下他的胳膊，示意他赶紧进班。

杨一帆反应过来，说声老师好从后门一路溜进去，坐在位置上，抱着书包没撒手，还在发癔症。

同桌叶圆儿好奇问他：“你精神不太好，别又吹风感冒了。”

杨一帆捂了下自己的脸，抿笑不说话，随便掏出一本书，一只手心不在焉地翻页，另一只手摸着书包里的铁盒子。

班里断断续续传来高低起伏的朗读声音，杨一帆一直在发呆傻笑，等到这节自习快结束的时候班主任开门进来，拍着手让大家安静，向来严肃的脸上露出微笑，说：“先停一下，咱们班今天新转来一位同学，”她对门口站着的人招手，“来，做个自我介绍。”

杨一帆不经意间抬眼，手里的英语书哗啦一下子掉在地面上，整个人跟被砸了一样。

杨一帆快速捡起英语书，抬头去看林砚，但他跟人对视后心里顿时抖了一下，像只振动翅膀的飞蛾，脸上的笑收住，忽然不敢看人了。在学校门口见到人跟这会儿再见时的感觉就不一样，刚才杨一帆是激动，现在有点儿复杂，毕竟林砚的眼神不咋友善，让人心里突然没底。

林砚从小就长得周正，跟杨一帆的长相不同，杨一帆小时候秀气到辨不出性别，他的脸十分硬气，眼神带着不符合年龄的稳重。

刚才俩人的对视恍如呲啦一声火柴擦亮，林砚撇开视线，嘴角紧抿，声音低沉：“我叫林砚，希望跟大家相处愉快。”

变声期已经过了，少年的声线跟现在完全不同，他现在的声音让杨一帆觉得有些陌生，其实他整个人对杨一帆来说也不算特别熟悉，长相和身形都变了，连声音也不一样。

但还是有某些点，踩在杨一帆柔软的心上，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两个之前关系有多么亲密，曾经是一对特别要好的朋友，并且互相保证过要处一辈子。

班级里安静几秒，随后又开始低声私语。

算不得多么有亲切感的长相，狭窄的内双眼睛自带一股疏离感，顶着这么一张凌厉的脸说出那句相处愉快，可信度并不高。

班主任没想到他自我介绍这么短，但可能因为刚才接触过，也没觉得意外，看眼班级，琢磨着把位置安排在哪里。

高个子的男生一般在后面，但是一个班级人太多，后面挤得有些满，再加上她作为老师下意识就对成绩好的学生带有偏爱，指着杨一帆笑着说：“先坐杨一帆前面吧，正好也不耽误后面人的视线。”

杨一帆这次坐在第一排，这个月轮换座位正好被排到靠窗的位置，不在中间，所以坐他前面没有什么问题。

杨一帆脑子里飞上高速，吞吞口水，不自觉地把课桌往后面挪挪，给人腾地儿。

林砚对班主任点点头，平静说声谢谢。

后面的男生帮忙搬过来一张桌子和椅子，放到门边，杨一帆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林砚从讲台下来到落座，全程没看杨一帆一眼，倒是杨一帆眨着眼睛盯人看，等人过来后赶紧把脚从前面缩了回去。

又是那股味道，坐人后面更能闻到了，以前他老跟林砚说能闻到味儿，林砚不信，捏着他鼻子问这样还能不能闻到，杨一帆就故意拱鼻子，把人扑倒闹着玩儿。

杨一帆吸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坐好，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感觉回到坐在林砚车后座的时候。

林砚坐得很随意，掏出一本书后也没看，手指灵活地转动笔，没出几秒，笔从他修长的手指间落到前后课桌中间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过了一会儿，他低头去捡，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杨一帆瞧见，本能往后缩缩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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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林砚没有出去，要么趴在课桌上睡觉，要么就写几道题，划拉几个选项就翻过一页，都不用演算，杨一帆在后面看着，羡慕，数学还是这么好。

闻到熟悉的味道，见到很想念的人，可把杨一帆心里闹腾的，跟油炸似的。

杨一帆在后面偷偷观察林砚，看他宽阔的肩背还有中间的脊背，他以前坐人车后面用额头蹭的地方就是中间那个部位，他伸手挠挠额头，打算主动跟林砚说话却听见叶圆儿突然问他：“今天早上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生是你朋友吧？”

杨一帆点头，回，“对，叫马腾。”

叶圆儿笑得意味深长：“早上我碰到你俩了，早上崔老师是不是以为你俩早恋呢？”

想起这事儿杨一帆也挺无奈的，苦笑一声：“以前也没遇到这种事儿，把我都吓懵了。”

叶圆儿的眼神跟看弟弟似的，伸手摸摸他的小卷毛：“不过你俩站一块儿还挺让人误会的，像那么回事儿。”

叶圆儿喜欢开玩笑，老是逗杨一帆，杨一帆摇头：“圆儿姐，可别瞎说，能误会啥啊？”

叶圆儿冲人眨眼，“你俩身高差啊，多好。”

杨一帆没搞懂这啥意思，但能听出来是打趣的话，从兜里摸出包小饼干塞给她，“做题吧，求你了。”

叶圆儿眉梢挑着笑，转过头看书。

杨一帆这边话音刚落，耳边立即发出一记熟悉的“啪嗒”声，他下意识缩脚，然后低头看。

还是林砚那支不知道被转动多少遍的笔，正巧落到杨一帆缩回的脚边。

前后空气安静好几秒，林砚脊背挺直，杨一帆深呼吸几下，迅速弯腰捡起笔，或许是错觉，杨一帆的手指能感受到那支笔上面的温度，就像林砚永远温温热热的手掌心。

令人昏昏欲睡的课间，班级里的人默契补觉，教室安静，阳光从外面斜照进来，靠门前两排的小角落没人注意到，杨一帆半趴在桌子上，用堆积如山的书做掩护，伸出手指慢慢戳了戳前面人的背，低声说出两个人重逢后第一句话。

“林砚。”

林砚身形愣住，然后稍微侧了下头。

杨一帆能够清晰看到他侧脸的轮廓，被放大后的五官英隽，眉目深沉，他小时候的模样跟现在逐渐重合到一起。

杨一帆盯他看，把笔递出去：“给你。”

林砚眼尾重新带起散漫，手伸到后面拿笔。

没抽动。

他轻轻拧眉，回头看杨一帆。

四目相对，杨一帆手中握着笔没松劲儿，黝黑眼睛里倒映着屋外的日光，纯洁干净，他眨动睫毛，喊道，“哥。”

林砚浑身僵硬，而后听到杨一帆声如蚊呐，“我挺想你的。”

林砚（转笔）：我比马腾高，身高差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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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