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圣尊”网吧,周窑仍满腹疑问。火急火燎冲出去,竟是为一个女生?想起许不详之前递纸巾的举动,周窑越想越不对劲。
这人对方潇有意思?看着不像。否则也不会塞了棉签、绷带和碘伏就冷冰冰走人,活像座移动冰山。可要说没意思,放着暖和的空调房和激战正酣的游戏不管,二话不说就赶过去?
许不详整个人陷在沙发里,腿上随意搭了条毯子,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许哥,你真的很不对劲。”周窑点了根烟。
“闲得慌?”许不详眼皮都懒得抬,“闲就去收房租。”
周窑:“……”
大嘴猴也晃悠上来,甩给每人一盒华子,自己点上一根:“许哥,兼职广告贴遍了,没人来啊!一听是咱网吧,电话那头立马就挂了。”项叔刚来消息,直接去广南过年了。年底房租得收,收了还得做账存银行。这条街大片铺面都是项叔的产业,收租这活儿就落他们仨头上了。
“我看就是钱没给到位!”周窑抖着腿,斩钉截铁。
大嘴猴瞪眼:“五千还嫌少?”原本定三千,咬牙提到五千,广告贴得满街都是,电话是不少,可一听“圣尊”网吧,全怂了。
周窑:“怕啥,实在不行,许哥顶上呗。”
大嘴猴乐了:“就许哥那五分数学的底子?”
一个豹纹抱枕精准砸到他脸上。“嘿嘿,开个玩笑,许哥。”大嘴猴赶紧赔笑。
*
方潇拖着伤腿,一瘸一拐挪回宿舍。臀骨钝痛,手里攥着那袋药。推开门,空无一人。今天的购物计划泡汤了。
她艰难地褪下裤子,用小镜子照看臀后——一片红肿,还蹭破了皮。忍着疼上完药,又笨拙地给手心消毒包扎。碘伏的刺痛让她咬破了嘴唇。诊所医院是去不起的,太贵,这点伤,死不了。
收拾停当,想爬上床休息,稍一动弹,腿部的剧痛便让她眼前发黑。只得作罢,翻出开学时别人不要的旧被褥,在冰冷的地上铺了个临时床铺。躺下去,全身骨头才松懈下来。
闭上眼,少年的身影却挥之不去。他宽厚的肩膀绷紧,周身散发着压抑的怒气。是因为自己给他添了麻烦?还是别的?总归,他是不高兴的。受方强影响,她对男人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抽烟、喝酒、吹牛、打女人。方强就打过母亲,那个血色黄昏的记忆刻骨铭心。
翻了个身,手心似乎还残留着许不详拉她时的触感。她的手粗糙带茧,他的手却异常温暖,甚至有些灼热。迷迷糊糊间,身体像被架在火上烤,意识逐渐模糊。
宁都八中允许假期留校,但需提前向班主任报备并签署免责保证书。方潇忙于刷题,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
寂静的楼道传来脚步声。两名戴袖章的学生会女生例行查寝,检查水电,排查未报备的留宿生。方潇被逮个正着。
两人推开门,差点被地上的“地铺”绊倒。看清躺着的人时,吓了一跳——少女脸色潮红,额头布满冷汗,嘴唇干裂苍白。拿登记本的女生退出去核对宿舍号:“这间没人报备留宿啊!”
“她……好像病得很重。”另一个女生面露忧色。两人尚有善意,抽纸替她擦汗。“报告会长吧,我们处理不了。”对视一眼,达成共识。
半跪着的女生轻声唤:“同学?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唤到第二遍,方潇才模糊地吐出几个字:“方……招娣。”
*
盛廓刚被父母训斥一顿,摔门进了卧室,巨大的声响让客厅里的夫妻俩面面相觑。盛西不放心,跟了进去。
盛廓正躺在床上打游戏,见是妹妹,没吭声。
“哥,别气了,爸妈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盛廓冷笑,“是嫌我分数丢人吧!”
“不是的……”盛西还想劝,哥哥的游戏界面被一个语音通话切断了——是学生会干事。她识趣地闭嘴。
“会长,十八班有个私自留宿的女生,叫方招娣,发高烧了,怎么办?”
盛廓正要切回游戏,盛西疑惑地插话:“我们班没有方招娣啊?只有一个姓方的,叫方潇,就是那个年级第一的学霸。”
盛廓动作一顿,立刻退出游戏:“宿舍号?”
对方报出号码,正是盛西的宿舍。盛廓瞬间明了,翻身下床就往外冲。盛西追到门口:“哥!这么晚了!让那两个女生送她去医院不就行了?”
“我去看看!”他胡乱套上鞋就跑了。方母探头:“火急火燎的干嘛去?”
“哥去学校了。”盛西答道。
……
盛廓赶到时,方潇已烧得浑身滚烫。他二话不说背起人就往校门口跑。两名女生跟在后面,望着出租车绝尘而去,才低声议论:
“从没见过盛会长这样,鞋都快跑掉了……”
“好羡慕啊,能被会长背着……”
“花痴!”
……
方潇感觉自己在冰与火中煎熬,浑身剧痛。腿疼,手疼,疼得她只想一了百了。要是死了,就不用面对这破败的人生。
她做了一个梦。放学路上,大片金黄的油菜花随风起伏,像涌动的金色海浪。那天她考了双百分,摘下一朵小花别在耳畔。那是她十六载人生里,屈指可数的明媚时刻。
盛廓守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床上的人终于悠悠转醒。少女眼睫颤动,茫然环顾四周,目光触及盛廓的瞬间,立刻竖起防备的尖刺。
“好歹是我把你送来的,不用看仇人似的看我吧?”盛廓无奈。
“原因?”方潇启唇,目光锐利。
“什么原因?”
方潇瞥了眼手背上的医用胶布,直视他:“我是不是长得很像你的前女友?”
盛廓一愣:“什么?”
“除了你有个忘不掉的前女友,而我恰好像她,我想不出你三番两次‘关照’我的理由。”这种“关照”令她不适。从开学第一眼的锁定,到资料室的诓骗,再到这次。除了替身剧本,她找不到合理解释。
盛廓反应了几秒,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方招娣,你脑洞真大!我才十七,哪来的前女友?”
方潇别过脸:“……”
“别气嘛,”盛廓收了笑,语气认真,“你身上的气质,确实有点像我一个老朋友,不过他是男的。”
方潇:“……” 她像男的?
盛廓觉得她这反应有趣极了,朗声道:“真没把你当替身,也没什么前女友。哦,初恋都还在呢。”
“别叫我方招娣,”方潇后知后觉地纠正,“我叫方潇。”
“行,方潇,”盛廓点头,“我承认,你某些神态动作,跟我那朋友确实有点像。”他没说谎,开学那天棚下惊鸿一瞥,她身上那股冷冽疏离的气质,瞬间击中了他。替身文学?有,但不是女生。
“哦。”方潇不想纠缠,“医药费多少?我还你。”
“真不用,百十来块的事儿。好了请我吃顿大餐就行。”
“不必。”方潇拒绝得干脆,“请吃饭是朋友间的来往。我目前,没有和任何男生做朋友的意愿,包括你。”
盛廓一噎,真想撬开这女生的脑子看看构造。宁都八中想跟他攀交情的人能排到城隍庙,她居然拒绝?
稀奇。
古怪。
……有意思。
*
几天后,方潇病愈。参加完奥数竞赛和期末考试,高一上学期尘埃落定。
放假当天,万琳精神抖擞地拉她去逛街,弥补上次的遗憾。方潇没拒绝。她羡慕万琳的性格,也好奇她如何在经历那些糟心事后,仍保持积极。
“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被欺负是难过,可日子不也慢慢好起来了?”万琳总把这话挂嘴边。
两人挽着手在校门口等公交。方潇不习惯肢体接触,但万琳总用力揽着她,渐渐也就默许了。
期末考试结束,意味着寒假正式开始。兼职还没着落,宁都机会少,大多不包住,薪水也低。想到此,方潇轻轻蹙眉。不远处,一阵小旋风卷起张洁白的A4纸。
万琳觉得好玩,拍下照片,跑过去捡起纸想垫椅子。目光扫过内容,惊讶道:“咦?招兼职?网吧收银算账,月薪五千?算了,网吧太乱了……”说着就要垫下去。
方潇一把按住她的手,抽过那张纸。
> **圣尊网吧**
> 招聘收银会计
> 要求:能上夜班,数学好,包住
> 月薪:5000元(一次性付清)
> 地址:宁都八中堕落街
方潇轻声念出。这网吧她听男生提过,还算正规。包住,薪水高,又在校门口……值得一试。
“走,去看看。”方潇果断改变行程。
这是方潇第一次踏进网吧。
“圣尊”招牌简洁,黑底白字楷体。内部陈设与普通网吧无异。假期缘故,人不多,机位间隔开,点缀着塑料绿植,头顶垂着仿真藤蔓,椅子是宽大的电脑椅。
几个戴耳机的男生在她们路过时懒懒抬眼。收银台藏在最里面,小小的吧台堆满杂物:充电器、插线板纠缠不清。后面立着个大冰柜,塞满饮料。方潇目光扫过角落的铁梯——通往二楼。一个嘴巴奇大的男人正从上面下来。
“上网吗?小姑娘。”大嘴猴看到两个女生,眼中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堆起笑。
待方潇说明来意,大嘴猴上下打量她,满脸不信:“你确定?我们这要守夜的!你一个小姑娘受得了?” 且不说熬夜,网吧鱼龙混杂,打架斗殴常有,他个大男人都头疼,何况这看着未成年的小姑娘?
“我能接受。”方潇语气坚定,“只有一个要求,不拖欠工资。”
大嘴猴被她这气势镇住:“工资……一次性付清。不过……”他话锋一转,“我们这儿客人杂,免不了有动手动脚的,你能应付?”
“没问题。”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