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上装载有摄像头，苏蘅一出现它们就围上来，镁光灯像雨点扑面而来。这让刚从室内进入露天会场的苏蘅很不适应。

她眯起眼睛打量四周，一个露天展览会场。

半空中设有三个悬浮显示屏，两侧的竖显示屏分别展示两位选手的近景动态，画面清晰到连苏蘅的嘴唇干裂和发梢分叉都能看见。中间的横屏上展示着历届白鸽游戏的精彩回放。

另一个选手还没出现。苏蘅试图让自己看会儿回放，吸收一些经验……这时视频正好播放到一个满脸是血的人跪下来，颤颤巍巍地捡起石头，一下一下砸昏迷者的头。

她很快就觉得想吐。

苏蘅把目光移到更远的地方：露天会场四周环绕着高高的看台，看台有顶篷遮风挡雨。许多人穿着度假的休闲服饰，侍者们穿梭在看台之间为他们提供消暑的饮料。

苏蘅抬头望着看台上的人。

有几个人注意到了苏蘅的视线，挥了挥手中的小旗子。他们和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我们找到了那个真正报名参赛的玩家。”会场的扩音器传出熟悉的声音，是春先生。

两个小时之前他们才坐在桌边聊天吃东西，春先生关切地询问苏蘅、给她支招。但转眼她已经是斗兽场上的困兽，而那个男人坐在看台上用同样温柔的声音，推进着这场斗兽的进程。

苏蘅盯着看台中央咬紧了后槽牙。她感觉自己被耍了一道。

屏幕上的女孩注视高处某个位置，眼睛明亮、视线锐利。装载镜头的无人机在场中从苏蘅身边飞过，带起的风吹起黑色头发。她身上朴素陈旧的衣服似乎变成了包裹利刃的鞘。

有观众“咦”了一声，揉揉自己的眼睛。他们疑心自己看错了，因为苏蘅很快垂下眼皮，回到了一开始迷茫又憔悴的样子。

“有人已经充满斗志，相当迫不及待。”春先生点评道，“那就让我们开始赛前采访吧。”

苏蘅走到展台的中央，那里放着一组沙发。他们坐下来，彼此之间隔着一张茶几。如果他们中有人突然动手会怎么样？

春先生说：“一号玩家尤捷，很高兴见到你。”

男人受宠若惊地点头：“我才应该这样说，春先生。我接受训练时看过您很多影像资料。”

春先生说：“看来你准备得非常充分了。”

“是的。”尤捷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在观看上一届白鸽游戏的时候，我就萌生了来参赛的念头——春先生在场上的表现非常精彩。一年后我正式开始训练，在这里我要感谢A品牌为我提供的训练场地，X品牌提供的……”

苏蘅皱起了眉。尤捷是种子选手，他还有不少的广告赞助。

等尤捷把那串冗长的感谢对象念完了以后，春先生话锋一转：“那这位女士呢？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苏蘅突然被cue，反应不过来：“我，我准备得还行。”

春先生声音带了点笑意：“但观众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看台上的人们也笑了起来，他们被这个女孩局促又强装镇定的反应逗乐了。

苏蘅抬起眼皮看他们，目光在高处黑压压的人群之间游移着。她在思考，说话的声音也不太确定：“我叫苏蘅……”

这些人坐在高高的看台上，他们听着她的自我介绍但不在意她叫什么。

这些人一定花费了高昂费用才买到了白鸽游戏的现场票——全世界独一份的死亡真人秀。但这些钱对他们来说大概算不上什么。

这些人招手向侍者索要冰淇淋，他们对甜品的重视程度远大于对大于台下的人命。他们百无聊赖，只是想找乐子。

苏蘅飘忽的眼神逐渐镇定下来。她也学着尤捷的样子笑了笑。

“这样说起来，我对白鸽游戏产生兴趣比尤捷先生还早呢。”苏蘅耸耸肩,“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就有参加这个节目的愿望了。”

“哦？”春先生听起来饶有兴趣，“那是为什么想参加呢？”

“我在边境的孤儿院里长大。我们平常没什么娱乐，喜欢趁院长不注意偷偷溜去看电视。”

“那个电视机，只有那么大……一个笨重的方壳子。”苏蘅一遍比划一边说，看上去兴致勃勃，“我最喜欢看的节目就是白鸽游戏，长大成年后有机会参加，我就立刻报名了。”

春先生问：“你今年多大？”

苏蘅说：“十九岁。”其实苏蘅十七岁。

春先生说：“你来之前做了什么准备？”

苏蘅说：“我看了很多电视。”

有人因为女孩天真无畏的发言而笑了起来，更多的人注意到了她。

“你说自己很期待这次游戏，但两天前的抽签仪式上却没有出现。”春先生说，“你不在现场，来到现场的是一个叫‘海伦’的女孩。她被吓坏了，说自己是被人推出来参加游戏的。苏蘅，这是为什么呢？”

春先生说话时的声音还是柔和从容，但说话内容却咄咄逼人。

这时大屏幕适时地展示出一张海伦的照片，她的表情惊恐又绝望。这大概是在昨天抽签仪式现场拍摄的。

“海伦说她是为了顶替某人才被迫参加游戏，是被人陷害的。”春先生说，“苏蘅，能为我们解释一下怎么回事吗？”

原本是轻松的赛前采访，现在气氛转向严肃了。苏蘅感觉自己很难控制脸上的表情，于是转过头看后方的大屏幕，上面是海伦的照片。

苏蘅背对观众和无人机摄像头，试图调整情绪。屏幕上的海伦看起来是那么绝望。

现在苏蘅也是。

苏蘅听见自己轻松地说：“只是一个误会。”

苏蘅转过头对观众们露出笑容，也看见坐在她对面的尤捷正盯着自己，神色十分复杂。

“那实在太好了，苏蘅。”春先生说，“你作为正式玩家是自愿报名参加游戏——要知道，强制参赛这种行为在白鸽游戏中被绝对禁止。”

苏蘅很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然后采访结束。春先生宣布，游戏开始时间为第二天早上七点。

……

苏蘅一走下露天会场就用手撑住墙壁。她扶着墙大口呼吸。

现在是晚上七点，还有十二个小时游戏开始。

墙上的时钟滴答声令人无法忍受。

工作人员带苏蘅去分配好的房间。这两天她都没有好好休息和吃饭。

……

十二个小时过得很快，似乎一眨眼就过去了。

会场的看台上已经又坐满了观众。椭圆形会场的一侧从中间裂开，连带看台上的观众席也自动向两侧分开。

室外的风沙席卷进露天会场，昨天两人接受采访时坐的沙发茶几都蒙上了一层沙。风沙刮向看台时被无形的阻隔拦住，高处被透明墙保护起来不受侵扰。

【看来这次抽到的游戏地图是‘沙漠’。】观众们听见春先生在解说。

苏蘅听不到解说的声音。她现在被直升机送进了一片黄沙中。天空中无人机在盘悬着，黑色的影子像飞在天上的秃鹫。无人机上的球形摄像头可以进行360°拍摄，许多架无人机的摄像范围加在一起，覆盖了整个沙漠地图。

玩家们的情景动态被捕捉并放映在会场屏幕上。玩家们的生理状态由一只贴合手腕的手环监控着，实时数据反馈至会场和后台。

苏蘅从直升机降落到地面。她发现脚边散落着一卷麻绳，不明所以地捡起来。

【玩家苏蘅收到了初始随机道具，麻绳。】

会场左边屏幕上，苏蘅扯出一节绳子检查，不是特别长但胜在结实。对她来说算是意外之喜了。

【让我们来看看另一位玩家，尤捷收到了一柄短剑。】

右边屏幕上，尤捷挥舞了两下短剑，在阳光下发出有力破空声。剑刃雪亮耀眼、十分锋利。

【现在两位玩家都已经装备了初始道具。】

【虽然我认为在游戏刚开始就揣测结果是一个坏习惯，因为我自己也见证过许多绝境反杀的时刻】春先生的声音带着笑意，【但我不得不说——苏蘅的生存几率太渺茫了。】

女孩把麻绳揣进裤兜里，她沿着漫漫黄沙向前走。

【沙漠地图对新手玩家来说，是相当恶劣的开局地图。除了大家熟知的干旱、饥饿……最大的威胁其实是昼夜温差。沙漠地图的午间气温可达50℃，人在暴晒中流汗脱水；夜间气温降至5-7℃，人难以采取保暖措施又迅速失温】

目之所及是连绵起伏的沙丘，极目远眺可以看见模糊的地图边界。边界线在热浪里扭曲，像海市蜃楼一样虚幻。

苏蘅走过的沙地里留下一串脚印。

【历史数据表明：即使在不经历打斗的情况下，百分之八十的玩家，他们的生存时间没有超过三天。】

烈日当空，苏蘅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所以最好动作快一点，如果不想第一天就暴晒脱水的话……在正午来临前找到一个避免阳光直射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