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这一天心情非常之好。
“三山交汇处,二水分流时。人晓神仙好,我独向黄泉。”江临摩挲着那本陈旧的笔记,冻得发红的指尖轻轻抚过已经有些模糊的字迹。这是他们排查的第十一个坐标点,也是第十一次默念这首诗。
寒风呼啸,卷着细碎的雪花扑面而来。江临立在悬崖边缘,长发被风扬起,遮住了半边侧脸。他微微眯起眼睛,俯瞰着山涧间那面宛如玉璧的冰瀑。三座雪峰在这里交汇,绝壁上覆着厚重的积雪,偶尔有碎冰簌簌滑落,在寂静的山谷中激起一串回响。
“你说他们姓楚的真奇怪,死就死了,还得找个地方死。找就找了,还要写首诗。” 康勒赫跟在江临身后,看了一眼悬崖下面,然后又把头缩了回来。
“对了,东家。”康勒赫跺了跺被冻得发麻的双脚,“昨天你收到宋道友的传讯,说楚明筠要死了,他死了吗?问题解决了吗?”
江临收起笔记,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都解决了。”他的呼吸在寒气中凝成白雾。
正在用灵力探查山体的左河直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积雪:“这里不对,虽然符合'三山交汇',也有水,但是我感觉不到有其他分流。”他皱着眉头看向那面巨大的冰瀑,“不过还得下去看看,说不定瀑布后面藏着什么。
康勒赫叹了口气:“那就是又白找了。” 康勒赫转过头去,看到江临正盯着那结冰的瀑出神,眉头微蹙,唇角却不自觉地上扬。康勒赫不由得提高声音:“东家,你偷着乐什么呢?楚明筠没死就没死,至于这么开心啊?”
“傻子,”左河准备下去看看,正在打安全绳,闻言一笑道:“他哪是因为这个。”
“啊?那是因为什么?”康勒赫把绳子另一头递给左河,因为好奇凑得太近,一不小心踩到了积雪,险些滑倒。
左河稳稳地拉住他,一边把绳子在岩石上缠了两圈,一边意味深长地说:“想来是与那位合欢宗宋道友有关。”他用力扯了扯绳结,确认牢固后才抬头看向江临,“我说得对不对,东家?”
江临依旧凝视着瀑布,阳光穿透冰壁折射出七彩光晕,映在他白皙的面容上。他伸手拂去肩头的雪花,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却始终未褪。
康勒赫缩了缩脖子,一脸迷茫:“宋道友怎么了?”
“你啊,”左河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以后遇到合欢宗的人,还是敬而远之为好。他们玩你连小拇指都不用动。”
“等等,”康勒赫停下了手中打绳结的动作,“什么意思?你这是说我傻?”
“不是针对你,”左河把另一根绳子抛下悬崖,“我就是想提醒有些人,全中原人都知道,合欢宗的人都是骗子,双修完就要踹人的。”
话音刚落,江临身上的气息骤然一冷。他转过头来,声音依然温和,却带了一丝警告:“这话不必再说。清和不一样。”
左河愣住了。他跟了江临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江临为了一个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再说什么。
“也别在清和面前说合欢宗的坏话。”江临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不容置疑。
康勒赫感觉气氛不对,也不敢再问。
清和怎么会是那种人呢?江临心中轻叹。
清和对我一见钟情、不离不弃,就连我和举世所重的天符阁为敌,也毫不犹豫站在我这边。清和怎么可能是骗子?他怎么可能不爱我?
想到这里,江临的唇角又微微扬起。他走到悬崖边,蹲下身来,修长的手指轻抚过那面巨大的冰墙。道道冰棱在他指尖闪烁着寒光。
…………
与之相反,宋清和在收到了司徒云山的信息之后,一整个下午都情绪不太高。
宋清和在山间徘徊许久,像只无头苍蝇一般转来转去。他想找出个万全之策,却又觉得这世上哪有两全法。左思右想,随后又连连摇头否定。如此往复三四次,直到精疲力竭,脑袋昏沉,才苦笑着想:罢了罢了,能活就活,活不了就算了。
天色渐暗时,宋清和回到了暂时容身的山洞。一进洞就听见“咚咚”的声响,原是德吉央金在用她的金刚杵反复敲打几张生皮料。
这还得从昨晚说起。楚明筠忽然失温,宋清和便向德吉央金求助,想找些皮毛给楚明筠保暖。德吉央金追着一群瘦狼跑了老远才逮着几只。谁知等她拖着狼回来时,楚明筠情况已经稳定,宋清和却不见了人影。她找了一圈,撞见宋清和和江临在卿卿我我,于是识相地溜回来继续守着楚明筠。
如今狼都杀了,不用白不用。德吉央金百无聊赖,干脆处理起皮料来,敲打声在洞中回响。
楚明筠靠在洞壁上,时睡时醒,醒着时也是低着头不言语,叫人摸不清他的心思。他身上披着宋清和的道袍,想是恢复了些许灵力,总算能用道袍御寒了。楚明筠一头青丝沾了灰尘,面容也有些狼狈,应该是没办法维持避尘决。
宋清和叹了口气,还是好人做到底。他烧了点热水,找来块干净的帕子,也不管楚明筠什么反应,直接上手替他擦起脸来。
“清和……”楚明筠在宋清和替他擦脸时忽然抬眼,嗅了嗅宋清和的手腕,而后颇为危险地低声说道,“你这是在逼我杀了江临。”
宋清和把帕子捂在楚明筠脸上,摁着他的后脑勺上下胡乱蹭了起来,敷衍道:“好好好,杀杀杀。”
楚明筠想说话,但是脸被宋清和揉的乱七八糟的。擦完脸之后,宋清和把楚明筠的头发拿起来,抖搂两下,就当做已经完成了。
“怎么,清和不忍见美玉蒙尘?” 楚明筠坐在地上,仰着头对着宋清和说道。他的声音轻柔,眼神却直白地盯着宋清和,像是要把人钉在原地。
宋清和无奈道:“楚道友,都这种时候了,你就闭嘴吧。”
“这种时候?”楚明筠轻声重复,“什么时候?是被江临囚禁的时候,还是被清和你亲手救下的时候?”他忽然往前倾身,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还是说,是在你和江临双修的时候?”
宋清和那一瞬间有点尴尬,本能想拿起胳膊闻闻手腕上是不是真有什么味,而后他又克制住了这个想法。
“别闻了。”楚明筠看着宋清和的动作,扯了扯嘴角,“你身上都是他的味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却让人不寒而栗,“从发梢到指尖,每一寸都是。”
“行行行,我下次沐浴更衣了再来伺候大少爷您,成了吗?”宋清和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用清和伺候我。”楚明筠仰头看他,眼神幽深,“回头我把你锁起来,慢慢伺候你,你看成吗?”
德吉央金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念了串藏语。
“唔——”楚明筠猛地低下头,表情狰狞,额头冒汗。
宋清和回头朝德吉央金竖了个大拇指,满意地说:“漂亮,姐。”
“我的姐,你这么妙的人,怎么和江临这种人混在一起?” 宋清和笑嘻嘻坐在了德吉央金旁边,找了个趁手工具,跟着她一块敲打皮毛。
“江临是哪种人?” 德吉央金手上动作不停,瞥他一眼。
“无趣的人。” 宋清和想了想。
“那你还整体粘着人家?” 德吉央金德吉央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起两人那些腻歪劲儿就头疼。
“我不一样……” 宋清和清了清嗓子,赶紧转移话题,“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德吉央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老大对我有恩,我答应供他驱使五十年。”
“五十年!” 宋清和震惊。“这么久?”
“那你知道想干什么吗?”
“报仇呗。”德吉央金朝着楚明筠扬了扬下巴,“老大说要杀光天符阁上下。”
楚明筠听到了这句话,低声笑了两声。
“那你知道他家是干什么的?” 宋清和问道。
“天符阁啊。有什么问题吗?” 德吉央金露出疑惑的神色。
“天符阁可是神州最大的符箓门派,”宋清和压低声音,“光是化神期修士就有三个……”
“能杀一个是一个呗。”德吉央金满不在乎地说。
宋清和叹了口气:“你们可真敢想。”
“那你们为什么分开行动啊?”宋清和手上敲打皮毛的动作慢了下来,“我还以为江临是一个人来的。”
准确来说,他当时还以为江临是个好搞定的普通修士……
“一块走不就暴露了?”德吉央金露出“你怎么这么笨”的表情,“我们几个人身份长相功法没有一点相似。老康高鼻深目,左河是南人长相,我是藏人,再加上老大,我们几个凑在一起看着就像要来团伙搞破坏的。”
“这倒是。”宋清和点点头,"你们这么多人一起走,在剑门关就得被扣下。”
“可不是”德吉央金说道,“我们几分开走松潘黄胜关。老大自己经长安入蜀道,从剑门关过来的。”
宋清和眉头微蹙。天下修士名碟以修士灵力注入其中,上标姓名籍贯八字宗门功法武器,加盖道录司正印,伪造难度极大。尤其是剑门关防守严密,过关的风险可不算小。
“这样啊……” 宋清和所有所思:“那他进关的时候,不怕查到名碟有问题?”
天下修士名碟以修士灵力注入其中,上标姓名籍贯八字宗门功法武器,以修士灵力注入,加盖道录司正印,伪造难度极大,以假名碟过关的风险不算小。
“那他过关的时候,不怕查到名碟有问题?”宋清和试探着问道。
“名碟?”德吉央金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有什么好怕的?”
宋清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阿临跟我说他的八字是假的......”
宋清和拐了一个大弯,终于提到了江临八字,此时手心出汗,紧张到不行,但面上还是一片轻松。一定要是真的啊!江临的八字是真的,他才会是纯阳之身啊!
“啊?”德吉央金手上的动作一顿,表情有些困惑,“不可能吧?老大的名碟我见过,是真的道录司印。”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宋清和说这话时,刻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漫不经心。
德吉央金打量了他一眼,忽然笑起来:“我明白了!你是想打探老大的生辰?”
宋清和松了口气,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被你猜到了。”
楚明筠听完整场对话,在角落轻轻笑了一声。
德吉央金:看熟人谈恋爱真痛苦啊!想吐,又有点想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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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天 做了但没成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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