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迟轲发完好友申请就后悔了。

那种极度飘忽不定的动态因子,逃都还来不及,怎么能主动凑过去呢?

果然,花钱让穷人失智。

纪谦那边同意的倒是快,不仅同意了,还来消息了。

【了不起的纪茨比:迟助?】

【了不起的纪茨比:晚上好啊:-D】

那个笑容颜文字让迟轲蹙起眉头,翻了半天表情库。

就没有疏离又不失礼貌的万能表情吗?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到了冷云廷。

【k:纪医生晚上好。】

【k:冷总让我加您微信,方便以后联系。】

【了不起的纪茨比:哦哦:(】

迟轲:“?”

【 :( 】是什么意思?

上一秒不还是【 :-D 】吗?

这人果然很不稳定。

迟轲有点儿拿不准对面心思,不太开心,再次笃定加好友是个极不理智且错误的行为。

他找孙秘又要了一个□□方式,虽然比上一个贵点,好在聊天正常,不冷不热也不阴阳怪气。

所以他转账很爽快。

【k:/转账1100元/】

【AAAA专业票务|100%出票:/已收款/】

【AAAA专业票务|100%出票:哎呦!您真是爽快人!麻烦老板发完身份信息后等五分钟/玫瑰/~~包出票的/爱心/】

迟老板对这明码标价的世界报以冷笑。

……

次日早八点,迟轲准时来到六院体检中心门口,在黄牛的远程指导下顺利取号做检查。

因为项目比较多,还有个24小时动态心电图,第二天傍晚才全部检查完,去特需门诊面诊。

“医生,真不需要再做个CTA或造影?”迟轲很执着地申请进一步检查,“您别看我表面上没什么问题,但我感觉实际上是有问题的。”

医生:“……”

医生头疼地摘掉眼镜。

这帅哥做检查时的那个配合程度,他还以为碰上同行了,进展非常顺利,谁想现在快结束了,帅哥忽然神经了。

说得有板有眼跟真的一样,不听内容光听口吻,还以为他在开哪个学术界权威研究发布会。

“知道CTA和造影是什么情况下检查的吗?你现在心脏虽然有点小问题,但目前还属于正常情况,年轻人工作劳累压力大,平时注意作息和饮食就好。”医生敲心电图和彩超单子,“人家听到那些检查都不乐意,你倒好,上赶着做。”

迟轲点点心脏,一本正经道:“虽然这一个月没什么问题,但之前有心——咳,不舒服,胸闷,喘不过气,心律不齐……”

医生越听眉头蹙得越厉害:“你的意思是,这么严重的心脏问题,在上个月的某一天,忽然没了?”

迟轲:“。”

这么一说,他也觉到不对劲了。

垂死病中惊坐起,医学奇迹竟是我?

医生叹气:“如果非做不可,我给你开单子签名,证明你是自己要求、自愿的,想好了?”

迟轲抿唇:“嗯。”

前世严重的心脏病是一颗雷,不查清楚总不安心。

现在是没有不舒服,以后呢?再猝死一次?

他不是没想过,或许穿书让他因祸得福,拥有了一副健康无残缺的身体。

这段时间心脏没有不适,他干脆麻痹自己,刻意遗忘,不买那些了熟于心的药,想着要真有病,最好趁自己没熟悉重生时病死,要是没病……

这个假想过于荒诞绚丽,一旦出现,很难再接受美梦幻灭的结局,真正的检查报告出来之前,他不敢细想。

所以无论如何,检查都要做。

医生见他意已决,到底不再劝:“那你看什么时候来住院?”

“今天就可以。”迟轲不喜欢把待办事项一直拖下去。

医生低头写病历:“毕竟是个微创手术,一个人?不用等人陪同吗?”

“没事,不用。”迟轲言简意赅,酷得很,接过检查单子道了句谢,没再多做停留。

医生看着他淡定离开的背影,感慨地喝了口水。

心脏造影是在手腕处穿刺放导管,疼痛肯定有,大部分病人都会害怕紧张,业内人员自己做都慌得一批,更别提外行人了。

他今年看了那么多需要做造影的病人,眼前这个是最淡定冷静的。

啧。

胆子真大啊。

……

胆子很大的病人从诊室出来,冷静至极地到医院门口买了一叠暖宝宝揣怀里,捂了一晚上,彻夜难眠。

他很慌。

慌到手脚冰凉。

凉到可能会影响扎针。

检查痛不痛因人而异,他不耐痛,上辈子做造影几乎快疼死过去,差点咬碎后槽牙,才勉强忍住没吭叽出声,鬼知道那天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但要只是疼痛吧,倒也还好,主要他这人天生有点毛病,不相信任何人,包括医生。

他做检查最担心的问题是:万一医生手抖了一下,给我血管戳爆了怎么办?

次日术前抽血,迟轲一脸的严肃和苦大仇深,给人家护士吓得以为他疑似重病,半句话都不敢说。

下午去手术室的路上,他意识有点涣散,专心致志倒计时距离手术室的米数,连余光中的熟悉身影都没注意。

“纪谦?”院长走出去两米发现身边没人了,不由得停下脚步,“你再看什么?快点跟上啊,人家等着签字呢。”

私人医院开张后,很多设备都不齐全,纪谦今天借院长的人脉关系,来跟提供设备的医疗机构签订购合同。

“没什么。”他收回视线,“刚刚过去个人,身形很像我同事,但他没道理出现在这儿,应该看错了。”

“你小子,年纪轻轻什么眼神?”院长调侃,“瞧你眼下那俩大黑眼圈,昨天失眠了?有心事?”

“被您发现了。”纪谦笑得勉强,“好大一桩心事。”

他想了一晚上迟轲为什么在那个时间段忽然给他发好友申请。

冷云廷让的?

好冰冷的理由,不想相信,不信。

……

麻药扎手腕的时候,迟轲忍不住缩了一下,却被医生一把抓住。

“别跑。”医生朝他微笑,眼疾手快地把针扎进去,“很快就好。”

迟轲瞬间咬紧牙关:“。”

从现在开始计时两小时,他要无差别地恨每一个白大褂。

造影半麻,速度也很快,因为检查结果良好,不需要下支架,术后自行回病房再观察一个晚上就可以。

迟轲步履沉重地离开手术室,出门就被人拦住了。

“帅哥,”那人是个六七十岁的大爷,手里拿着检查单,“你一个人?胆子那么大?感觉怎么样?”

疼到意识涣散、右手几乎没知觉的迟轲立即收起差点呲牙的表情,温和一笑:“小手术,还好,不疼,能接受。”

他说完就款步离开,走出去十几步又返回,路过大爷的时候很从容地解释了一句:“第一次来,不太认得路。”

绝对不是慌到失智不分南北了。

迟轲在三个护士的帮助下回到了病房。

六院不缺病人,单人间住满了,他只能住双人间。

隔壁年轻小伙叫卢骁勇,刚开完胸没多久,人如其名,贼勇敢,昨天拔管的时候一声不吭。

迟轲回到病房第一件事就是抱着手腕缩进被窝,小声抽了半天凉气。

小伙儿不仅勇敢还热心,关切地问:“哥你没事吧?”

迟轲没冒出来,稳着声音答:“没事,有点困。”

“哦哦,那你睡。”小伙儿“啪”地关掉灯,“不过你要不要戴个耳罩?我主治医生等会儿要来,可能会打扰到你。”

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推开了。

“卢骁勇,今天感觉怎么样啊?看看谁来了?”

迟轲昨晚见过他主治医生,六院院长,很慈祥的一个老头。

但他现在还在无差讨厌白大褂,看到医生就浑身不舒服,索性戴上耳机听音乐,继续窝被子里,眼不见为净。

“表哥?你怎么来了!”卢骁勇很激动地坐直身体,差点把刚合上的胸崩开,嗓音甚至穿透了迟轲的耳机,“哥我给你说我这几天……哥?哥?哥你在发呆?”

表哥到底是表哥,沉稳很多,不如表弟那么激动,声音轻飘飘的,迟轲耳机隔音效果好,没听见。

再次摘掉耳机的时候,医生已经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俩病人。

迟轲冒出头,跟小伙打了个招呼。

小伙很健谈,拉着他扯天扯地。

迟轲虽然话不多,但礼貌教养还是有的,客客气气地回应着,没让对话冷场。

卢骁勇芳龄十八,先天性心脏病,今年刚上大学,学金融。

“迟哥,你跟我表哥差不多大,他就比你大一岁多,以前是这儿心外的医生。”

“厉害。”迟轲正在看最近公司重点关注艺人近况,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余光看到小孩额头上的水光,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擦擦汗,我把空调调低点。”

“谢谢哥。”卢骁勇一直瞥他脸,咕哝道,“哥你真帅,跟我表哥一样帅。”

迟轲半靠在枕头上,看到自家公司艺人的新鲜丑闻,直接截图发给孙秘,随口道:“你跟你表哥关系很好?”

“他是我家救命恩人。”卢骁勇露出了崇拜的眼神,“我这病是遗传,我爸去年犯病就是我表哥救回来的。我这次也是,要不是我哥及时发现不对劲,我早死家里了。”

“你哥很细心。”

很多心脏病病发往往在瞬间,“及时”俩字说得简单,但作为曾经的病人,迟轲知道这需要多谨慎。

卢骁勇猛点头:“我也觉得!我哥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小姨居然不喜欢他,要不是小姨,我哥也不用辞职……”

孩子比较天真,没意识到言语间透露了别人**,迟轲很有分寸地打断道:“你现在算治好了吗?”

“啊,算……吗?不太清楚,反正以后要吃很多药。”卢骁勇说,“哥你呢?你检查结果怎么样?”

迟轲点键盘的手指一抖,话只写一半就发给了孙秘。

他迅速补全后半句,放下手机,机械性重复做检查时医生说的话:“很顺利,结果还好。”

虽然有问题,但远达不到冠心病的标准。

比起上辈子一堆毛病,简直算走了狗屎运。

卢骁勇被护士推出去做检查,没赶上追问。

过了会儿,迟轲等到一份堪比“无罪释放判决书”的检查报告。

白纸黑字变得难以理解,或者说,没有实感。

阴魂不散缠他五六年的心脏病,说没就没了?

做梦一样。

他用力捏着那张纸,费力地呼吸,忽然感觉有点累,抱着枕头躺了下来,浑身卸力似的,骨头一软,彻底瘫在了被褥中。

枕着窗外小雨落地的淅沥声,迟轲久违地陷入深度睡眠,做了场不算美好的梦。

梦里他比现在年轻五六岁,也是躺在病床上,白大褂医生的表情从调笑变成严肃,怜悯地望着他,说出来的话不是“很顺利,结果还好”,而是……

口罩挡住了嘴唇,迟轲记不清那医生说了什么了。

他只记得当时冷得像身处冰窖,浑身都在发抖,明明眼前一片黑暗,却亲眼目睹自己一砖一瓦建成的大厦轰然倒塌。

自那以后,他站在废墟中,等着残阳熄灭,再未见过日出。

【Cyrus,我很遗憾,但是……对不起。】

【你知道的,大家都投入了很多,这个时间点,我们没法等你太久,也无法承担你出事的后果。】

【好好养身体,其他的算了吧。】

算了?

溺死般的窒息感再次席卷上口鼻,和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

迟轲忽然出了一身汗,双眼紧闭,胸口像灌了铅,大口大口喘息,极不安稳地抓住领口衣襟,拼了命地试图从梦里挣脱出来。

“迟轲?”

谁在叫他?

啧。

胸口好闷……

一道闪电猝不及防划破夜空,照亮了整个房间。

“迟轲!”

迟轲猛地睁开双眼,却没被亮光恍到——

有只骨节分明的手悬空罩在他眼上。

“醒了?”闪光过去,那人也放下了手,顺便抹去了他鬓角的汗水,暖意转瞬即逝,“没事了,没事了啊。”

不怀好意的潮水散去,迟轲无力至极。

喘息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他抚平心跳,安静地看着床边人,缓了会儿才开口:“纪医生……”

他想问:你怎么在这儿?

说出口的却是:“谢谢。”

第一次在凌晨惊醒后,有人陪他说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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