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鯀萬般驚恐的跌坐在青山裡祭祀桿下,這條路他走了好幾遍,每次都會回到原點。
他死命的睜著眼,阻住自己不去想可怖的事,可是他越阻止,腦中越抑制不住的冒出許多可怕的畫面。
見不得光的巫術,記事的人皮書,為了祭祀上神,被活活燒死的女人孩童……最終交織成無數紅衣巫祝們肆虐猙獰的笑。
「你信你所敬之神嗎?」
瑟瑟發抖的阿鯀環住了自己。
悄無聲息的人影從黑暗處走來,待他察覺,人已走到了月光下。
來者姿態慵懶,像是從天邊隨意飄來的一片云,可他却不自觉颤抖了起来,他想起了火光中那抹诡异的笑,想起了某人对着化作灰烟的亡灵的祭词。
“尘归尘,土归土,善良归善良,罪恶归罪恶……”
*** ***
“公子。”
公子寤生在睡梦中被人推醒,看到眼前的来人,人还有一刻的迷茫:“什么时辰了?”他敲了敲宿醉后的脑袋,诧异自己没喝几杯,竟然就醉了,还醉得不省人事。
“回大公子,午时了。”
“午时……”公子寤生凤眼一转,突然清醒了过来:“你怎么在这?小儿呢?”
“姑子她……”他的暗卫与亲卫首领统统在他面前跪下,解下腰间佩剑递到了他的面前:“属下无用,请公子降罪!”
公子寤生心下一紧,猛然站起,不想被衣裳跘倒,又重重跌坐了下去。
“公子!”
“她如何了?”
公子寤生大脑空白,坐在地上,目光一阵发憷。
两人不敢作答。
公子寤生提了声:“她到底如何了!”伸手将几上的酒斛陶碗一并扫到了地上。
“在青山里田渠里发现了……发现了姑子!”
“……”
公子寤生怔怔的盯着一处,沉默了好久,才重新开口对他们问:“她为何在哪?”虽然声音平静,但细细听,依稀能听出他的尾音发了颤。
隰羽低下了头,闷声回道:“听说她欲向村巫阿鲧寻仇。”
“村巫阿鲧呢?”
“未查到踪迹!”
“她在哪?”
“公子?”
“她人在哪!”公子寤生不禁提高了声音……
*** ***
公子寤生从来不知自己会有如此慌张失控的一天。
“只要姑子开口,我定将满足姑子所有的要求。”
“所有?”
“所有。”
“我什么都不缺,独缺美郎君。”
“我……亲朋许多,可任姑子挑选。”
“那可有俊美识字的?”
“有。”
“可有良田美屋,婢子车乘车的?”
“有。”
“可有……”
“都有。”
“都有?可如此金贵之人,会愿只娶我一人,只宠我一人吗?”
“小儿!你到底想怎样?!”
“要不——你给我做郎君吧。”
“荒谬!”
“我不嫌弃你破衣烂衫,无田落魄;也不嫌弃你没有美婢华车;我有房有田产,还有力气,我虽为一介女流,但可养活你的。”
“我叫阿臻,你叫什么?”
“阿寤。”
在看见她之前,他绝不相信她会死!
……
荒郊野林,一人一尸。
公子寤生面对那被搁在乱草之中的草席,迟迟不敢伸出手。
“郎君,再喝一口,喝光光,好得快。”
……
“郎君郎君,你家是不是特别富贵呀,与咱村上的村觋相比如何?”
“郎君长得真真俊,这么俊,没有姑子喜欢吗?郎君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疾?”
……
“阿寤愿娶阿臻吗?”
“媒人、压床小童都给我准备好了,我能说不吗?”
“倒是阿臻仍要独霸夫主宠爱?”
“这是自然。”
“一生一世一双人,若做不到……”
“若不到,你当如何?”
“休夫。”
“若休不了呢?”
“若休不了,自是你死我亡。”
……
“人生在世,苦比甜多,愁比乐频。不论贵如黄胄还是贱如乞者,皆不能逃脱爱恨贪痴,死生别离,既然到头来总是一片黄土,不如——不许来生。”
“叶落空山,妾自然念着花落衫里的阿寤喽。”
……
公子寤生颤抖着双手掀开了草席。
她的脸被泡得浮肿,双足赤着,身上罩了一件女式衣袍,明显不是她的衣服。
“不是说不会化作泡泡飞走的吗?”
公子寤生无力的跌坐在她的身边,拉着她冰冷的手,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
“少主。青山茅屋着火了。”
暗卫来报,公子寤生迷茫的望向黑烟滚滚处。
失火了?
脑中灵光一闪,公子寤生转向地上的女尸,陡然扒开了她的衣领。
没有!
脖上没有假喉结。
再看她的手,纵使隐瞒的再好,那指甲缝隙间的一抹白色也足够让公子寤生看清了真相。
他起了身,望着地上的女尸缓缓眯起了眼。
“火折子。”
沉默良久后,他向暗卫要来了火折子。
火折子抛向草席,火苗一触到女尸,便“哗”的成了吞噬一切的大火。
小儿,若这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公子寤生转身离开,从始至终没有回头再望一眼。
*** ***
青峰山下,新起了一座新坟。
新坟前竖了一块墓志铭,墓志铭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行字。
——云月相同,溪水各异。
——祭阿寤亡妻之墓
许久之后,两抹青衣一前一后站在了公子寤生亲自篆刻的木碑前。
“云月相同,溪水各异?”撑着伞的双环丫头不解的冲身前的背影发问:“少主这是何意呀?”
潋滟的红唇嘴角缓缓向上勾起。
“他在告诉我……”
“……”
“……我们都是尽责的戏子。”
*** *** *** ***
雨后空濛,一片竹叶从空中盘旋而下。
竹叶落在寒光凛凛的刀尖上,还未化为两半,刀锋邹然而出。
片刻之后,十几个穿着红色巫袍的男人们相继倒下。
血腥吸引了山中的群狼,头狼长鸣不绝,部众接连迎合。
“如何?”
公子寤生盘着腰上的挂玉,并未去看跪在他对面的隰羽。
“未料得手段如此残忍。”
“二十几人半埋在土里,脑袋被一刀切下;还有四人单独捆在一处,断了四肢,割断了舌头,却没死,生生看着自己一点点被狼群吞噬。”
公子寤生手下一僵。
隰羽继续道:“我们探查过方圆百里,未发现人踪,更奇怪的连脚印都没有。”
公子寤生若有所思的望向自己伤好的腿,突然道:“唤黑雉来。”
“主公?!”
“让他割皮探肉,看看不到十日就能治好我断腿的药是什么?!”
“主公!”
“去!”
公子寤生宽袖一拂,向来冷若冰霜的脸上竟流露出明显的怒容。
小儿,山间几日春秋,你竟全是诓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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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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