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掠说完那句,掌门脸色就更差了,阴恻恻地盯着孤鸿掠,启唇。
孤鸿掠没等掌门开口输出就溜了,云暮稳如泰山地坐着。
江倦柳看了他几眼,阴阳怪气的话在嘴里滚了几遍也没出锅,嚼吧嚼吧咽下去,只道:“你好自为之。”
云暮点头。
两人没有再开口,几息后,掌门的大弟子宋前亭在门外求见。
他几步走进来,对着江倦柳和云暮行过礼,便郎声对掌门道:“师尊,我也想离开宗门为平息动荡出一份力。”
目光坚定,平静如水。
江倦柳很看好大徒弟,是按接班人培养的。
他很欣赏徒弟从不屈服于人性的通透,但此时又为这种身为世俗羁绊却不放在心上的洒脱发愁。
江倦柳想说此行有你三位大乘期的师叔在,又有贤才无数,你尽可放心,留下管理好宗门事务对平息动荡的利处更大。
毕竟,前去平息的人已经有了他的师弟,宋前亭作为他的接班人,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名声实力,不须此行锦上添花,反而是去了会引出不必要的势力倾轧。
但开口前,他望着宋前亭如水平静的眼眸。
不弃微光投永夜,这是宋前亭第一次离开宗门做宗门任务、固执己见凭一己之力与妖魔作战、保住本该被放弃的永夜城时,得的一句称赞。
江倦柳待了一息,叫宋前亭的字:“弃微,去吧。”
宋前亭临走前帮江倦柳和云暮斟了茶,也没说什么,转头走了。
江倦柳走了一会儿神。
云暮喝了口茶,他对江倦柳说:“宋前亭更适合修无情道。”
江倦柳抬手轻轻碰了下自己的头发,有些无奈:“他按着自己的苍生道走的。”
云暮记得当初江倦柳佩玉碎时的清响,也记得他从储物戒指里翻出影镜时难得的慌张。
他们看着影镜里的宋前亭单枪匹马战妖魔,宁愿修为跌一个层次,也要保住永夜。
他没有说话,将茶杯放下。
江倦柳当然也记得,那让他徒儿获得“不弃微光投永夜”美名的战斗,和他徒儿修为倒退、差点从元婴退回金丹的惨烈。
江倦柳笑着说:“弃微从不事后生执,但在事情结束前,总是固执己见。”
宋前亭从不会在某一件完不成的事儿上产生执念,因为他在做这件事儿的时候永远自我。
江倦柳在当年几乎破碎道心的宋前亭身上看到他的优秀,却又取字弃微,想让他有些变通。
可惜这么些年过去,江倦柳渐渐,也不知为他取的字是对是错。
江倦柳知道云暮留下是有话要说,把宋前亭送走后,他转头看向云暮。
云暮又设了个禁制,才开口道:“我想借神器‘命运’再看一眼这修真界动荡。”
江倦柳眉色一凝。
——
季岁聿第二天醒来,就被云暮殿内传音,让他去见云暮。
他施了术法把自己收拾好,慢悠悠去找云暮。
主殿更大,更空,摆的东西甚至没有侧殿多。
季岁聿扫了眼,连张床也没有。
他哑然失笑。
云暮今日一反平常,不再穿宗门的服饰,而是换了深青的衣裳,衣襟是黑的,抬手招季岁聿时深青色丝滑地逶迤。
季岁聿走近,远处一看就知道这衣服很贵,近处发现那暗绣的精致纹路,感觉更贵。
他短暂惊讶一瞬,便知道云暮穿这身衣服,说明他们可能是要下山了。
有这种猜测,他也问出来了。
云暮淡淡点头,华服沾不上他的气度,只能把身姿衬得更加挺拔。
季岁聿觉得,他师尊这样,穿什么衣服变装都是白搭的。
他短暂走了下不必要的神,将思绪拽回来时,便听他师尊说:“此行,从星临万户开始,一路向北。”
——
季岁聿跟着云暮走下山,又跟着他走出山边的宗门,走进较为繁华的城池,路过传送阵,一路向北。
走出城池时正是中午,春水碧于天,落絮入满眼,一深青一雪白的两团影子渐远,草木昌繁。
季岁聿看着师尊修饰后略显温和的面容,和师尊身上同样温和的灵力波动。
这些给了他说话的勇气:“师尊?我们不坐传送阵吗?”
云暮看他一眼,身上灵力波动更明显,季岁聿能感受到它仍是温和的。
他不知道云暮什么意思,便看了看云暮的脸色,在那股灵力波动下依旧温和。
察觉到季岁聿的目光,云暮被他看脸色的修养弄得顿了下,慢慢道:“以我练气大圆满的修为,抽干体内灵力应该能坐一次,你想我们现在去坐吗?”
季岁聿不敢说话,他这次仔细感受了云暮的修为,看来不是普通温和,是弱得温和。
季岁聿犹犹豫豫,因为他觉得师尊还是很温和:“师尊……为何这样做?”
云暮思考道:“我觉得我一个练气期,有你这么个金丹大徒弟,是有几分不妥的,你觉得呢?”
他略过季岁聿的问题,点季岁聿,让季岁聿别叫他师尊。
季岁聿一路都有些懵,懵师尊现在说话的态度,懵一无所知的行程,他大脑加载不过来,于是明白了云暮的意思,也想不出要改什么口。
四下无人,云淡风轻,云暮看他无辜茫然的脸,语气终于沉下来:“你这一路很游离?好像丢了魂,要不要我灵识进去检查一下你的神魂?”
季岁聿依旧是反应了几秒,他看着云暮,知道这一路不是云暮的安排不对,是他不在状态。
他游离了,为什么游离呢?
他想了想,可能,这是他二十岁后第一次游历,难免想到了他的过去…残山剩水。
季岁聿眨了下眼,终于“回魂”:“不用了…哥哥。”
他在称呼上还是停顿了下,但很快就选了个喜欢的叫,顺便对着云暮笑了笑。
云暮没有对他的话再做什么评价,只带着他往前走。
季岁聿没有再质疑云暮的决定,只慢悠悠跟在后面。
他们进了平明山,遇到的修士多了起来。
平明山是偃月山脉的左端,有些魔兽,但对金丹以上修士来说还算安全,多的是大家族的长辈带着家中子弟前来历练。
云暮带着季岁聿走进深处,路上遇到不少人,对他们俩这金丹练气组合,但练气隐隐为主导好奇一番,但都是过路而别。
初入平明山时,能遇到的人很多,二人耳边充斥着拼杀、撕咬之声,甚至能闻到经久不散的血腥气,二人也经常遇到拦路的魔兽,季岁聿不用抽剑便可将之杀掉。
但真的深入后,厮杀声只飘然在远处,深入云间,目之所及只是深褐或幽绿,零星奇花异草点缀其中,魔兽深藏、不漏。
目下,无人。
露冷未晞,凉月增色。
季岁聿看向云暮,深青的衣服在月色下显出几分清冷。
云暮站在原地片刻,道:“我是练气期修士,岁聿今晚帮我找一处洞穴,我们休整一晚再出发才是好。”
季岁聿沉默几秒,微笑道:“好的哥哥。”
他很周全熟练地将云暮周围都做了防护,把肩上背了一路的剑抽出,一点点走向深处。
静风不语,季岁聿无意寻找魔兽,在夜色掩映中,行于斑驳树影下。
白衣被施了避尘诀,像月亮点在尘世的霜,皎皎地,反着光。
季岁聿用剑斩断探过来的魔藤,旁边的树抖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儿。
季岁聿对着树比划了下,还是没动手,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山洞。
有火光。
邓闻楚坐在洞里,很远就能看到那个在夜里穿了一身白,招摇过山的家伙,他没在意,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人离他渐渐近了。
好像是冲着他来的。
他站起身,把插在地上当火把的剑拿起来。
季岁聿走近后,看到一个人举着剑,赤红的光映着他的半张脸,长得很好看,眉眼精致,在夜中朦胧,忽隐忽现。
他站在几米外,笑着道:“道友?我没有恶意。只是我和哥哥二人赶路疲累想在晚上休整一番,道友若不愿我们打扰,我再寻就是了。”
邓闻楚能感受到季岁聿的灵力波动在金丹。
他受了重伤,目前能发挥的修为不过元婴,对付一个金丹是绰绰有余……
邓闻楚压着声音,问季岁聿:“你哥哥在哪儿?”
季岁聿非常诚实:“在后面安全的地方等着我。他修为有些低,我探路就没有带着他。”
邓闻楚是个烂好人,凭着自己实际修为已经到了炼虚,点头答应和季岁聿二人共用洞穴。
季岁聿道了谢,回头去找“修为低微”的云暮。
山洞里的火光更亮了些。
邓闻楚重新把剑插地上当火把,借着火光看季岁聿二人。
邓闻楚没想到季岁聿他哥修为低微低到了练气,他看了看二人并不相似的容貌。
季岁聿对邓闻楚友好笑了下,云暮看了邓闻楚一眼,温和安静,没什么存在感。
邓闻楚主动开口搭话:“兄弟,你们一个金丹一个练气,怎么来平明山深处了?是误入吗?如果是误入我可以送你们回去的。”
季岁聿看云暮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想了想对邓闻楚编道:“我和我哥遭了些仇人追杀,只好逃进来了,还要继续往深处跑,可不敢往回走。”
邓闻楚感受两人的修为,想,你们往回走不一定能逃过追杀,往深处走肯定是必死的啊。
他这些天难得见俩个人,想再委婉劝阻一番。
季岁聿一脸正色道:“我们二人进来是因为追杀,可也是因为想在最危险的地方变强,为……我们的家族报仇雪恨。”
他说着,紧了紧手中的剑,看了云暮一眼,云暮没有跟着他一起表演的意思,他便上前一步,握紧云暮的手。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邓闻楚看着二人交握的手。
两枚储物戒指都是上品,可见二人并不是任兽宰割之辈,而平明山深处的人大多修为或势力高深,也会不屑于抢夺两个修为不高的修士的东西。
他想,这样一来,二人进深山之举是益处更多的。
邓闻楚没有再开口劝阻。
云暮盯着火光看了半晌,转头对季岁聿温和道:“外面有魔兽嚎叫,我不敢睡。”
邓闻楚非常热心地打算开口说他有隔音灵器。
就见云暮又回去盯着火光,理所当然,用温和的语气:“岁聿帮我把周围的魔兽杀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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