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名的人抬了下眼皮,直勾勾的对上她的视线,而后从头到尾,似是细细打量她的长相。
此时此刻,苏在景生动形象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坐立难安。
打从刚才开始,傅哲就没说过话。
眼下问题抛给了他,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苏在景真怕林钰文一个回旋镖,傅哲就想起她是谁了。
然后问她的名字再跟印象中的脸对号入座。
林钰文当他默认了,对自己良好的记忆力颇为得意,“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苏在景敷衍了两句,动作利索的把桌面上的东西,一股脑全扒拉进包里。
不给被那对师生掣肘住的机会,语速极快,脚底生风的走向门口,“文姐,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聊,年后见。”
他们不走,她走。
反正她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谁知道再待下去,后面还能带出什么陈芝麻烂谷子,让两个人尴尬到恨不得回去扇自己两巴掌的往事。
哦,不对。
是傅哲想起来后,恨不得穿回去扇他自己两巴掌,顺带踩她一脚的蠢事。
总之,溜之大吉,走为上策。
对她,对傅哲,都好。
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毫无预兆的开了口,嗓音低沉,到真的有几分关爱许久未见的,可能是老同学的半陌生人一样:“苏老师是几班的。”
就是言语间,如果真的含了那么一丁点关爱。
那就见鬼了!
高中的时候,傅哲的行事风格就是随心所欲,全凭心情。
心情好的时候,让你如沐春风,给你递十个台阶都不嫌多。
心情不好的时候。
能给你半个台阶,那绝对都是你祖坟冒青烟,上辈子功德无量。
苏在景下意识品出来,傅哲现在心情不太好。
至少不如在休息室的时候好。
而且他说话的那个调调。
总觉的这人是故意的。
苏在景硬生生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僵在原地。
“对哈,忘了问小苏是几班的了,”林钰文拍了下桌子,“要是不一个班,你俩可能还真没见过。”
林钰文精准补刀。
苏在景真觉得快被这对师生折磨的心肌梗塞了。
她气急败坏的跺了下脚。
“苏老师,”男人叫了她一声,再度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那个班的。”
苏苏在景在门上嵌着的玻璃上。
清楚的看到自己从崩溃,到挣扎,最后放弃挣扎的心里路程。
她转身面对傅哲,笑得极其勉强,脸上的体面差点维持不住,“十二……班。”
傅哲若有所思的“哦”了声,便没了下文。
就在苏在景以为话题结束,警报解除的时候。
男人话头突然转了个弯,刚有些回温的情况急转直下,“巧了,我也是十二班的。”
“……”
“云安附中应该只有一个高二十二班吧。”
“…………”
-
苏在景当场石化。
想到傅哲可能会不给面子,但没想到会这么不给面子。
直接把她费心维护的窗户纸,捅得岌岌可危,支离破碎,一吹就散。
“你们一个班?”林钰文被搞糊涂了,“那小苏刚才怎么说没印象?”
“苏老师全名叫什么,”傅哲步步紧逼,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说不定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记性还不不错。”
苏在景:“……”
这一刻,摆在她面前的问题有两个。
一个是回答林钰文她刚才说的没印象的事,另一个就是傅哲扔给她现在这个同样棘手的问题。
苏在景攥着包带的手指节泛白。
心里权衡了下利弊,迅速做出了决定。
她打算赌一把。
就赌这么多年过去了,傅哲就算知道自己名字,也跟她的脸对不上号。
“苏在景。在水一方的在,景色的景。”
说完苏在景心慌地直打鼓,迫切的想带过这个话题:“我那时侯性格孤僻,不合群,也不跟同学交流,不记得也正常。”
像接受了这个说辞,傅哲没再追问,反而稍稍侧头扫了眼林钰文。
又很快移开,对上她的视线。
男人的一双桃花眼极为精致,看什么都像含了情。偏他瞳色近似清茶,眼底清明陌生到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
看着他游刃有余的模样。
苏在景瞬间有种,被一双大手捏住胸腔随意戏弄,没办法呼吸的错觉。
傅哲倏地收回目光,往前走了两步。
但男人身高腿长,压迫感十足,逼得她几乎快退到了门口。
直到他站在林钰文旁边,没有在进一步的动作,苏在景才松了口气。
“想起来了。”
突然的回应,让她瞪大了眼睛。
傅哲似是没看到她的表情,语调真诚的听不出丁点敷衍。
却又让她觉得这人就是在嘲讽她。
而眼里的慌张怎么都掩饰不住。
“在青大附医的输液室见过一面,还发生了点意外,”傅哲瞥了眼苏在景的肩头,意有所指的说,“就在几分钟前,我还以为苏老师捉襟见肘,生活困难拮据呢。”
倏地,苏在景松了口气。
忽略了傅哲话中软绵的刺,听出了傅哲说的是衣服和拼多多链接的事。
果不其然。
下一秒,林钰文成功被傅哲带走,忘了刚才那茬。
谈起了前一阵校内流感频发,学生扎堆感冒输液,班内蹿窝差点停课的事。
苏在景见状,跟着附和了两句。
背手摸上门把,瞅准机会:“文姐,我得赶紧走了,朋友已经催了好几回了。”
“欸,小苏,你等会,”林钰文拦住她,走回工位拎起桌上的包,“正好我们也要走了。这个点不好打车,你去哪,我送你。”
“我去情人礁那边。”苏在景胡诌了个跟景南路这边完全相反的淮湾路,贴心道,“离这边挺远的,我自己想办法过去就行,就不麻烦文姐了。”
林钰文没当回事,以为是苏在景不好意思坐她的车,三两步走到门口,拉着她的手站在外面,指挥傅哲关灯断电。
-
日暮西沉,校园里沿途的路灯驱散了黑暗。迎面袭来的寒风像锋利的小刀,吹得人生疼,止不住的瑟缩。
苏在景余光瞥见走在林钰文斜后方的傅哲。目视前方,淡定自若像感觉不到冷风似的。
找车的时候,林钰文接到了个电话。
苏在景主动松开挎着林钰文的胳膊,落后了两步,不知不觉就与傅哲并肩。
男人宽肩窄腰,步伐稳健。离近了才发现刚还若有似无的黑雪松味,此刻浓郁了些。
好像还高了。
两人一路无言。
偌大空旷的停车场只有林钰文打电话的声音,苏在景忍不住吸了下鼻子,冷得只想赶紧回家。
“抱歉啊,小苏,”林钰文挂了电话,走到她面前,一脸为难地说,“临时有事,没办法送你了。”
苏在景一喜。
是不是就代表,她不用为了圆谎,跑一趟情人礁了?
她面上按下激动,把好不容易捂热的手从兜里掏出来,配合着头一起摆动,顺势说:“没事没事,文姐你去忙吧,我可以自己去。”
见小苏如此善解人意,林钰文更过意不去了。
恰好,看到傅哲一副置身事外爱答不理,又懒散的样子。林钰文灵机一动,有了对策:“傅哲,要不你帮我送一下小苏吧,”
傅哲没吭声。
反倒是苏在景脸色僵了一瞬,急忙站出来推辞:“真不用了文姐,不用这么麻烦。”
“没事,”林钰文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是我硬把你拉来说要送你的,怎么都要保证你能按时赴约。”
转而对半天没开口的傅哲说:“就当老师欠你个人情。”
说完林钰文上了车。
好像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一样,一刻也耽误不得,长扬而去。
直到看不见林钰文的车。
傅哲依旧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回神后,空气中的尴尬让苏在景浑身不舒服。
她率先说:“不麻烦你了,再见。”
傅哲似乎也没有要载她的意思。
头也不回的走向露天停车场中仅剩的一辆车。
不出几秒,开锁的声音在上空回荡。
傅哲一走,苏在景瞬间感觉浑身轻松,那不自在的尴尬似乎也都让他带走了。
她乐得自在,完全不在意傅哲对她视若无睹的态度。
反正可以直接回家,不用再装模作样的跑一趟海边,喝一肚子冷风,高兴还来不及。
没等她欢欢喜喜的走到出口。
一辆黑色的车毫无预兆的挡在她面前,掀起的气流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苏在景皱眉。
车内没开灯,一片昏暗,苏在景有夜盲,根本看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车门突然打开,苏在景后退了几步。
里面下来的男人绕道副驾,打开车门,冷冷道:“上车。”
“……”
这语气,不像是想让她上车。
是想让她上刑场才对吧。
苏在景摇头,依旧是那个托词,连字的顺序都懒得换,“不麻烦了,我自己可以。”
傅哲“啧”了声,声音沉了下来:“上车。”
苏在景抿了抿嘴,最终败下阵来。
上了副驾。
没别的原因。
只是傅哲冷着脸,沉着声的样子,真的挺唬人的。
傅哲汇入车流,“地址。”
苏在景只好说情人礁,她胡诌的那个地址。
车里安静的过分。
过了几秒。
傅哲破天荒的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
但态度算不上好,甚至有些恶劣。
苏在景脾气也上来了,说话也有些呛:“情人礁!”
傅哲甩了一个讥讽的眼神,冷笑了声:“行。”
而后一个掉头,上了去海边的路。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