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翌日清晨。

温暮月难得没有绾发,披散三千青丝,一行人坐在馄饨店口吃馄饨,隔壁茶楼甚是吵闹,原来是有先生在说书,从几人坐的位置可以看到,那说书人滔滔不绝,面上眉飞色舞,时而醒木一拍,嬉笑怒骂,表情夸张。

“杨儒国师,道术天下第一,六国的皇帝见了亦要礼让三分,三年前国师和渝月大家哭寂道长在那若水观论道三月,国师那可谓是口若悬河,哭寂道长不敌国师,大彻大悟后直入羽化境,投笑认负。”

杨尧方才还听得认真,听到这一段表情不对味了,他狐疑盯着杨儒:“我记得师父三年前是去了渝月三月,但没听说他和哭寂道长论道啊。况且我师父都还没入羽化境呢,太假了太假了……”

杨儒笑着又要了一碗馄饨,不理杨尧,感叹道:“这儿的馄饨做得比御膳房的好吃。”

“这说书,半真半假,大多数都是说书人根据话本或者口口相传杜撰出来。”温暮月道,“但是刚刚那段却是并没有说错,渝月现在有两位羽化境高手,一是优昙寺的空无大师,二就是若水观的哭寂道长了。”

“天下大教,这佛和道,还真是玄妙。”赵粉感叹。

“师父的道如此厉害,我学的却是隐龙诀。”杨尧撇撇嘴。

“你师父的心法名为‘窥’,欲窥,则先自弃,这门心法你学不了。”温暮月正色解释。

“为什么?”

“简单来说,因为‘窥’,是死人才能学的。”

杨尧惊住,他结结巴巴重复温暮月的话,然后猛地盯住杨儒,杨儒还是乐呵呵吃着馄饨,仿佛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

“我不理解,请温小姐解惑。”杨尧收回视线,拱手一礼,眼中满是认真。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常垣无欲也,以观其眇;垣有欲也,以观其所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眇之门。窥这门心法,可窥人道,窥鬼道,窥天道。何为窥?小视、伺机。窥所见,是真道,不可变,恒道也。故遭天谴,活**不可避,但是死人可以。”温暮月余音宛转,话音未落,最后一句话兜兜转转还是没有说出来。

故死者不在生死簿,不调阴阳,不入轮回。

杨尧怔然许久,杨儒不知多久吃完了馄饨,背着手站到茶楼前听书去了。

温暮月起身,笑道:“不是想去第一层看看吗?走吧。”

杨尧回过神来,眼中迸发出惊喜。

“那还等什么!”

他运转踏云步到杨儒身边,拉着杨儒边走边骂骂咧咧:“还看什么呢?这说书哪儿没有,咱俩去第一层见见世面去,你说咱们雾隐多大一个组织,深得皇上器重却穷得叮当响,没有经费坐个船还得蹭别人的。你回去后问问陛下,想要马儿跑得好,又不给马儿吃草,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这臭小子,说什么呢?陛下哪儿没给钱了?”杨儒吹胡子瞪眼。

“哪儿给了?我咋没看到?”

“哦,给我了。”

“给你了?你又不是雾隐的人你拿钱干嘛?现在你拿出来给我。”

“没有了。”

杨尧:?

“用完了。”

杨尧声音高了八个度,眼珠子似乎都要瞪出来了:“啊?用完了?”

“勤俭节约是侠义之人的良好美德,你和你师叔侠义,我却只想做一个俗人。”杨儒理所当然道。

“放屁。”杨尧哀嚎,“怪不得我一直负重前行,原来都是你在岁月静好。”

“当徒弟的,不应该吗?就当你孝敬为师了。”杨儒摸着白须,乐呵呵走在前面。

赵粉瞧着斗嘴的二人,面上有些羡慕。

“他们师徒感情真好。”

她不可避免想到自己的师父,她们这样的贴身丫鬟是奴籍出身,跟了师父后会脱籍,学成后会被赶出师门,然后成一个自由人,只是鲜少会有人脱离本家。

温暮月瞧赵粉面上的失落,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算是安慰,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她侧眸看向身着黑袍的男人。

“岳墨,你师从车巫谷?”

“嗯,车绝是我师父。”岳墨说话依旧温吞,他缓缓解释,“我跟着他学了几年,然后我爹入狱被斩,我没入奴籍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这车绝是个人物,车巫谷创立不久,短短几十年屹立江湖不倒,成一方霸主,一切都要归功于他,他是车巫谷第一任谷主,于十五年前离世。在他之后车巫谷有三任谷主,现任的是车绝的小孙子,名为车佑。

“万象匣是车绝给你的?”温暮月微微蹙眉,按理得万象匣得车巫谷,既然万象匣在岳墨手上,车佑怎的能上位。

岳墨大概也能明白温暮月的意思,若万象匣在他手中且车巫谷那边一直没有任何动静,那便是在守株待兔了,只要江湖上出现万象匣,岳墨就会陷入危险。

但是,岳墨摇了摇头。

“我的这个其实不是万象匣,而是更新匣。世人只知车巫谷万象匣,却不知在其后还有一更新匣,是师父在二十年前所铸,除了万象的千变和万化,还有一变化,叫做瞬息,瞬息需要配合谷主所传心法才能驱动。”

温暮月面上诧异,她虽足不出户,但天下消息鲜有避她耳目,万象匣莫说制作,即便是复刻也是难上加难,没想到还有个更新匣在岳墨手上。

既然如此,只要不暴露更新匣,岳墨同车巫谷之间也算没有什么瓜葛了,温暮月稍微松了口气,这短短几日,她身上好似无形多了好些重压。

众人到那四桃克的第一层,这陈氏不愧为奕徳第三商号,黄金堆垒的高台上来来往往都是人,腰间挂的几乎都是地字号的钥匙,三丈一个玉台,一盒盒的宝石、黄金堆在旁边,身披轻纱的美人手中或摇晃骰盅、或转动玉盘……

“这瞧起来,倒更像是蒲氏的手笔。”赵粉自言自语说得小声,岳墨听到后不由垂眸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思索。

几人杵在门口颇为引人注目,有一身着绿纱的美人看到温暮月腰间的天字号房钥匙,美眸亮了亮,靠近几人俯了俯身。

“几位贵客想玩些什么?”她声音柔柔,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还是停在温暮月身上。

温暮月未答,瞧向杨尧道:“你想玩什么?”

杨尧盯着金台一盒一盒的金子,讪笑一声,显得很犹豫。

“我们除了一箱金子,却也带了一些奕徳的官票零用,四大商号都是认的,尽管去玩吧。”温暮月怎会看不出杨尧的犹豫,马车上一箱金子在这销金窟怕是没多久就能输得一干二净。

赵粉手中拿出一张官票递给绿纱美人,美人接过,在瞧到上面的金额时面上出现了裂缝,接着是震惊,她再三确认官票的真实性,最终加深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恭敬了,俯身摊开手掌。

“诸位请。”

温暮月抬步跟上。

美人变脸太快,杨尧一脸狐疑跟上去,问赵粉:“上面写的多少?”

“我们携带的官票,好似都是一千万两的。”赵粉又掏出一张,再三确认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一千万两。”

一千万两,雾隐全部身家拢共都没有一千万两,这一千万两可不是白银,而是实打实的黄金,可以平地起一座宫殿啊,温氏再有钱也不是这个用法吧,杨尧面色复杂。

“诸位玩什么?”绿纱美人拍了拍手,又来了一位美人,她手中拿着托盘,上面方方正正地放了十个令牌,十个令牌,十种不同的赌局。

杨尧一眼望去,诚然:“我只会玩牌九,玉盘和骰盅。”

“那就为诸位准备骰盅,如何?”绿纱美人朝旁边点了点下巴,带几人向金台正中间走去,那儿的玉台是最大的一张,已经有不少人围在那儿了。

手持骰盅的美人见到绿纱美人的到来俯了俯身,放下骰盅,让了位置。

“诸位请坐。”

绿纱美人指了自己正对面的位置,待几人坐下,只见她轻拍玉台,骰盅飞起,在空中旋转了两圈又落台,动作行云流水。

“请。”她朱唇轻启。

杨尧盯着骰盅,视线看向旁边的温暮月几人,见他们没有要动的意思,他拿起玉牌犹豫一番,放在了左边,他选大。

众人选定,绿纱美人启盅。

“四五六,大。”

有人兴奋,有人唏嘘,亦有人痛苦。

杨尧手心冒了汗,视线聚焦在骰盅上,凝神静听,周边的一切逐渐被他抛出心神外,他似乎听见了骰盅里骰子翻滚的声音。

“请。”

话音一落,杨尧玉牌还是放在大。

“三六六,大。”

整整九次,杨尧选了七大二小,一次不差,他桌上慢慢地堆了一盒金子,众人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对味了,更甚者打量着他和绿纱美人。

有人忍不住质疑:“绿掌柜,这人是你带来的,你们总不会……”

他话音未落,一把绿色软剑停在他额前,只需再进一寸,他今日就要殒命于此。

他冷汗直流,连忙求饶:“在下说错了话,绿掌柜开恩。”

楚绿懒懒收回软剑,瞧着杨尧的目光也带上了好奇,她轻轻敲了敲玉台,笑道:“这位公子的听力甚好。”

她这么一说,众人了然,接着脸上露出了嫉妒的神色,这种听声的能力在赌场并不算出千作弊,简单来说人家靠本事吃饭,你能奈何?有本事你也听。

“那么,下一局。”

楚绿说着,却没有再拍玉台亦或者是晃动骰盅,她指尖轻轻一点骰盅,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就摊手。

“诸位,请。”

“这是绿掌柜的功法,不动山!”有人认出这一动作,有些激动。

“不动山?”赵粉好奇。

“不动山是楚绿修习的功法,以内修为主,内劲随心而动,刚刚骰盅虽然未动,骰子却已变换了,杨尧的听声,怕是不顶用了。”温暮月笑道。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常垣无欲也,以观其眇;垣有欲也,以观其所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眇之门。【出自道德经第一章】

注释:可以用语言表达出来的道,就不是永恒不变的“道”;可以用语言表达出来的名,就不是永恒不变的“名”。无,是天地的开端,有,是万物的根源。所以,常从“无”中观察天地的奥妙;常从“有”中寻找万物的踪迹。有和无,只不过是同一来源的不同名称罢了。有和无都是幽昧深远的,它们是一切变化的总门。(简单理解就是,世间的一切规律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世间的一切道理也都不是绝对的。在本书里表达的意思是人的命数是不定的,道法算命之类所见的命数其实都不准确。)

何为窥?小视、伺机。窥所见,是真道,不可变,恒道也。故遭天谴,活**不可避,但是死人可以。

注释:什么是窥?从小孔里看、伺机图谋;觊觎。窥所看到的是真正的道,不会改变,是永恒的。因此窥道的人会遭天谴,活人对于天谴不能躲避,但是死人可以,天谴不会下谴一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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