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翰刚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电话就响了。屏幕上闪烁的“宁奕珩”三个字让他心头一跳。他立刻接起,声音保持镇定:“宁总。”
电话那头传来宁奕珩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透过听筒似乎更显低沉:“今晚的礼物准备好了?”
盛翰精神一振,知道这是最后的确认环节,也是展示他执行力的关键时刻。他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所有细节,语速平稳且清晰地汇报:
“宁总,全部准备就绪,已再三确认。”
“音乐会的专属邀请函已经以您的名义,稳妥送达秦小姐手中。”
“未南的画作《谧境·梦》已完成专业包装和运输投保,将由专人于今晚七点整送达秦小姐庆生的宴会上。”
“那株‘素冠荷鼎’莲瓣兰,连同配套的紫砂盆和详细的养护手册,也已安排妥当,将与画作同时送达。‘雅集苑’的首席养护师将于明天上午联系秦小姐,进行首次上门养护指导。”
他顿了顿,补充道:“所有环节都安排了备选方案和应急联系人,确保万无一失。”
电话那头,宁奕珩的沉默比预想中更长了几秒。就在盛翰开始怀疑是不是网络延迟时,听筒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呼气声,然后才是那熟悉的、听不出喜怒的回应:
“嗯。”
没有表扬,没有质疑,甚至连一个“知道了”都吝啬给予。
盛翰握着已经挂断的手机,心里那点因为准备周全而升起的小小成就感,瞬间被这声听不出情绪的“嗯”给浇灭了。他甚至觉得,宁奕珩那声“嗯”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是他想多了吗?还是宁总对这份“完美”方案其实并不满意?
【宿主,任务完成度已达三分之二,请再接再厉!争取获得女主对全部礼物的认可!】小雕的提示音适时响起,带着欢快的催促。
盛翰揉了揉眉心,感觉压力更大了。宁奕珩的心思比系统任务还难琢磨。
……
当晚,秦芩的生日宴在某顶级酒店的空中花园举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符合她一贯低调却不失格调的作风。
盛翰作为宁奕珩的特助,自然也需到场,负责一些必要的协调工作,同时——他偷偷想着——观察秦芩对礼物的最终反应,确保任务圆满完成。
七点整,包装精美的画作和那盆姿态优雅的“素冠荷鼎”被准时送达。由侍者引领,送到了秦芩面前。
当时秦芩正与几位闺蜜交谈,看到礼物,她微笑着向送来的工作人员点头致谢。周围的人也好奇地围拢过来。
“芩芩,快打开看看,宁总送了什麼宝贝?”有女伴笑着催促。
秦芩在众人的期待中,先示意打开了画作的包装。当那幅名为《谧境·梦》的画作展现出来时,周围响起了一阵低低的惊叹。
那幅画的风格确实独特,色彩运用大胆而强烈,大片浓郁深邃的蓝紫色铺陈开来,仿佛夜幕下的深海,又像是无垠的宇宙。而在那一片浓烈之中,又有几笔亮色点缀,如同星辰,又如同黑暗中悄然绽放的花。整体构图带着一种抽象的神秘感和力量感,与秦芩平时给人清冷温婉的印象……确实有些出入。
“哇,这画……好奇特!”
“色彩好大胆,是未南的作品?没听说过这位画家呢。”
“宁总的眼光果然独到,这礼物很有艺术价值啊。”
周围的人议论着,大多是赞叹其独特和昂贵。
秦芩站在画前,静静地看了片刻。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但盛翰站在稍远的地方,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怔忪和困惑。那是一种真实的、未经掩饰的意外。
她似乎也没想到,宁奕珩会送这样一幅画。
“很……特别的画,谢谢奕珩的心意。”她轻声对负责送达的人说道,语气温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份细微的困惑,盛翰感觉到了。
接着,她的目光转向那盆“素冠荷鼎”。当看到那清雅脱俗的兰花时,她的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露出一丝真心的喜爱。
“这兰花真美,‘素冠荷鼎’,我很喜欢。”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即将绽放的花苞,动作轻柔。
【叮!检测到女主秦芩对生日礼物(私人音乐会 画作《谧境·梦》 素冠荷鼎兰花)表示“收到”并“感谢”。对音乐会表示“惊喜”,对兰花表示“喜爱”,对画作表示“特别”。任务“心动的礼物”完成度判定中……】
【判定结果:完成。奖励积分:8,目前积分133/500。恭喜宿主成功规避本次惩罚!】
成了!系统的提示音如同天籁,盛翰心里那块悬了一整天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他安全了!那套该死的蓝金配色和社死朗诵彻底滚蛋了!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席卷全身,让他甚至想当场伸个懒腰,再也不用绷着那根名为“宁奕珩心思”和“系统惩罚”的弦了。
他下意识地、带着一种完成任务后的松懈与好奇,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今晚宴会的主角之一——宁奕珩。
宁奕珩正站在不远处,与秦家的长辈寒暄。他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礼服,在璀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贵逼人,与周遭的奢华融为一体,却又仿佛自带隔离圈,疏离而耀眼。
他似乎并没有特别关注礼物送达的环节,只是偶尔侧耳倾听秦家长辈的话,微微颔首,侧脸线条冷峻,看不出任何情绪。
然而,就在盛翰目光投过去的瞬间,宁奕珩像是心有灵犀般,毫无预兆地转过了头。
两人的视线,隔着衣香鬓影和浮动的人群,在空中猝不及防地相遇。
盛翰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偷窥被抓包一样,慌乱地想要移开视线。但宁奕珩的目光却如同带有实质的磁力,牢牢锁住了他。
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宴会水晶灯的光线下,显得比平时更加幽深难测。里面没有赞许,没有疑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对礼物环节的关心。只有一种……沉静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审视。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盛翰,目光平静无波,却让盛翰刚刚升起的轻松感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细微的心虚和……无所遁形感。
这狗总裁……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宁奕珩那平静无波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像一道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破了盛翰刚刚构筑起的、名为“任务完成”的安全堡垒。那短暂的视线交汇,带来的不是肯定,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令人坐立不安的审阅。
盛翰感觉自己的后背似乎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穿梭的侍者手中的托盘上,放在远处乐队演奏的悠扬旋律上,放在任何除了宁奕珩之外的事物上,但大脑却不受控制地疯狂运转,试图解读那一眼背后的含义。
是因为我完成了任务,显得太高兴了?
他回想自己刚才得知任务完成、惩罚解除的那一刻,是不是松懈得太明显了?嘴角是不是不受控制地上扬了?是不是那种“终于搞定”的庆幸感被宁奕珩捕捉到了?在宁奕珩这种级别的大佬面前,任何一丝情绪的外露都可能被放大解读。他会不会觉得我因为这点“小事”就沾沾自喜,不够沉稳?
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察觉到这份“完美”礼物背后,我那点为了积分和逃避惩罚的小心思?
这个念头让盛翰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宁奕珩知道他是在“完成任务”?知道有个“系统”在背后驱使?知道他那份看似周全备至的方案,本质上是为了那8个积分和避免穿上金色切尔西?
不,不可能!这太荒谬了!穿书和系统这种事,宁奕珩一个小说里的霸总怎么可能知道?
可是……万一呢?
盛翰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他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一块透明的薄冰上,自以为安全,殊不知冰层下的猎食者早已看清了他的一切,包括他那点可怜又可笑的自以为是。
【宿主,您的焦虑指数正在升高。任务已完成,请享受此刻的安宁。】小雕的声音试图安抚,但在盛翰听来毫无用处。
享受个屁!他在心里咆哮,你没看见宁奕珩刚才看我的眼神吗?那像是看一个刚刚出色完成工作的下属的眼神吗?那根本像是在看……在看一个……
盛翰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眼神里没有温度,没有赞许,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和一种……仿佛在掂量猎物斤两的评估感。
让他浑身发毛。
他偷偷地、极其缓慢地,再次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宁奕珩刚才所在的方向。
宴会仍在继续,水晶灯折射着浮华的光影,弦乐四溢流淌,却丝毫无法缓解盛翰紧绷的神经。他机械地履行着特助的职责——确认流程、协调琐事、应对突发状况,每个动作都标准得如同精密仪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感官如同拉满的弓弦,始终聚焦在那个存在感极强的身影上。
宁奕珩似乎真的不再关注他了。他从容周旋于宾客之间,与商界名流谈笑风生,偶尔与秦芩及其家人简短交谈,举止得体,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完美扮演着世交晚辈与合作者的角色。那份送出的、被盛翰寄予厚望的礼物,仿佛只是他社交辞令中轻描淡写的一笔。
这种“正常”,反而让盛翰更加不安。
他宁愿宁奕珩走过来,用那种惯常的、带着审视和压迫的语气,问一句“事情都办妥了?”,也好过现在这种……被无形目光笼罩,却又找不到源头的悬空感。
就在这时,宴会主持人宣布切蛋糕环节开始,宾客们自然地向中央区域聚拢。人群的移动带来短暂的混乱,盛翰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想找个不显眼的角落暂避,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人。
“抱歉!”他立刻转身道歉。
被他撞到的是位穿着香槟色礼服的中年女士,她手中端着的红酒因为碰撞洒出了一些,溅在了她昂贵的裙摆和盛翰的西装袖口上。
“哎呀!”女士低呼一声,眉头微蹙。
“实在对不起!是我没注意身后!”盛翰连忙抽出胸前的口袋巾,下意识就想俯身去帮对方擦拭,这是刻在打工人骨子里的应急反应。
然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他一步,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那手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传来,带着熟悉的、微凉的触感。
盛翰身体一僵,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宁奕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他看也没看盛翰,目光落在那位女士身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与熟稔:“徐阿姨,没惊着您吧?是我的人毛手毛脚了。”
被称作徐阿姨的女士看到宁奕珩,脸上的不悦立刻化为了笑容:“是奕珩啊,没事没事,一点小意外而已,你这助理也是尽职,忙着协调都没看路。”
宁奕珩微微颔首,对旁边的侍者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人上前,专业而迅速地处理现场的狼藉,并引导那位林阿姨去休息室稍作整理。
自始至终,宁奕珩的手都未曾松开盛翰的手腕。那力道并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意味。
处理完这个小插曲,宁奕珩这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盛翰低垂的脸上。周围是喧闹的人群,切蛋糕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但他们所在的这个小角落,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慌什么?”宁奕珩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噪音,落入盛翰耳中。他的指尖在盛翰的手腕内侧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带来一阵细微的、却足以让盛翰汗毛倒竖的战栗。
盛翰猛地抬起头,撞进宁奕珩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怒气,甚至没有刚才远距离审视时的冰冷,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玩味的探究,仿佛在欣赏他此刻的惊慌失措。
“我……我没有慌,宁总。刚才只是意外……”盛翰试图解释,声音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他想抽回手,但宁奕珩的手指像一道温柔的枷锁。
“意外?”宁奕珩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不信,“从宴会开始,你的眼神就飘忽不定,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他顿了顿,俯身凑近了一些,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盛翰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是在担心……礼物送得不够好?还是怕我……秋后算账?”
轰——!
盛翰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他知道了!他果然察觉到了!他看穿了自己那份“用心”背后的忐忑和功利!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着盛翰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宁奕珩眼底那簇幽暗的火焰似乎燃烧得更旺了。他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就着这个近乎禁锢的姿势,拇指更加清晰地感受着对方腕间急促搏动的脉搏。
那活跃的、充满生命力的跳动,取悦了他。
“看来,”宁奕珩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低沉如同蛊惑,“被我说中了。”
他终于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充满掌控欲的举动只是无心之举。他甚至还顺手帮盛翰理了理刚才因为慌乱而有些歪斜的领带结,动作自然得像一位关心下属的上司。
“放松点。”他直起身,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姿态,仿佛刚才那段危险的耳语从未发生,“宴会还没结束,做好你该做的事。”
说完,他不再看僵立原地的盛翰,转身从容地融入了人群,向着蛋糕台的方向走去。
盛翰呆立在原地,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那微凉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道,耳边回荡着那句“秋后算账”和“被我说中了”。冰凉的恐惧如同潮水般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完了。
宁奕珩不仅看穿了他,而且……似乎很享受这种看穿他、掌控他情绪的过程。
那份刚刚因为任务完成而获得的安全感,在此刻彻底粉碎。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所有的挣扎和伪装,在宁奕珩眼中都无所遁形。
而宁奕珩,在转身的刹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敲打的目的,达到了。
接下来,该给点什么呢?总不能一直吓他。
毕竟,驯服兔子,除了要让牠知道猎鹰的利爪,偶尔,也得让牠尝到胡萝卜的甜头。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目光扫过餐台上那些精致的甜点。
或许,该给他点……“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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