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池宁挂断电话,扣上安全带,对出租车司机道:“久荣名城西门,麻烦开快点,赶时间。”
“好嘞。”司机师傅油门一踩,朝着目的地飞驰。
池宁揣度着电话里父亲的语气,总觉得他好像没怎么生气。
但这怎么可能?
上辈子他哥逃学后,父亲不仅会放下手中的事亲自去找,还会在公共场合教训大哥。
现在这个年代连翻盖手机都没普及,大多数工薪阶层只能用小灵通。获取消息的途径就只有电视和报纸。
纸媒尚未没落,价格便宜的娱乐小报拿捏了大家的八卦心理,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但明星也不是天天都有八卦捞。狗仔们为了赚钱,把阳城所有豪门写了个遍。
池宁见得最多的娱乐小报内容就是“池家大公子深夜飙车被池董骂到没脸”。
父亲有多严厉,阳城看八卦小报的人都知道。
池宁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父亲为什么不生气。只好将回家后可能会面对的狂风骤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思考起应对方式。
说谎肯定行不通,不然就和大哥一样顶撞父亲试试?
只要表现得更混账些,就没人想让他做继承人了吧……
池宁下了出租车,穿过花园走到大门口,抬手揉了下脸,对着门板摆出一个桀骜不驯的表情,刚想演练一下台词,门就开了。
池百川站在门口,“到了怎么不进来?”
池宁看着父亲年轻温和的脸,脑子一片空白。
他十几年没见过父母,印象里父亲的模样早就模糊不清,只有祠堂中的黑白遗像格外清晰。
想好的东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胸口酸胀得难受,上辈子受的委屈一下子涌进鼻腔,酸得想让人打个喷嚏。
池宁忍不住伸手抱住父亲的腰,把脸埋到他胸口,哽咽着喊:“爸。”
池百川脸上的严肃表情顿时维持不住,手足无措地拉着他往家里走,“受委屈了?”
池宁摇头。
池百川不信,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阳城一中的校服裤子是短裤,长度只到膝盖。
池宁皮肤白皙,显得脚踝上暗红色的血痕格外显眼,原先挂在脚上辟邪的两个黄金针箍也不见了。
池百川眉头紧锁,“你的脚上怎么有血?”
池宁顿时浑身难受,“是别人的血,我今天在夜市碰到了一个被打伤的人。”
池百川和坐在边上半天没敢讲话的王权同时呼出一口气。
池宁注意到王老师的表情,顿时不自在地缩了下肩膀,“老师,您坐,我先去洗一下,马上就来。”
他想把脚踝上的针箍取下来放在一边,却摸了个空。
掉了?
什么时候掉的?
池百川怕他自责,赶忙道:“没事,丢就丢了,就当是为你挡灾了。这也没多少钱,改天再给你打两个。”
池宁动作一顿,之前接电话时感受到的违和感愈发强烈起来。
想当年哥哥丢了一块手表,回来后被父亲骂得狗血淋头。
今天他丢了两块金子,父亲却对他和颜悦色,连怎么丢的都没问。
不对劲。
真不对劲。
池宁打着肥皂冲完脚回到客厅,听父亲对王老师道:“我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他打小就喜欢看书,突然不想去竞赛肯定有原因,今天回来又这个样子,不如就先让他稍微休息一阵。小孩子压力太大对身体不好,我们家也不缺钱,就算他吃白饭我也养得起。”
池宁愣了愣,愈发不理解。
他都做好了和大哥一起挨骂的准备,可父亲好像完全不打算责怪他,反而让老师给他放假。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两个亲儿子之间还能搞区别对待?
池百川又道:“我看那个国家竞赛的集训十天后才开始,不如就先让他放十天假,等集训开始前再说?”
“也行,反正按令公子的水平,就算休息十天,也能在全国稳拿第一。”王权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知道怎么说话。
谁都喜欢听别人夸自家孩子。
池百川眉开眼笑,“也不能太绝对,人外有人,麻烦老师费心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王权便起身对池宁道:“时间不早,我差不多也该走了。你扔掉的那些笔记本被班里的同学捡起来了,他们让我问问你还要不要。如果不要,能不能让他们拿去誊抄复印。班长说他可以让抄的人每人给你一些钱。”
池宁:“复印?”
王权也惊讶。
这个小天才该不会真不知道那些笔记含金量有多高吧?
他委婉地说:“你的笔记做得好,大家都争着想看。”
池宁哦了一声。
时间太久,谁还记得高中的笔记里记了什么东西,但左右都是他不想要的,“随便印吧,不用给钱。老师,我送您出门。”
话音刚落,大门门铃就响了一声。
池宁家的门铃是手拉式的。
只要抓着大门外铃铛下的摇杆晃一晃,铃铛就会“铛铛铛”响起来。
池宁拉开大门,看到了臂弯里夹着摩托车头盔的大哥池阳。
“哥。”
池阳扫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一张温热的炸虾饼递过去,“给你的。”
池宁一愣,抬手接过。
这种老油虾饼只有台冠区有,上辈子下了晚自习回家总能吃到一块热乎的。
以前他总以为是保姆买回来的,没想到竟然是大哥带的。
台冠是阳城最乱的地方,而久荣区是阳城有名的富人区,久荣尚且还有夜市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台冠的乱更不用说。
那里坐落着阳城人群最密集的老城区鸽子笼和综合小市场,一几年的时候,警察在那里抓了不少贩-毒团伙和搞器-官-贩卖的。
一个继承人为了张虾饼跑过去,显然不值得。
他哥虽然纨绔,但应该不傻。
池宁脑子里乱得很,下意识对王老师道:“我们走吧,老师。”
等上了车,王权扒着窗户,光头的反光都透露着一丝可怜巴巴,“十天后你会去竞赛提高班报道的吧?你不去,一中的竞赛名额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池宁含糊其辞,对司机道,“辛苦您安全把王老师送到家。”
“应该的,小少爷。”
私家车刚载着王老师离去,不远处的大门被哐得踹开。
池百川暴怒的吼声从宅内传来,“你滚!别出现在我面前!我没你这么不孝顺的儿子!你不认错,今晚就别回来!”
池宁被吓了一跳。
手里的老油虾饼还是热的,他哥又犯了什么事会让爸爸这么生气?
“你以为我稀罕?”池阳嗤道,他将挂在摩托车把手上的头盔盖到头上,冷笑一声,最终一言不发地骑上机车,拧动油门,轰鸣驶向花园大门,路过池宁的时候却放慢了速度,冷声道:“趁热吃。”
池宁看着大哥的背影,脑子里全是他爸的吼声。
说实话,哥哥不是挺好的吗?他爹怎么老上火?
池宁恍惚着走回客厅,见池百川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面上看不出半点怒气,和颜悦色道:“宁崽,早点睡觉,好好休息,看你眼圈黑成什么样了。”
态度与方才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池宁捧着香怦怦的虾饼,揭开油纸包咬了一口,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大逆不道的猜测。
坏了,他爹该不会真是双标吧?
池宁顺着父亲的话应了一声,问:“我妈呢?”
“她出差。”池百川笑道,“明天的早饭想吃什么?我叫家里保姆阿婆给你做。”
“想吃汤圆。”
次日。
池宁睡到自然醒,一看边上的表,九点整,第一节课都已经开始了。
但父亲和老师都同意他请假十天,这十天内不去学校也没什么事。
他晃晃荡荡下楼吃早饭,余光瞥见桌上堆成一小摞的报纸。
都说玩金融就是在玩消息。
池家会订市面上几乎所有大出版社的报纸,连娱乐小报都不放过。
其中,一个娱乐小报的大标题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写着——池家大公子深夜飙车,引九制药业运输车侧翻。
小标题——崇宁生物制药股份有限公司开盘暴跌,崇宁是否还有未来?
报纸上半个版面都是池阳从池宅愤而离去,路过他身边时的照片,虽然有点模糊,但看距离,对方好像就在花园大门侧前方不远处。
奇怪,他昨天没看到那里有人啊……
池宁刚想翻页,信箱里就传来咚的一声。
池家的信箱和奶箱连在一起,都对着侧面靠近小街的阳台,小街是给送奶工和邮差准备的,箱子内外连通,离保姆阿婆住的房间很近,东西从外面投进来,从里面就能拿到。
信纸和报纸可不能投出这种敦实的声音,池宁好奇心上来了,立刻放下碗过去取。
里头是一个没有贴邮票的素面信封,边上还摆着一个玻璃瓶装的冰镇杨梅汁。
信封的中间有点凸起,拆开往外一倒,两个黄金针箍带着一条新编的红绳滚出来,里面还夹着一张发黄的字条,上面写着:
绳子断了,东西掉在夜市西门。
杨梅汁的瓶子是新买的,没人用过。
17岁的贫穷秦珩——翻箱倒柜从家里找到了唯一一张能写字的干净纸条。
大概01年左右的样子,没智能手机,只有报纸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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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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