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被卡在路上,小张提议在横七竖八的弄堂里试试,方听松看了眼前车,翘着腿,语气轻巧:“不急。”
小张这人随和随性,丝毫不遮掩从喉底发出的笑声,天光白廖廖地往里渗,天边云雾里那点红同沁了油的纸一般,待红消晨醒,小张从烟盒里捏出一根烟。
方听松反倒开口:“小张,把烟掐了。”
盛明泽听着他沁人心脾的凉的话音,缓缓在耳根周围扩散,留下似酒精蒸发时的微痒,“干爹,我没事。”
方听松不抬眼,也不改口,“掐了。”
旁边的轿车一声短啸,惊了小张手指头上的烟,眼见它凄凄哀哀落下去,小张沙着喉头,笑着应了声“成”。
小张对方听松心悦诚服,一贯乐叫“老大”,不及方老大出落,便在一众混混、小爷、虎哥里杀出一条出路,独树一帜,一头扎进老爷子留下的产业里面。
方听松少时偏女相,那群富商只见少时的他,后一次便是老爷子介绍给同好,方听松顶低调,衬衣西服,戴着棕灰格子帽,一慈爱老爷子忙道:“姑娘这些年不见都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亭亭玉立,长相端正上等。”
误会是解除了,小张自此便改口不叫“老大”,对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表示认同,盛明泽在两人之间游转,他也一改往日的急脾气,对“咱儿子”喜闻乐见。
方听松不甚在意名啊姓啊的,跟着小张对盛明泽耍了几年花腔,等头脑再成熟些,和小张的关系也渐渐远了些。
小张就带着浅薄的认知,觉得事有蹊跷,“方哥,你这倒像对待小媳妇儿的教法。你私底下烟酒都来,到明泽身上就跟清心寡欲的活菩萨似的,是不是过几日一改性子,先带着哥几个去剃度出家?”
方听松抿了嘴假笑,道:“我们做生意的抽点喝点都无妨。那群||奸邪狡诈的老油条们各个抽得嘴里臭气熏天,一口黄牙。明泽才十八,连二十都不到,别带的他有那些不良嗜好。”
小张盯着手里的烟踌躇一会儿,从匣子里抽了一瓶水浇到烟盒里,盛明泽喊了声“小爸”,方听松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你坐回去,别多管。”
小张给最后这盒烟浇了一泡童子尿般惋惜两下,方听松微微抬高眉梢,对他这行为颇有兴趣,“什么意思?”
“瞎!方哥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小张笑道,“给明泽树个榜样,以后都不抽了。要是有人给方哥敬酒,我好歹能挡一下,烟就算了。我看八成下面没不懂事的人单递一根烟,上杆子给你抽。”
方听松倒是笑了,可不那么诚心诚意,腿就落下来,他搭着自己的膝盖,“你不知道下面有多少人想爬我的床,递烟算个什么事。就是能挤到我跟前,他们倒愿意跪着求我单叫他们手上那根。”
小张嘿嘿傻笑两声,指着方听松给盛明泽做示范,“明泽,你对跟你干爹学学本事,你干爹人在江湖,那可是鼎鼎大名!”
盛明泽听到熟悉的字眼,很轻很轻地“嗯”了声,小张好为人师:“以后跟着你两个爹,可有的学了!”
方听松不乐意听他说的话,绷着嘴角,前车动了动屁股他才有反应,“你就算了吧!明泽的学历就是你连着从大清灭亡学到墓穴里那些兵马俑复活都是没影的事。”
小张也知道方听松偶有薄怒,当下捏不准他的脾气,不多言语。
盛明泽稳重地坐在后座上,方听松撂过来一瓶水,叮嘱道:“觉得渴就喝,不委屈自己。”
盛明泽看着方听松十二年在自己身上倾囊倒箧,自己披星戴月地伏案学习都是基操,说什么委屈自己也是没影的事,他除了在竞赛题上吃过苦,再苦的东西怕不是昨夜的“甜蜜”,丝丝入骨,萦绕在灵魂上,难以自制。
他青春满目淡然,只是在年华似水的年纪义无反顾爱上一个人,盛明泽侧目盯着方听松的肩膀,昨夜的甘甜与绵情都收拢于身体上,他不自然地翘起腿来。
矿泉水瓶恰好压在腿缝中,盛明泽轻轻咳了一声,方听松转头看了他一眼,确保没问题。
小张掌握方向盘,在鸡零狗碎的车流中夹缝生存,进入市区最容易堵车,方听松今天出门晚,被堵在路上也是头一回见。
小张问:“今天晚上原本跟燓城娱乐的周大帅有场面谈会,你要是打算跟盛先生见面,我就帮你推了。”
方听松扶额,摆摆手:“那就退了吧。今天晚上送我去定好的那家西餐厅。”
盛明泽勾了勾手指,又松开。
小张正抬眼看后视镜,方听松追着说:“还有明泽,他跟我一起。”
“西餐厅是好约,就是……方哥你不考虑一下投其所好吗?”小张说。
盛明泽看了眼方听松,又落下腿换条腿继续搭着,没声没息的。
方听松溢于言表的反感和厌恶提前替他说话,头不转,视线不偏,“我都请他吃这顿饭了,地点不该是我定吗?盛先生总不至于是不懂规矩的人,偏偏靠着别人下一次饭馆,你真觉得他在意这顿饭?”
小张打了个寒噤,嗫嚅道:“方哥,你不会……压根就没想着把明泽送回去吧?”
盛明泽心里打着响,腿也不安稳,心在飘,思绪在混乱,他整个人都有些慌不择路,只低低凑过去,道:“干爹,这事你觉得很为难吗?”
“吃饭的事你少管。”方听松不再言语,狠狠刮了小张一眼,他又重新缓和眼神,目光中的锋利也变柔软。
盛明泽只好坐端正,小张留两人在公司大厅门前,雇用的保洁正在打扫卫生,很气派的楼宇矗立在市中心,方听松前脚踏入大厅,后脚迎来前台姑娘送的热巧配甜美的微笑。
姑娘没见过盛明泽,只听多嘴的小张同志提起过有个儿子,她眼尖唇利,连忙赔笑道:“这就是方总的儿子吧?今天见了真是仪表堂堂,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方听松平日不摆架子,前台姑娘也都不怕他,嘴上揣着话也都乐意松开讲出口。
他只微笑道:“刚高考完,工作还是六七年以后的事。远着呢,现在不提也罢。”
做前台的要求妆面整洁大方,姑娘梳拢长发全然用头花兜住,耳鬓后的碎发用银色发钗别着,方听松只瞧了一眼,道:“好货是好货,就是别在上班时间戴这些。弄丢了自己又干着急。”
姑娘红了脸,垂下颈默默取下发钗,前台的确不兴佩戴珠宝首饰,若是迎接的客人不喜欢带俗味的珠光宝气,她们身上的首饰也准会坏事。
方听松将热巧递给盛明泽,道:“小宝拿好。”
盛明泽乐意跟着他,经由昨夜一番生活,明白什么道“只羡鸳鸯不羡仙”,他垂眼扫视方听松的后颈,长发在头后一摆一摆,仿佛金鱼的尾巴。
到办公室,方听松还未捂热座椅,小张带喘气地跑进来,“方哥,我在下面好像看见你前对象了!”
正坐着默默喝热巧的盛明泽腿一抖,抬眼盯着方听松,两人撞上视线,他又垂下眼皮。
方听松为表示自己对他心无芥蒂,绝不会对他有所隐瞒,且本人洁身自好,便堆笑着问:“我什么时候有过前对象?”
“啊——”小张显然看透了盛明泽心中的轩然大波,决定不动声色地添油加醋,“你忘记了吗?我跟你一起念高中的时候,有个女生一直想追你来着,你就同意了。那女孩长的还挺漂亮的,浓眉大眼高鼻梁,长腿白脚粉嘴唇。当时把兄弟几个都羡慕坏了!”
方听松皱眉思索片刻,心想,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
盛明泽见方听松久久不解释,便站起身,认人一样地挨个喊:“干爹,小爸。我去外面候着,你们两个聊吧。”
小张“啧啧”地咂嘴弄舌,“明泽这孩子怪有眼力的,也不掺和大人们的私事,就是,他这是……吃醋了?”
方听松放下笔,嘴上不应不答,面上倒显出不耐,“你说你,没有的事拿出来摆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他又是这样的年纪,要是真信了你的话,哄都没处哄。”
“哎呦!方总大忙人,还想着哄孩子呢!你这奶是特意钉在明泽嘴上的吧?”小张窃笑,“咱们在他这年岁的时候多没出息,你还不知道?看见女孩的奶兜子都走不动路,明泽跟咱们不一样吗?小伙子现在正阳刚着呢,在这公司里稍稍见点白胸白腿,晚上回去都能做个好梦。”
方听松眼神狠的能吸人鲜血吃人骨头,“你思想龌龊,不代表明泽思想不正经。你把他叫进来,我自己跟他说。”
小张纯乐意干上火上眼药的事:“说什么?今天晚上一见面,孩子就跟着亲生的走了,哪里还管你这后养的、假冒的爹?”
方听松上下牙磕在一起,面色不悦,“他是我的人,一辈子都是!”
“你少来。”小张冲他撞了一手肘,没规没矩地坐在办公桌上,看着方听松蹙起的眉:“你不会真把他当儿子了吧?”
小张越想寻个答案,方听松越是不肯讲,他又狐疑不决,冲人眨眼说:“你把他当媳妇儿的?还是你给他当媳妇儿的?不是——早上那个电话!操!方哥,你你你你怎么能让儿子干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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