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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寒雨清清绵绵，整座城市被笼罩在无边无际的灰沉雨幕中，凛冽阴冷，让人感到压抑忧郁。

梦原的冬季总是如此，淅淅沥沥的细雨漫无止境，天光黯淡、萧瑟苍茫，时间仿佛停滞在了这里。

幸语一直都觉得梦原市区并不适合人类生存。

夏季酷暑难耐、冬季岁暮天寒，春秋极为短暂，一整年的时间都浴在雾中，缺少光照，湿气逼人。

好在最近这段时间靠着街道两侧悬挂的红灯笼和中国结将萧索沉郁的氛围冲散了些许。

她在虹城刚过完元宵节就独自回了梦原。

说起来，跟着全家搬去虹城已经过了整整三年。

转眼已是2017，时间过得真快。

幸语推开熟悉的黑色铁门，院子里的假山泉池、花草树木枯败一片，门把手上也落满了灰尘。

她从包里拿出纸在防盗门的把手上擦了擦，随即将指腹贴了上去。

绿色的微光亮起，门开了。

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幸语提着行李箱直奔三楼卧室——那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房间。

屋内陈设、布置一如既往，她立刻掀开罩在床上的白布仰躺上去。

身子在柔软的床垫中微微下陷，头顶吊灯末梢坠着的风铃正静谧地缓缓旋转，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我的家，我回来了。

“叮铃铃铃铃铃”手机铃声响。

幸语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放到耳边。

“小语，你现在在哪儿，到家了吗？”

是她妈妈的声音。

“到家了。”

“你记得把电闸水闸气闸都打开，这两天一个人在家要注意安全，钱不够了就跟爸爸妈妈说。”

“嗯，我知道。”

“好，我现在开车接你弟弟下补习班呢，妈妈先挂电话了。”

“嗯。”

幸语把手机放下，继续感受着熟悉的床对自己的欢迎，就在这时，它又响了起来。

“喂？”

“喂幸语，是我，魏霜，你到梦原了吗？”

女孩的声音充满了期待与兴奋，从手机的另一端传到幸语的耳中，感染着她的心情也轻松起来。

幸语勾起唇角，从床上坐起身走到了阳台边。

“嗯，刚到家。”

“太好了！你什么时候来找我玩，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去年春节吧？”

“对，去年过年我回来过一次。”

幸语拨开面前厚重的窗帘，窗外光线透过玻璃滑门洒了进来，她握住把手用力一推，冷风瞬时呼啸而入。

“天呐，都一年了，好在以后我们又可以经常见面了。说起来，彭鑫涵最近也回国了，我们外国语三剑客要不要聚一聚？”

她单手裹紧些敞开的大衣踱步到阳台上，三年过去，四周景象一成不变。

都寒冬腊月了房门口这棵树才开始落叶，几片落叶掉落到了阳台地面上，就连这幅画面也都一如往常。

“好啊，出来玩的时候叫他一起。”

“那我等下就跟他讲。”

她的视线在脚边的枯黄枝叶上停了半刻，最终还是习惯性地挪向了右下方。

那半圆形的露台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似乎也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此时的目光停留处里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幸语看向那人身影，心脏猛地一悸，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

“对了，你还记得彭鑫涵他们班的那个郑停闻吧，就你那个死对头！

“我还以为他早就出国了，结果他高中竟然去了公立学校，是不是完全不敢置信！要不是因为你转学去了虹城，我都要怀疑他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了。”

耳边的话音刚落，露台上的人似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蓦然抬头看了过来。

男孩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白雾顿时就消散在了冷空里。

他单薄地站在寒风中，一双眼睛冷冽如冰，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寒意。

幸语没有回答魏霜的话，她定定地看着那人，毫不避开对方眸中的冷淡与漠然。

这人怎么穿这么少站在外面？

两人沉默着对视半晌，男孩率先移开了目光，转身进了屋里。

“喂？喂？幸语，你不会是被冲击到说不出话了吧？”

她回过神来，收回视线。

“我确实很惊讶……”

“是吧。我完全想不通郑停闻那种从幼儿园起就念国际学校的人为什么突然就去了普高，他应该也不准备念国外的大学了吧。”

话说到这里，对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连忙道：

“幸语……不好意思啊，我绝对不是在说你，唉，都怪我这张五块钱的嘴，说话老是不过脑……”

“没事，你知道的，我单纯觉得在国内读大学也没什么不好。”

寒风瑟瑟，枯黄树叶簌簌作响。

幸语走回屋里，拉上滑门，将冷空气挡在了门外。

“对呀，国内比国外方便多了，起码不用自己学着做饭，而且离家也近……”

两人接着闲聊了几句，约定好聚会的日子后就结束了通话。

挂了电话，幸语的脑海里又浮现起男孩刚才冰冷的一眼，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在郑停闻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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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休息了一天后，幸语去找了魏霜和彭鑫涵。

三人约在了梦原外国语实验学校，即三人的初中母校门口见面。

幸语掀开透明的隔断帘走进店里，小店内香气浓郁、热闹非凡，四周景象一览无余。

她的视线没有在其他位置上停留半分，直接往小店右上角的小桌上望去。

果然，已经有对少男少女坐在了那里。

“嘿，好久不见！”幸语两三步走到了两人身边坐下。

“你终于来了，好久不见，都有点认不出你了。”

男孩脸上绽开笑容，伸手从座位后面掏出个蓝色袋子来。

“这是什么？”幸语疑惑着接过。

她身旁的女孩也侧身亮了亮自己身后的蓝色袋子，“彭鑫涵从英国给我俩带回来的礼物。”

幸语拆开袋子往里面看了一眼，是一只粉色的毛绒兔子，外表十分柔软可爱。

“谢谢，我很喜欢。”幸语说。

彭鑫涵扬起笑容，眉梢挂着一丝得意：“是我和我女朋友一起给你们选的，怎么样，挑的好吧。”

魏霜翻了个白眼：“你就是想炫耀你有女朋友了吧，在国外读高中就这么了不起？你妈妈不管你？”

彭鑫涵清了清嗓，有些心虚：“我妈当然不知道了…你们可别跟她说啊。”

幸语有些好笑地点头，眼睛地往他的耳朵上瞄：“那你打耳洞的事她应该知道吧，你这出去之后变化还挺多啊。”

彭鑫涵不自在地捏了捏耳垂，“害，今天出门前她老人家还在念叨呢，别说我，你的变化也挺大的。”

“就是，你搬家之前咱俩差不多高吧，但现在都快赶上彭鑫涵了。”魏霜笑着附和。

听见这话彭鑫涵就有些不乐意了，他当即站起身打算同幸语现场比一比。

但他刚站起来就被店老板一把按回了座位上。

“小心啊，你们的锅来了。”

店老板身后的服务员连忙端着大铁锅上前，一把放到了小桌中间。

锅里蒸腾着袅袅白气，香味直往人胃里钻。

彭鑫涵咽了咽口水，把刚才要与幸语比身高的事直接抛之脑后。

他匆匆拆开筷子道：“还是熟悉的香味，我在国外的时候做梦都在梦这口。”

幸语和魏霜也赶紧动筷，三人埋头就是吃，半晌没人开口。

一刻钟后，彭鑫涵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抬头看幸语。

“对了语，我一直都想问你当初转到虹城也是在国际中学继续读初中，怎么高中就突然去公立学校了，这不像你的作风吧。”

魏霜放下筷子，用手搓了搓幸语的脸蛋儿，眼里闪烁着奇异的神采。

“她啊，以后想研究传统文化，所以就不准备出国了。”

彭鑫涵当即竖起大拇指，钦佩道：“我去牛啊，不愧是我们小语。”

他又想到什么，迷茫地看向幸语：“不过你不是学理科的吗？难道你们分科后还能再换？”

幸语摇头，捧着茶杯抿了口，“学理科也不耽误考文科专业，而且我对古建筑比较感兴趣，说不定以后会报考建筑学。”

彭鑫涵摇了摇手里的茶杯，支起了下巴。

“看来你考虑得很周到嘛，真羡慕你俩，都想好了以后要做什么，一个要继承传统文化，一个要做时尚品牌，哎，只有我什么梦想都没有。”

“你本就用不着计划自己的未来吧，你妈妈不是早就给你打算好了吗，怎么，现在打算忤逆你妈了？”魏霜好奇道。

彭鑫涵招手又要了壶茶，一边给三人的杯子里添茶一边道：

“那倒没有，说实话，我对我妈的安排一点儿也没有反感，反而挺感激有她给我做打算的，不像……”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不像我们班班长郑停闻。”

幸语一怔。

郑停闻？他怎么了？

一旁的魏霜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郑停闻干嘛了，是不是跟他突然考进公立高中的事有关？”

他们的初中是只针对要走留学生路线学生的私立中学。

学生大多在初中毕业后就直接去国外读高中，少数参加中考的人也只为了直接升学本校高中部。

梦原外国语实验学校学费昂贵，中途更换赛道等于先前的投入完全打了水漂。

总而言之，基本不会有人选择报考公立高中。

彭鑫涵忙不迭点头，“我也是听我们班其他人说的，他好像为了跟他爸妈对着干偷偷报名的中考。”

魏霜张大嘴巴，脸上难掩震惊，“没想到我们学校的第一模范生郑停闻竟然玩这么大。”

“谁说不是呢，凭他的资质以后完全可以进藤校的，或许他也要继承传统文化吧。”

彭鑫涵说完用下巴指了指有些呆怔的幸语。

魏霜和彭鑫涵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