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叶荆回到千芳司时，已是辰时。他本以为范雯应当已经起床等候多时，甚至已经查好了资料。因此，当他在推开范雯的房门看到床上熟睡的少年时，心中自然而然滑过了无数句问候。

叶荆悠悠然地走到了范雯枕边，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少年眉心微动，却没有准备醒来的意思。

这当真是有些嗜睡啊。

怎么办呢？叶荆忽而想到了一个主意。他俯下身，捏住了范雯的鼻翼。

一击致命，范雯还没过个几秒，立即醒了过来。

“你干什么……”少年嘟着嘴，含糊道。

叶荆随手从书柜上抽取了一本书，埋头看到。

叶荆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笑着道：“你在范氏不会也是这么晚才起吧？”

“嗯……”少年人认真的想了想，“差不多吧，不过，刚来的时候没人会叫我。”

叶荆听到这句话，翻书的手忽然停住。

范雯背对着叶荆，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动作，只是说了声“我先去洗漱一下”，便走了。

叶荆并没有回话，那抹一直挂在嘴边的笑不知何时已经退下，成了一条平平的线。

他忽而没了兴致，将书摆了回去，靠在书架上等范雯回来。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餐厅，享用早……午饭。

叶荆没什么胃口，点了碗汤面便开吃了。而对面那位小公子的心情似乎很好，兴致勃勃点了一大堆。叶荆不得不请咳一声，提醒他快点。

“你急什么？”范雯夹了块肉塞到嘴里，“有思路了？”

“请把你嘴里的饭咽下去再说话。”叶荆拍掉上衣的污垢，“有时有，而且我已经查了。”

昨夜匆匆看了一眼古籍，早上又补了一点，现在叶荆算是稍微有了点头绪。

“那还等什么？走！”大小姐大手一挥，这就准备去藏书阁一探究竟。

“急什么急？你自己点的，吃完。”

“嗯？这几天也没见到你有这么节省啊……”

叶荆像是回忆到了什么，接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人，都体会过。”

范雯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

凭借着自己的身份，范雯很轻松便进了藏书阁。只是在进去之前，还被两位守门的人荼毒了一堆关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墨月君从墓地里爬出来的故事。

范雯不以为意，拉着叶荆进去了。

范雯见到有这么多书籍，不禁一阵头疼。好在左前方的那位提前来踩点的大佬一直在引导这位小朋友，不然只怕是一天都翻不完。

范雯的指尖快速划过书名，又突然折回，叫道：“芦前辈！找到了！”

叶荆连忙收好古籍，小跑过来：“喊什么？不知道这是藏书阁？”

范雯见他见他这一脸严肃的神色，不禁感到了一丝压迫感。

叶荆扫了眼书名，顺手拿了过来。

指尖飞速翻过十几页，留在了一页前。

他将书再次递给范雯，示意他读。

“倪氏三宗主……”

“咳。”

原来是默读，你不早说！

大致意思就是：

夜氏是在倪氏三宗主时建立的，祖祖辈辈一直生活在寒城，是倪氏的附属家族。

叶荆打了个响指，看着范雯，欢愉道：“既然如此，那便踏上旅程吧。”

二人乘着乘黄，一路飞奔到了寒城。

甫一落地，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两扇朱红色的拱门。门上有数不清多少道的刀痕，有些痕迹旁还有鲜血倾泻而下。

范雯只觉得一阵恶心，捏了一下叶荆的手，问道：“芦……芦前辈，你你你你说这这是发生生生过什么事啊……”

叶荆：……

他上前一步，踹开了大门，扭头向范雯勾了勾手指。范雯只好不情不愿地跟上。

“这寒城呢，是在彼岸之征时被灭门。上至耄耋之年的老人，下至襁褓之中的婴儿，六十多个人，全都……”

“是谁做的？这也太……”范雯的语气有些恹恹的。

“这没有对错之分，每一个人都背负着别人的梦想期望责任和爱，无论是谁的死去都关乎着他身后的人。”

“可……这是谁啊……谁会将这些无辜的人……”

“叶玄琛。”

“墨月君？”

“嗯，还有怀苍君。”

范雯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摇着叶荆的手，让他多说一点。

“别摇了，”忽而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到时候进去可别哭鼻子。”

“我今年十五了好么？”

才十五么？难怪这么软。

一个身披灰色斗篷的人从一间酒肆顶楼跳了下来。斗篷在落地后向上飘了起来，又很快落下，但即便如此，如若有路人经过，一定会对那身粉色的衣服过目不忘。

“大……大人。”一个村民打扮的青年毕恭毕敬行了一礼，低声道。

“之前那件事，你们处理如何？”斗篷下的男子语调平淡，声音却格外好听。

“大人，我们已经把消息散播出去了。”

“很好。”男子把玩着手中的玉，笑着道。

“大人……小的先前偶性听闻您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新春宴了？”

“嗯？不妥？”

“妥当，特别妥当！这叫什么？这就叫未雨绸缪！不愧是宗……大人！”青年求生欲极强。

莫笑弦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什么：“先前让你查的那个人，如何了？”

那人宝贝似的掏出资料，递给了莫笑弦。后者目光匆匆扫了几下，便撕了两页下来，递还给青年。

“大人，还有什么命令么？”

莫笑弦目光扫了他一眼，那人立刻醒悟过来：“关于芦公子，他现在已抵达寒城。”

“这么快？”他的声音中流露出了几分惊讶和无奈。

“是啊……大人，您还追吗？”

“追啊……好不容易都快到手了、”

二人终于在一柱香后，就到达了夜氏的宅子。

宅门同城门相比，别无两样，只是受损度更高罢了。

二人开门后便将鹿拴在了门口，并肩走了进去。

迎接二人的是地上一个个尸骸。他们额头抵在地上，双手缚在身后，跪向了南方。

老宅里的窗户，早已被人用木板封死了，二人只得借着门外的光线向前移步。

叶荆的视线一秒锁定在了最前方的那个青年身上。他的额头几乎已经碎裂，为了防止尸体腐烂而贴在身上的咒符掉了两三张，一副凄凄凉凉之色。

范雯不禁有些反胃，他干咳了两下，才开口道：“芦前辈，我们是要先搜查这些尸体么？”

叶荆默许，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注意下这些人的服饰，你先找穿着华服的搜身。”

二人忍着空气中的芳香，拔开了外袍，逐次检查。

“前辈，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东西？”

“能被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定然有些来头，找到些稀奇的物件都拿来便是。”

就这样，叶荆翘着腿坐在宗主的位置上，托腮看着某个小朋友找了半个时辰。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收获？”他殷切地问道。

“有。”范雯一脸认真的说道，“他们好像都是因为惊慌过度而死的。”

叶荆的脸不可名状的僵了两秒，问道：“恐慌？”

“但夜氏的人不是被……”

“所以我就请问了，为什么不能是萧氏或者叶氏的人干的？”

“怎么可能？萧氏的人儒雅端庄，叶氏的人做事坦荡，怎么可能会把一群人捆成这样子？”

命令下属捆尸骸并且做事一点也不坦荡的墨月君觉得此时他已被内涵到。

“可是我们总不能无功而返吧？范小公子？”

“你怎么突然这么说话……”范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但还是要了摇头，“芦前辈，不如我们先出城吧……”

“你先走，”叶荆起身，“我要检查一下房屋，一炷香后出来找你。”

醒来后，萧禾萧颜便去了练功房，到现在还没看到怀苍君一面。

萧颜挥完最后一剑后，累趴下了，躺倒在地上。

“萧禾，你怎么还不休息……”

萧禾看得出这位此时很需要一位来打发时光，便没有搭理他。然而某些人却一直在地上躺着，没有一丝要起来的样子。萧禾不禁想到世人对萧氏的评价————儒雅端庄，这点和他师弟可真是一点边也沾不上。

“对了，思玄。怀苍君是不是昨夜说过今日要来看我们练功？”

“是啊，怎么了？”萧颜翻了个身，滚到萧禾身边。

话刚落，便有一个米白色衣服的少年走来。

“诶诶诶！吓死我了，何情。”萧颜大喊道。

“喊什么喊？怀苍君什么时候找你们？”

“这个问题我们也在想啊……”

何情一脸嫌弃，道：“既如此，二位可否愿意随我一同在城中游览一番？”

“求之不得.！”

“萧颜。”萧禾出声提醒道。

躺在地上的那位忽然就跳了起来，跑向门外。萧禾无奈，值得去追。何情则不紧不慢闲闲散散跟在后头，好想一开始提议出去玩的人不是他一样。

此时已不是栀子花的花期，两侧见不到雪白的千百年抹散在路边，取而代之的是秋日特有的凄凉之情。而，道路上此时的欢声笑语则将它回溯到了初夏时节。

此时的他，与万千顽童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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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红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