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黑夜迎来了终结,山里起了薄薄的雾,虫鸣声戛然而止,遥远的天边翻出了鱼肚白,可玉珠山上却是最黑暗寂静的时刻。
众人齐力搬来早就准备好的千年古木,用符纸定在封印台上面。
“还有气吗?”掌门问道。
时文粗暴地将顾守月的身体扔在地上,探了探鼻子,“还有气。”
掌门嫌弃地挥挥手:“赶紧送上去吧,半个时辰就快到了。”
他边说着边退到了后面,给自己预留了充足逃跑的时间和后路。
玉谨看看在顾守月身上贴符纸的父亲,又看了看退在后面一脸烦躁的祖父,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好像掉入了恐怖的梦魇,刑严死了,那么多的同门死了,连个尸身都没留下,可她的祖父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将眼看着他们去送死,甚至现在还在像个鼠辈一样什么都不顾。这还是那个一声令下百派拥护的玉珠派吗?这还是从小对她淳淳教导,为她引路的祖父和父亲吗?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玉谨难以接受他们草菅人命,她颤抖地问道:“父亲,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时文斜楞了玉谨一眼,“小谨,万事应以天下为先,这话不是从小就在教你吗?”
“是,是这样,可是……现在我们做的……这真的是对的吗?”玉谨的声音越来越小,宛如蚊子哼哼。
到底是哪里不对?是我想的太多了吗,可是方才在大殿上祖父和父亲的嘴脸,他们还撒谎,杀了时真师叔和大师兄。她的脑海里乱做了一锅粥,脑海里闪过一张张祖父和父亲身怀天下的笑脸,可紧随其后的便是那一张张熟悉的同门的笑脸。
玉谨慢慢握紧双拳。
时文念着咒语,顾守月的身体像提线木偶一般被提着立了起来,她的脚离开地面,飞到了古木上,背靠古木,贴在了上面,她的头耷拉着。
玉谨难以忍受这残酷的画面,她闭上了眼睛,可是闭上眼睛后,同门的笑脸便出现,一声一声喊着她的名字。
“可是她没有血,这可如何是好呢?”时文掐着下巴上的胡须,看着郭守月。
掌门道:“天柱本需要鲜血浇灌喂养符咒,鲜血尽,天柱成。血肉之躯,我想肉可能也行,将她身上的肉一片片削下来喂养符咒吧。”
玉谨被吓得睁开了眼睛,她惊恐地转头看向说出这话的祖父,她心跳得很快,快到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时文心存疑虑,道:“可是她这副身躯是灵偶咒。”
掌门不耐烦地说道:“天柱既然对她有感应,说明是认可她身体的,试试吧。不然你有其他的办法吗?”
玉谨快要崩溃了,她强撑着说道:“祖父,这么大的事我们真的不通知其他门派吗?”
掌门全然没有了之前的仙风道骨,愤怒地吼道:“玉谨,你今日为何如此孩子气,顾守月的这具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她的另一副身体能不能被认可是个未知数,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玉谨闭上了嘴。
掌门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烦躁地说道:“都愣着做什么!都上去!削薄一点,小一点。”
还剩余的师兄弟面面相觑,刮骨削肉,多少还是有些太残忍了,他们纵使杀过人可是毕竟没有做过这么残暴的行为。
“还在等什么?顾守月若是死了,天柱成不了,谁都活不了。”掌门催促道。
他这话落下,有人蠢蠢欲动迈出了步子,有了打头的人,很快又有人迈出了步子,你推我搡来到了古木前。
时文割下了第一刀,肉被扔在了符咒上,“滋啦”,那符咒竟然真的吞噬了那片肉。
人们的眼睛从怀疑、顾虑变成了兴奋和期待的眼神,这个法子真的有用。
不再有人装矜持,他们纷纷掏出了佩剑,割进顾守月的身体,片下一片薄薄的肉。
玉谨注视着眼前骇人的场景,震惊和愤怒让她浑身都在发抖,她根本无法接受眼前的景象,修道之人的佩剑是神圣的,佩剑都是由使用者亲自打磨而成。
一个佩剑的形成需要德高望重者赐符,通过法术相性来选择与自己相配的材料,找到对应的材料,再制作相配的香,挑选铸剑地,摆阵,焚香,铸剑,刻名。
这样锻造的佩剑和主人相性集合,会越来越有灵性,甚至可生剑灵。
与修道之人最亲近的便是佩剑。
一人一剑,斩妖除魔,守护世间安宁。
他们现在拿着亲手锻造的佩剑坐着禽兽不如的事情。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为什么我无法认同,是我错了吗?
刑严不是这世间之人吗?那么多的同门不是这世间之人吗?是,总有人要为天下死,可应当是在谎言里死去吗?那一句句的为这世间好,真的不是谎言吗?
“滋啦滋啦”,转眼间,顾守月的一只腿只剩下了白骨,符纸发着暗红色的光芒,跃动在每个人的眼睛里,他们如嗜血的魔鬼一样。
深吸一口气,玉谨拔出佩剑,一步一步走向封印台。
掌门看着终于开窍的玉谨,满意地说道:“去吧小谨,守护世间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玉谨踏上封印台,她没有在古木前停留,而是继续向前走。
时文不解地问道:“小谨你要去哪里?”
玉谨没有回答,她径直走到了后面,跳下了封印台,朝着瀑布下的一棵树走去。
“玉谨,你要干什么!”掌门脸色骤变,大声喊道:“时文拦住她!她要破坏封印!”
剑已出鞘,玉谨左手擎符,右手恰剑诀文,她的佩剑是桢楠木制作而成的,是她十二岁年纪单身匹马离开玉珠山,一路南下,最终在一高山森林里觅得,为了得到这桢楠木她吃了很多苦头,差点死在那座森林里,所以她及其珍爱这把佩剑,这把佩剑也在她的养护下,越来越香,越来越润泽,树木独有的凤尾纹,金丝随之闪动。
她取之名为【吟日】。
“九天召命,六丁奉行,玉女神化,速降神光。”
吟日的周身亮起金色刺眼的光芒,剑身上的凤尾纹仿若凤凰腾飞,时文扑了过来,可是被金光弹飞,她手指划过剑刃,鲜血爬进每一条凤尾纹里。
她高高举起剑,用力插进下方的符咒里。
“滋啦——滋啦——”
符咒发出鲜红的光芒和金色的光芒对峙,凤尾纹里的鲜血随着纹路流进符咒。
“不要!”时文再一次扑了过来想要阻拦。
可为时已晚,“滋啦”,金光与红光对抗生出爆炸的气波,玉谨和时文被重重弹飞到后面的树木上,封印台上的人也被击倒在地,口吐鲜血,掌门人因为离得远,挡住了攻击。
吟日还在与符咒对抗,剑身颤动,它周身的金光越来越大。金光在不断吞噬,红光被压得越来越弱。
玉谨呛出一口鲜血,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可还没等到她看清,地动山摇,金光完全压制了红光,“啪嚓”,吟日剑身破碎。它剑身里存储的符咒飞回到玉谨的手上,燃烧成了灰。
封印台转动了起来,银火从里面不断涌出,像烧开的锅子般。
吟日的碎片在碰到银火的瞬间消失了,玉谨的眼中掉落了一滴泪,一生问道,自当无愧于心。
刚还享受屠戮快乐的人有些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银火吞噬,有些抱头鼠窜,连佩剑掉在地上都顾不上了,佩剑被银火吞噬,被吞噬的还有他们所谓的道心。
掌门人想要用符逃离,可天空忽然升起一个符咒,他想要逃离的符失效了。他只能施咒撑起一道屏障,阻隔银火。
时文和那些仓皇逃过来的人知道逃不过也加入了撑起屏障的队伍里,他们还利用信符叫来了所有玉珠山的人。
所有人叩齿捏诀撑起一道阻隔银火的屏障,可是有越来越多的银火从封印台流出来,就像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们铸造起的屏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梦魇般的笑容,山峰都随之颤动,瀑布倒流。
“嘣——”
封印台碎成了大大小小的石块,从里面升腾起浓厚阻隔实现的黑烟,将封印台包围。
“你们这群愚蠢的修道人,准备好了吗?我来复仇了。”
“撑住啊!”掌门人的手在颤抖,他可不想一个人在这里撑着,便道:“时文快联络其他门派的人前来相助!”
“好啊,都叫来吧,省得我一个个去找了。”
掌门人呵道:“银火魔王你莫要猖狂,千年前能将你封印,千年后依旧可以!那一根根天柱就是你的死期!”
掌门人捏诀,众人跟随,遍布在封印台周围的石柱仿佛活了过来,纷纷响应冒出红褐色散发着恶臭的光芒。
“哈哈哈哈哈哈哈”银火魔王捧腹大笑,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
“父亲怎么会这样?”时文心虚地问道。
掌门人冷哼一声,“垂死挣扎罢了,这天柱极其邪恶,时间越久邪恶之力越强,这十二根石柱中最久的已有千年,不可能压不住他,不要被他迷惑!”
天柱其实是极其凶恶的存在,它根本不是用来加强结界的,而是以恶制恶。
银火魔王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反而悠闲地很,“愚蠢,若是之前这定是我的克星,可现在不同了,你们给我送来一个极好的容器。”
“什么?容器?”
透过浓浓黑雾,似还能看到顾守月的影子。
银火来到顾守月的面前,轻声唤道:“安野,你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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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四层-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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