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斯科的彩球反射炫彩灯光,四面八方的音乐节奏鲜明地闷响。
“来了。”一纹身壮汉站在门口彩钻门帘处。
傅玟和点点头,“嗯。”他还是那副一看就是在藏匿身份的装扮。
前面的纹身壮汉上下扫视傅玟和两眼,“进来吧”,继而走进最深处的包间。
包间里的一切都让人不舒服,这里的空气都被汗液和烟味包浆。
傅玟和站在那里,看着。
坐在最中间大沙发上的,是一个眼睛很细长的男人,他的身材瘦削矮小,有着柔顺的整齐的妹妹头粉发,画着亮闪闪的烟熏妆,穿着朋克哥特风格的服饰,是一种堪称浮夸的酷儿风格,和身边那一圈的壮汉天壤之别。
他看着站在原地的傅玟和,露出笑容和一大排大白牙,“请坐啊,城里来的少爷。”
“谢了。”
傅玟和走上前,坐下。
即便那沙发的皮面已经破损,光是从那翻出的内芯都能想象到里面会有怎样的小动物,一般人无论怎样都会犹豫一下,更何况他这样看上去分明养尊处优的年轻人。
“哦~”男人声音轻挑,他挑了挑眉,靠在沙发上,朝手下勾手,“来,给我们这位客人好好招待一下。”
豪不怜惜的倒酒声响起,高脚杯被倒满酒液,这杯子先是递到男人手里,而后,男人将红酒杯递给了傅玟和。
男人这样说着,“来,你说的货呢?”一边手腕颤动摇晃着酒液。
傅玟和接过,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杯递了回去,“有,但是需要你们去拿一下。”他的声音太过冷淡,和这个娱乐场所倒有些格格不入。
男人看着傅玟和,两人的视线交织,大约对峙了有两分钟,等到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快要没法呼吸了,他才接过空酒杯,然后亲自为傅玟和再倒了一满杯酒。
“我欣赏你。”他还是轻挑的语气,把酒杯再次递到男人面前,“继续。”
傅玟和垂下眼,看着在灯光中晃悠的红色酒液,接过。
几次来回,他大概摸到了这个男人的命门,于是也就知道了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对付。
然后他站起身,把酒倒进了垃圾桶。
这样的举动分明就是在挑衅在场的所有人,壮汉们虎躯向前,却见男人抬手,制止了他们。
“酒不算差,但这样不行。”
傅玟和环顾四周,绕过人,在所有灼热的目光中,拿起旁边放有金鱼的小型透明玻璃缸。
傅玟和将玻璃缸里的东西全部倾倒在地,连带着那条小金鱼。
对于金鱼而言,这是个过小的玻璃缸,在这里面,小鱼活不过三天。
它本就奄奄一息,在扑腾几下后,就不再动弹。
傅玟和一手拿着玻璃缸,另一手拿起红酒瓶,摇晃,翻转,甩了个圆圈,然后将酒液倒进了玻璃缸。
所有的眼睛一边茫然地看着他的表演,一边又好奇。
第一波酒液在摇晃后,被傅玟和倒掉。
第二波酒液在摇晃后,被装进了先前用过的酒杯。
“尝尝?”傅玟和将酒杯递到男人的面前。
任谁都能看出这一连贯的动作有着长年累月才能养成的……优雅?粉发的男人不确定,他也不知道,面前这酒当然还有散不掉的腥气,他却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紧接着,他站起身,就这样朝傅玟和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傅玟和没理由拒绝,他同人握手,却没想到这样的接触转瞬即逝,他愣了一下,继而轻笑,温声,“我欣赏你。”
“呵。”
男人冷笑一声,从旁边壮汉手里拿过自己的铆钉外套,朝门口走去,走的路上看到那只金鱼,金鱼的腮还在剧烈煽动,在做最后的最为痛苦的本能挣扎。
男人踩了金鱼一脚,然后离开时,还回过头看了傅玟和一眼,那神态堪称狡黠。
壮汉们自懂其意,朝着傅玟和围了过来,直接把人架得无法动弹。
……
…………
傅玟和坐在商务车后排,侧过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男人。
车上有四五个人,人看起来不太正常,但车是正常的车,而男人正在跟一个被称呼为“庞叔”的人通话,也……变成正常人的样子了。
傅玟和转过视线。
刚刚的戏码着实浮夸,不过这个人十分受用。
窗外还有熙攘的灯,但人已逐渐回家了,现在还没回去的……大概也和这个粉发男人有着同类的部分,浮夸,享受着某种虚无的东西。
傅玟和看着那些瑰丽杂乱的色彩。
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离开了这种表演式的东西。或许,也就只有在这种地方,这种还有些许称得上质朴的地方,才会容忍下这样浮夸的演出——毕竟,在他的生长中,能总是这般享受而不觉得尴尬的,也就只有剧院那种地方了。
即便是在剧院,那也是被观赏的东西。
他想的有点太多了。
不过也不算什么坏事,毕竟这勉强算得上给贫乏无聊的生活和老态龙钟的灵魂,添加了一点趣味。
所以当庞叔,也就是傅玟和的最初的线人在见到他时,说了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为什么你要先调查那个老师?明明我跟你说的,这边出了两个案子。”
庞叔年龄有点大了,但很注重身材管理,头发有些发灰,还留着胡茬,他穿着绛色夹克,双手撑在阳台外面生锈的铁栏杆上,吸了一口烟。
然后他看向自己身旁的这个年轻人,戏谑地笑,“听说你已经见过那个丫头了?”
“如果你说的是姜橙雨,那见过了。”傅玟和背靠在栏杆上,他看着面前这扇生锈的铁门,又仿佛看到那个骨头细细的女人。
“怎么样?”庞叔碰了碰傅玟和的肩膀,“那可是个好姑娘。”
好吗?
傅玟和质疑地想着。温柔?活泼?善良?阴郁?是优雅知性高贵?亦或是自毁的沉重的疯狂的……他一时间无法将她归类。
人的清醒理智来源于清楚明白地理解一切,而他无法理解这个女人。
庞叔见他没说话,瞥了他一眼后,又自顾自看前边,“那小丫头,你别欺负她。”说话时,庞叔的声音沙哑,像鞋底碾碎干脆落叶,有一点告诫的意味。
“不会。”傅玟和微微低下头,用一贯的好语气说着,“虽然没怎么接触,但我感觉她是个很坚强的人。”
虽然这样说着,但傅玟和隐隐有种预感,没有人可以欺负这个叫姜橙雨的女人,换句话说。
——谁接近她,谁就会被折磨。
傅玟和心中冷笑。
什么都看不懂,却能想到这个,真是……
果然,面对傅玟和刚才给出的标准答案,庞叔表示质疑,他微微扭头,吸了一口的烟还未被肺部好好处理,便和怀疑一齐从他的嘴里飘出,“你真是这么想的?”
“庞叔很在意她啊,”傅玟和依旧微笑着反问,“要不给我多讲讲这个人?”
听到这话,庞叔又把视线放到遥远的地方去了。
他没说话,傅玟和就陪着他一起看风景。
过了好久,当地上多了三个烟头后,庞叔才说道,“还是不告诉你比较好。”
傅玟和没有追问,也没有回话。
“那批货没有问题吧?”庞叔转移了话题。
“没有,你知道,”傅玟和背靠在栏杆上,侧过脸笑了笑,“我都是实话实说的,这是从工厂里拿出来的质检瑕疵品。”
“行。”
傅玟和点点头,“我该走了。”
“让小孩儿送你,”庞叔也不再靠在栏杆,他拍拍衣服,“我就不陪你了,我得去另外一边看看,我可不放心你的判断……对了,那小孩儿,还是和以前一样,你让他做做生意就得了,别把他带走。”
傅玟和听懂了庞叔的言外之意,点点头,“好。”
时间来到晚上十点,废楼旁,有两个身影依偎着,在一块被破败围墙的旁边,藏匿在不见光的黑暗处。
“薛姐,我们什么时候上去?”
晚上很凉,还要隐蔽身影,这对于身体不是很好的姜橙雨来说,有点熬不动了。
薛三流抱住姜橙雨,“快了,再等一会儿。”
好在薛三流体热,姜橙雨干脆缩在她怀里。
她们在这里已经蹲了将近两个小时,按照原计划,那个看守应该会在一个小时前离开,不知为何到现在那里都还亮着灯。
不过,姜橙雨也发现,在这栋废弃楼房里住着的人,和她想象不太一样,没有太多想象中脏兮兮的流浪汉,正相反,这里有着很多无家可归的家。
一个小时后,楼里的人声也几乎消失了。
“薛姐?”
“再等等。”
又是一个小时。
“薛姐……”
“保险起见再等一会儿,你睡,有我在呢。”
又过了一个小时,来到凌晨一点。
“……”
姜橙雨这段时间没熬住,过度的冲击和辗转遥远的路途,她睡过去了。
薛三流拍拍她的脑袋,“嘿,嘿,咱们得出发了。”她指着已经一片漆黑的楼房。
姜橙雨立马清醒过来。
这个时间大家都休息了,几乎不需要躲避楼里的居民,两人很顺利地来到六楼。
不对。
薛三流率先发现异常,但为时已晚,她已经失去了先发制人的机会,虽然野路子终究打不过正规训练,但坏就坏在她还带着一个姜橙雨。
“人质。”
挟持姜橙雨的人十分高大,声音也很平淡,毕竟这是十拿九稳的活。
薛三流只能暂时缴械。
姜橙雨抬起头,看着坐在前方好整以暇的傅玟和。
“你好,姜橙雨,又见面了。”傅玟和的坐姿标准而挺拔,和他平时坐办公室没什么两样,并没有痞气,但托周围这些人的福,他看起来像个二流子,反正姜橙雨是这么觉得的。
“这就是你的行事风格吗,傅总。”
姜橙雨真的无语极了,这戏剧性的一幕让她不由得怀疑面前这个人到底是有表演型人格,还是他平时就是装成这样导致装习惯腌入味了。
不过,在她的记忆里,还有一个人有着这种极其夸张的行事作风。
只见傅玟和摇了摇头,“你好像对我有误解,这太夸张了。”好吧,这话听起来还行。
等等。
“那会是——”姜橙雨的“谁”字还没问出口,就从旁边窜出一个亮眼的粉毛。
但这位粉毛还没开始发挥,自己就先吓了一跳。
“姜橙雨!!!”粉毛夸张地后退两步,然后猛回头,咬牙切齿地对傅玟和,“你也没说是她啊!”
傅玟和看着他,不解,“她,怎么了?”
[化了]感觉有点怪,但自己又改不掉这个文风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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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杀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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