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枪被拉回，横扫向梦桓，梦桓后仰一踢，稳住身形后喝道：“影枪，回来。”

长枪震动，嗡鸣着冲向梦桓，伊今拽着黑纱和长枪对峙。

梦桓脸色难看，唤道：“雾桉！”

雾桉瞥了一眼寨民们，他们的面上大都有希冀，好似在告诉她，看吧，都出现这么一个人了，去做吧。

但是，她在收回视线的一瞬间手中的蛇头拐杖还是动了，她身形蓦然消失，再出现时拐杖猛地侧打在黑纱之上，黑纱松动，长枪飞回梦桓手中。

秦月看着伊今道：“她并未用全力。”

“不重要了。”青禾摇头。

秦月不解他的意思，正要问，一声巨响传来。

看去之时才发现，伊今不知何时上了高台，她手中的匕首横于圣女脖颈之前，而梦桓的长枪则飞出插进了祭台之中。

伊今抬了抬下巴，道：“把人放了，否则她死。”

“她？”梦桓回首看向雾桉。

雾桉苍老的面部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缝，眼中散发出来些许戾气，她拱手，语气带上了哀求：“大人。”

梦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收回长枪，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伊今也没有犹豫，她的另外一只手拿过圣女手中的盅，掂了掂，嗤笑一声：“我要这个。”

梦桓脸色猛地阴沉下来，毫不犹豫拒绝了她。

“我似乎才明白，你们这些活死人，身上到底有多少种蛊啊？”伊今慢悠悠收起盅，“除了姊妹蛊，还有子母蛊，以及……”

“一个有意思的东西。”伊今意味深长道。

“今日你必定死在这里。”梦桓把枪插进地里，手中又拿出一个黑色的盅，众人面色惊变，纷纷后退了几步。

伊今盯着那盅，这种东西她也只是听说过，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见识了。

梦桓打开盅，冷笑道：“雾桉啊，杀了她。”

雾桉身形瞬动，她以蛇头杖击地，一阵波纹朝伊今散出，真气暴动。

伊今黑纱甩出，硬接了这一击，她后退几步，捂住胸口，被震得生疼。

雾桉身形又动，她时而近身，又猛地拉开距离，压制着伊今，却难以制服她，二人打得难舍难分，祭台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雾桉又追着伊今下了祭台。

“没想到啊，你杀不了她，但是没关系，我们合力，可以杀了她。”梦桓提枪而上。

伊今瞬间坚持不住，身上很快便挂了彩，她的动作愈发没有章法，一双眸通红，似是一只没有神智的野兽。

伊今盯着雾桉：“你是个怪物。”

雾桉没说话，梦桓却道：“你永远也杀不了她。”

伊今咬牙，她并不是打不过雾桉，而是打不动，不管多重的攻击到她身上她似乎都没有任何感觉，动作也保持着敏捷，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三人越打越靠近人群，寨民们都躲开了，那些作为祭品的人因为连着铁链，却是没跑开，他们眼睁睁瞧着攻击接近，面露绝望，但凡被打中一下，不死也残。

青禾手中出现一根骨刺，机会只有一次，他凝神，把最后能动用的一点真气使出，切断了铁链，也是瞬间，青苗拉住了他和秦月，身形暴退。

真气震荡而出，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最前面。

众人看去，正是那个有些苍老的男人，他运掌一动，挡住了这波真气，也是同时，另一道身影动了，她形如鬼魅，霎时出现在那黑袍祭司身后，然后手中的什么猛地一下捅了进去。

他们……是和伊今一起被关进地牢的两人，看来也不简单。

“走。”青禾已经失了所有力气，他只是一眼，心里有了数，便连忙提醒。

现场已然一片混乱，青苗和秦月带着青禾快速离开了。

“她！”梦桓瞳孔震颤，向雾桉身后望去，能杀掉雾桉的人……

雾，欢！

该离开了，梦桓身形暴退，收枪向外飞掠而出，伊今没有追她。

雾桉想要回首，背后那东西又被拔出，血液飞溅，她身形坠下，然后掉入了一个人的怀抱，好痛……好痛……

她的手被握住了，很热，很熟悉。

女人声音冷淡：“你想救她？”

“对！”

女人眼前的小姑娘约莫十八岁，脸上满是坚定，很像她死去的父亲，性格则是像娘亲。

“可以。”女人点头，手指搭在桌上，“但是我有要求。”

“你说。”

“雾蒙的其他人好说，可是她都要死了，便不能再用姊妹蛊。”女人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要想她活，我有法子，但是你会很惨，因为这是一种特别霸道的主仆蛊，她是主，你是仆，种蛊之后你杀不了她，她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你。”

“但是也有好处，你的修为会飞速上涨，并且除了她，任何人都难以伤害你。”

“最重要的是，你无法保持年轻，你会迅速衰老，这张水嫩的脸蛋会变得像枯叶一样。而她，她去了半条命，废了一双腿，不论是命还是腿都会逐渐恢复，一切都会变得更好，但是她的记忆力会变得越来越差，直至忘掉所有东西。”

小姑娘磕了个头，很重。

“我接受。”

“成交了。”女人扶起小姑娘，为她理了理头发，笑道，“那么，合作愉快，雾桉。”

雾桉闭上了眼睛，脸上出现了妖纹，低头看她的人取下了面具，露出寨民们熟悉的一张脸。

“圣……圣女？”他们不敢置信，连忙看向高台。

高台的圣女已然消失不见了。

“你！你怎么老了？”

突然，有人震惊开了口，周围人互相看着，发现大家都在突然变老，他们看着看着都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没了生息，倒在地上，他们的离去太快了，像是不曾来过。

“雾欢。”仇苍摘下面具，站在她身旁。

她并未像寨民们一样迅速老去，她抬眼之时有茫然，像是初生的婴孩，眼睛里不含一丝杂质。

“怎么回事？”她喃喃。

伊今手中的盅里已经是两条死虫，她收好盅看向雾欢，又猛地回头看到了身着圣女服饰的翊世夷。

蓦地，雾欢看向自己的双手，在一点点变老，她模糊的记忆中好像出现了什么？

“阿姊……阿姊……我好疼啊。”

“阿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阿姊，我想活着，我不想死啊……”

“好疼啊，我好疼啊。”

她握住一个人的手，每一次呼吸都十分艰难，她贪婪地盯着那张脸，满是渴求。

那张脸逐渐清晰，竟然和她一模一样，只是面上带着的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神情。

“放心，阿姊会救你的，阿姊会救你的！”那个人握住她的手，满脸都是坚定，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为她掖好被角，冲出了房门，留下一句话。

“等着阿姊，一定会救你的！”

阿姊？阿姊？

雾欢紧了紧怀中的人，喃喃：“阿姊？”

“阿姊，为什么我们只能活到四十？”她询问。

阿姊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咱们南国人都是这样的。”

“我们不能活得更久吗？”她若有所思。

阿姊严肃了些，教育道：“阿娘和阿爹说了，那是邪术，咱们雾蒙一族最恨邪术，碰不得这东西。”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雾欢好似记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眼中一滴泪珠直直落下，接着像撒豆子般掉落。

“阿爹死了，阿娘也死了，叔叔伯伯们都死了，雾蒙山上的大家都死了，阿姊，我好害怕。”她和阿姊躲在水缸里，蜷缩在阿姊怀中。

阿姊拍了拍她，安抚道：“不怕不怕，有阿姊呢。”

刚说完，一阵翻找的动静传来，二人僵了身子，她害怕地看向阿姊，阿姊站起来悄悄看了一眼，翻出了水缸。

“我去把人引开！”

说完阿姊就跑开了，她悄悄看着阿姊的身影，暗暗下了决心，她也翻出水缸，之前都是阿姊保护她，以后她也要保护阿姊，就算她死了，阿姊那么聪明，她那么聪明……

她故意发出动静向另一个方向跑。

再睁眼时，正对上阿姊担忧的眸，阿姊见她醒来，惊喜道：“醒了醒了！”

她僵硬地动了身子，接着才似反应过来，痛得尖叫出声。

“阿姊，我好疼啊！阿姊！”

二人出生不过相差一刻钟时间，一声阿姊，一生阿姊。

……

她那么聪明，那么坚持，却去碰了邪术……

“阿姊！阿姊！我好疼啊！”雾欢攥住胸口前的衣服，她哀哑着声音，“我好疼啊！”

胸口痛到不能呼吸，如潮水般涌来的记忆狠狠给心脏来上了一刀。

她说，祭司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她为了长生，不惜违背雾蒙一族的祖训碰了邪术。她说，她知道她能杀死祭司，她只需要一个契机。她为寨民们生，为寨民们死，她策划了所有扳倒她的计划。

她算计了一切。

但她唯独不知道，想活着的人一直都是她啊。

“阿姊，阿姊……”

“阿姊，我好疼啊……”

一只虫子钻出雾桉的胸口，它奄奄一息爬动了一下，然后就没了生息。

而她还像十八岁之前那样，以为口中叫着阿姊，就什么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