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水舟寨？”翊世夷问道。

“不，他若在水舟寨我们也不会拿他毫无办法。”既阅摇头道，“他现在躲到了比十寨，南国最为混乱的一个寨子。”

“寨主的名号想必你也知道。”既阅看向伊今，“羽化镜高手，毕落，比十寨的混乱完全由他一手造成，之前水酌叔叔和水琳追杀行骸，被毕落截了胡，水酌叔叔至今重伤未愈。”

“毕落？”伊今身子微微后仰，回忆着这人，“好像是有点印象。”

“见过？”翊世夷道。

“一个手下败将罢了。”

听伊今这么说，既阅和水酌对视一眼安下心来，然后拿出一粒黑色药丸，丢进装了一半水的碗中。

“这碗药水有助于圆眼蛛转化毒液，重塑毒囊，现在把它丢进去就行，三日之内，它便会醒来。”

翊世夷没有犹豫，轻轻地把圆眼蛛放入药水中。既阅又放入一个满是筛孔的圆球，不断冒气泡。

水酌道：“二位在楼里好生歇息三日，待圆眼蛛醒来再出发吧。”

翊世夷和伊今没有拒绝，二人随着水琳去到了被安排的房间，并无特别，和在雾蒙时所住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在翊世夷房中，摆放了一个浴桶，里面盛满了黑漆漆的药水。

“翊小姐，这个药水是刘掌门为您准备的，需要您在此浸泡三日。”水琳解释道。

翊世夷看向伊今，见她皱了眉头，便没有动作。

“知道了，你出去吧，我看着她泡。”伊今道。

水琳应声退下，待门关了严实，伊今才走近浴桶，听到翊世夷问她：“这是什么？”

“会很痛苦。”伊今没有直接回答，她侧目瞧着翊世夷，“你能忍受吗？”

翊世夷若有所思，末了颔首。伊今站着不动，便看翊世夷在她跟前褪下衣物，剩了里衣，然后踏进浴桶。

剧痛沿着踏进浴桶的那只脚攀爬至全身，翊世夷的面色一下变得惨白，她顿了顿，才又放进另一只脚，然后坐下，而额角已经起了青筋。

伊今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她无意识摩挲着黑纱，盯着那黑漆漆的药水。

“这是蛊池里的水，每一滴水都由剧毒之物炼化而来，人一旦进入，便以身饲蛊，遭受万蚁蚀骨之痛，它们会率先攻击你体内的通心蛊，同化它，摧毁它，所以你心脏处最痛。”

“若是撑不过去，你便会成为这蛊池水的一部分。”

翊世夷紧闭的眼睁开，她看向伊今，一句话也说不出，那眼神却叫伊今不由舒展开紧皱的眉头，她沉思了半晌，终于从一瓷瓶中拿出一颗药丸，掐住翊世夷的脸，塞进了她的嘴里。

她道：“我也只有这么一颗，第一次入蛊池最是难捱，有了它你或许会好受一点。”

药丸一入口，并无直接的感觉，这蛊池的水会让待在里面的人身上越来越痛，翊世夷嘴角渗出了血液，痛意几乎让她昏厥，也是在这时，有什么东西把她的思绪猛地拉了回来。

翊世夷一瞬间回神，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唇角干涸的血迹诡异又妖冶。

她在昏厥和诡异的清醒中反反复复，压抑不住的痛呼声又让伊今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你究竟是想救她，还是让她死在这里？”伊今喃喃自语。

……

“死在水舟寨是她最好的结局。”女人手中接下一片雪花，抬头看着白茫茫的天空，“伊今她能明白吗？”

“何出此言？”开口的女人身披拖地的狐裘，隐隐约约露出戴着镣铐的一双脚，她不甚在意，只是关注着刚刚听到的话。

“思岐啊，还不听话是吗？”女人笑眯眯看着蒋思岐。

蒋思岐并不害怕她，而是撇了撇嘴：“我何时没有听过你的话。”

“上次交给你的任务，你完成的不好。”

“啥？”蒋思岐一听就急了，“这怎么能怪我？若不是仡晏知搅局，我怎会没救下人。说来我还未告他的状！”

女人摇头，意味深长道：“你若当时便弄死他的蛇，他不会有机会的。”

蒋思岐一听顿住了，收起了脸上散漫的神色。

“这就要开始了吗？”她叹气，“当初若直接把他杀了多好，省得现在为他发愁。你也不给点明示，麻域净会告状，若我弄死了蛇，怕是现在连戴上这副脚镣的机会都没有了。”

女人哈哈大笑，在空旷的雪山上尤为响亮，最后她压低声音道：“只要是在这南国之中，黔门除了晏知没人是你的对手。你去比十寨助伊今一臂之力，杀掉毕落。”

“那个怪物还需要我帮忙吗？连晏知都打不过她。”

“你去了，自有用处。”

“好吧，那帮我把脚镣解开吧。”蒋思岐伸出一只脚，脚踝已经通红，细密的伤口瞧着十分骇人。

“不。”女人摇头，一甩衣袖，“你这次，是叛逃离开黔门的，这个东西你得一直戴上。”

蒋思岐面色逐渐僵硬，她扯了扯嘴角：“刘珠，玩我是吧。”说完漫山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无数毒物不知从何而来，包围住二人。

一条雪色的蛇钻进狐裘，攀爬至蒋思岐的脚踝，毒牙咬住镣铐，顷刻之间，镣铐便断了个口子脱落下来。

“走吧。”蒋思岐活动活动脚踝，跳上一条五丈长的蟒蛇，在其蛇首坐下，蟒蛇嘶嘶两声，驮着她快速离开。

只留下一道怒吼：“刘珠，你给我等着！”

现场唯有毒物留下的混乱痕迹。

“蒋思岐，知错不改，叛出黔门，今后再见，杀无赦。”

阴冷的声音在门内响起，门中之人面色各异。

……

在黑暗中窒息，在混沌中失去意识。

下一秒，翊世夷被一把捞起，她重重咳嗽出声，挟裹着黑色药液的血液从口中滴滴答答落下。

怎么会越来越严重？伊今面色凝重，蛊池之水，身子只会愈发适应才对，为何翊世夷会一日比一日痛苦？

她沉声道：“不能再泡了。”

翊世夷抬头，一双瞳孔如墨一般漆黑，如同一条条黑线的血丝捆绑住眼球，她想回头看伊今，却只能动了动眼球，问：“是否会功亏一篑？”

“会。”

“那便再泡，最后一日了，只要挨过这一日，便能摆脱……”

话音未落，伊今右手搂住她，将她一把抱出，哗啦啦水声响起，回神之时，翊世夷已经站在了地毯上。

翊世夷盯着伊今，并不言语，眼中一片寂然。

“奕徳太女，行事如此冲动。”伊今有些好笑开口。

翊世夷披上外衣，淡淡道：“是我唐突了。”

“我知你来南国所愿皆为解蛊，这泡不成不代表不能用别的方法。”

“你还有别的法子？”

“当然。”伊今拍手，候在门外的水琳探出头，听她道，“换个大浴桶来。”

水琳拖着个可以容纳两人的浴桶进来，然后见伊今伸手探入药水中，再伸出手来，那蛊池水竟被她拽了出来，顺着她的手落入另一个浴桶中。

这门功夫……驭水之术，翊世夷盯着伊今的那只手。

引完了水，伊今踏入浴桶坐下，见翊世夷怔然，提醒她：“进来。”

水声落下，二人对坐，此次踏入浴桶，竟无丝毫的痛意，翊世夷垂眸看向水面，水面俨然形成了一个漩涡，围绕着伊今。

伊今伸手指引翊世夷对掌，顷刻之间，痛意袭来，却没有之前那般痛，甚至不如第一次接触时。

“你吸收了这些药水？”翊世夷错愕，光是皮肤接触着就已经叫人难以忍受，伊今却是直接将它们吸入经脉。

“放松身体，不要对我有任何敌意，我会把它们在我的经脉之中过一遍，转交给你。”伊今并未解释，只是提醒她专心一些。

几个瞬息后，冰凉的液体顺着二人的手掌流转至翊世夷经脉之中，翊世夷闭眼细细感受，痛感并不强烈，酸胀感更像是洗髓经脉时的感觉。

伊今的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黑色的药水有白色的雾气冒出。

白色的肉虫早已被逼得往更深处的经脉逃跑，它疯狂挣扎着，在之前同伴生蛊割裂之后就已经遭到了重创，如今被这些黑色的液体靠近，它更是难以招架，恍惚之中，它又入了盅，成为里面的一只毒虫，蛇、蝎、蛛、虫，源源不断的毒物攻击它，要撕碎它，半晌，它已经奄奄一息了。

但是，它始终没有死去。

伊今睁开双眸，蛊池水就要见底，却还未解决掉通心蛊，心脏之上的经脉不可妄动，一不小心便会造成脉断人亡。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物什悄悄靠近了二人，它扑通掉进浴桶，漂浮着，并无太大影响，抬起毒囊看向翊世夷略微痛苦的面色，便顺着经脉爬上她的身体，最终停留在她的肩上。

伊今注意着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圆眼蛛，这个小东西好像要做些什么。

圆眼蛛露出毒牙，猛地刺向翊世夷脖颈处，伊今凝神盯着它，就一下它便快速拔出了毒牙，好似对翊世夷并未造成什么伤害。

圆眼蛛一阵呲牙咧嘴，趴在翊世夷肩膀上，盯着伊今显得有些得意。

蛊池水已经干涸，伊今放下手，翊世夷也睁开了眼。

“蛊池之水并未完全杀死它，但是这只小家伙，似乎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伊今道，“若是猜得不错，它刚刚是找准了通心蛊的位置，给它注入了毒液。”

翊世夷有些惊讶，轻轻捏住圆眼蛛到眼前，它晃荡着八只足，十分得意。

“三日之后你再试试能否修炼，蛊池水难以完全治好你，但是这个小家伙就不一定了。”

“不过即便它没有用，也还会有办法除去通心蛊，它已是强弩之末。”伊今道。

翊世夷捧着圆眼蛛，向它道谢：“谢谢你，小蜘蛛。”

圆眼蛛听罢挺了挺毒囊，上面还流转着白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