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华纳时代大厦A座。
从地下停车场B3乘扶梯至B2,在超市买箱矿泉水,搭电梯至7楼,走空中天桥,刷卡开门,把矿泉水扔在办公室,踢到办公桌下,偷溜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按键更换新的马桶套圈,解决完人生大事后洗手,热风吹干,涂上护手霜,回办公室拿上手机和矿泉水,苔丝这才鼓起勇气,去了十七楼会议室,再一次勇敢的面对惨淡人生。
工作是违背人类天性的,苔丝·戈登心想。
她迟到了足足三十五分钟,但这无所谓,她是高级合伙人,就算今年工资扣成负数,她持股分红就够她吃半辈子了。
会议室气氛凝重,年轻人热血沸腾,生气勃勃,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合伙人面无表情。
“这是一个好项目。很有潜力。”加德纳站在白板前,持笔写下一行——真实的虚构。
“好的。”另一个高级合伙人黛安娜点点头,手机屏调的很暗,是INS的界面。
“这本书,”加德纳举起一本装订满漂亮的书,封面有点《我是个妈妈,我需要铂金包》的感觉,大概是同一出版社的杰作,“有我们想要的一切。”
“没记错的话,你来自西西里?”苔丝坐下。
加德纳举的那本书不巧正是小不列颠人写的那本破《路易莎·沃森—莎乐美的咏叹调》。
该书在亚洲、俄罗斯及南欧等地销量疯狂,但辉格人并不买账——编的太过离谱。
“您居然记得!”加德纳狂喜,英俊潇洒的面庞涨红了。
“多少钱?”黛安娜冷冰冰地问,“我的意思是,改编版权。”
“一亿七千万英镑,合……”
黛安娜打了个手势,示意他闭嘴,“你知道这本书是怎么来的吗?”
“我知道。”加德纳并没有被问住,“珍妮·亚当斯,毕业自LSE,是我们老朋友哈克的同门师妹。”他玩了个梗,“兼修比较文学,精通多国语言,自由执业者,据庭审笔录来看,她以翻译同人小说为生。本书初稿为以路易莎·沃森为主角的同人梗整理,后取得相关人士授权,串联整理成文出版。”
“CW电视台都不以同人小说为蓝本拍摄连续剧!”黛安娜捏着鼻梁,仿佛嫌鼻梁不够高。
“严格意义上说,《绯闻女孩》是同人。”苔丝说。
在她年轻时,《绯闻女孩》这部剧正当红。
“不,那是影射。”黛安娜与她针锋相对,“和同人差很多。”
“《第一夫人》严格来说也是同人。”
“那是传记,有真实对话及纪要可靠。”
她们吵了两句,快速达成共识。
“重要的是,这个项目能保证多少分账?”她说。“风险毕竟很大。”
黛安娜也点头。
在钱上她们的态度还是颇为一致的。
毕竟没人嫌钱多。
“BBC的那部《阴影之下》收视率非常的高。”今年新晋的初级合伙人杰拉德插播一则新闻,“但评分很两极分化。”
“有争议是好事,争议多了,知名度就上来了。”苔丝拧开矿泉水,“伊丽莎白·泰勒的《埃及艳后》就是这么千古流芳的。”
“所以核心不是路易莎·沃森,核心依然是《白宫西翼》。”黛安娜说,“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沃森是一位伟大的电影演员,但引人议论纷纷的是她的两个女儿。”
“你也想弄一部《另一个波旁家的女儿》?”苔丝玩味一笑,“是的,伊莲恩·黑尔生平比较好切入,她毕竟在星光大道留名,但是黛,规矩是这样的,这里是加州,我们不给GOP在任者眼神,即不进行任何正面宣传,不提供任何正面作品——死掉的除外,他们没付过广告费。”
“你也可以负面。”杰拉德道,“不择手段、野心勃勃的女阴谋家。”
“说得好。”黛安娜转着笔,“你知道为什么《阴影之下》的李以混乱中立形象出现吗?不善良,但有恻隐之心;手段毒辣,却有悲天悯人。BBC高价找了三个编剧打磨了她的所有台词和出场场景,以求人物形象复杂。平面人物好刻画,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比如人们认为《纸牌屋》更符合实际,《是,首相》恶搞成分居多,但BBC转去刻画圆形人物。”
“因为这是他们今年的压轴……”加德纳抢答。
这问他会。
黛安娜声调凌厉,“因为他妈的会死!那是个女版斯大林,你以为和她齐名的弗莱德翠卡能好到哪里去?那是女版罗斯福,以免你忘了,希/特/勒和罗斯福很有共同语言的,关日/本/人的集/中/营就设在加州。”
会议室一下子十分安静。
加德纳疯狂的翻着合同原件。
“我们把罗雅尔规避开。”杰拉德提议。
“还有黑尔。”
“拿掉她们两个,可能盈利额多少?加上她们姐妹俩,又是多少?”黛安娜问。
“我问问法务,看能不能毁约。”加德纳吓得两股战战,说话都结巴了。
“根据之前的《第一夫人》、《南希》、《摩纳哥王妃》、《斯宾塞》……”苔丝打开手机计算器,“删掉她们,可能的票房区间是七千万左右,加上她们……参考《纸牌屋》、《铁/幕/之下》、《千钧一发》等,票房浮动在两至三亿。如果和BBC一样,打个擦边球,根据人们的思维定势去满足他们的猎奇心理,”她抬眼,“十亿也不是没可能。”
“帮我接海格尔律师事务所。”加德纳的电话才打通,就听黛安娜下令。
“就这么办!”那个金发老奶奶说,“不算太过分,毕竟同母异父,此外,没有任何直接镜头。”
手机啪地掉到地上,屏幕四分五裂。
加德纳磕磕巴巴地说,“西格丽塔女士,你说,”他复述原话,“他妈的会死。”
“这是十亿票房的大项目。”黛安娜耸肩,“你代表华纳买下了改编版权,我们不能让那一亿英镑打水漂。你说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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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呢?”李半月问。
这套别墅是段祺瑞赠三少夫人的生日贺礼,坐落衡山路附近。
和所有老房子一样,楼梯铺着红木,打了蜡也难掩年久失修,客厅就是舞厅,沙发旁摆着一架古董钢琴。
鉴于琴凳上有灰,她开始思考这里的沙发是不是也从未擦过。
李云斑站在落地窗前,躲在窗帘后往外望,又走过去打开灯,灯不算亮,雾蒙蒙的。
“呐,”她说,“一般。”
作为一个粗浅的女子,她喜欢现代化的东西。
“你喜欢黄浦江边的那一套。”姐姐意味深长地笑。
李云斑绕着客厅走了一圈,“不过舞厅倒挺不错的。”转回来就把歌曲外放,伸出手,“来跳支舞吧。”
“好傻。”姐姐摇头,但搭住了她的手。
“你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吗?”李云斑问。
姐姐果然如她所料般地摇头。
“旧梦一场。”李云斑轻声说,随后跟着唱了句,“道不尽原本无常,情如风过水淌,红尘难逃几次人瘦花黄。”
她提手,姐姐转了个圈。
姐姐其实不太会跳舞,走位是错的,只会不停地转圈。
“挺好听的。”李半月说。
很快,她知道李云斑醋坛子翻了。
“有人拿这首歌给你和齐先生剪了个视频。”李云斑附耳说,“标题叫,士,可为知己者死。”她语气耐人寻味,拖了长声,“士大夫风骨。”
“倒不全然虚构。”姐姐退开半步,“他于我,知遇之恩还是有的,我和文女士……意见并不完全一致。”她有些怅然,“始终我们是两派。她要开门而我想关门。”
“一直都在拉锯,拉锯到了现在。从头到尾。我和她,支持我的人和支持她的人。我们也是两家人做生意呢。”
她的眼睛生来妩媚,带勾,眼波流转间惹人怜,嘴里的话倒很复杂,李云斑不知道这是有意将简单的事说复杂,还是白描。
“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俗套吗?”李云斑讽道,“说白了,依然是两个女人为一个男人,反目成仇。”她讥笑,“一个也算倾城颜色,另一个才高八斗,然后呢,我们的男主是个半截身埋土的老头。”
“因为女人不能有野心,不能追逐功名利禄。”姐姐环住她的腰,“以爱之名,做什么都可以,为自己,做什么都不可以。游戏规则是这样的,女人不能有自我。女人犯傻爱上一个错误的男人,为那个男人做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可以理解的,纵是枉送身家性命,也只是痴情罢了;若女人行某事是为自己,连呼吸……”
姐姐倏然抬手,拭过她唇瓣后抵在她心口。
手微凉,李云斑心里一悸。
“和心跳都是错的。”姐姐嫣然一笑,“正所谓,华夏式罗曼蒂克。”
李云斑握住她的手,“继妃娘娘唱了好一折清君侧,贤妃之典范,孝庄太后都自愧不如。”
“造/反/的,才唱清君侧。”姐姐挨过来,亲了亲她的脸颊。“忠臣,只能唱唱出师表,临表涕零,不知所云。”
她转身,从背后抱住姐姐。
“你完了。”她耳语,“妈妈已经生气跑了,你再气我,我也走,不理你。”
“你也完了。”李半月有意用气声讲话,声音若有若无,像羽毛,“还有半个月你就要上班啦。”
李云斑当场手滑落,冲到茶几前抓起手机看日历,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喃喃说,“天啊,时间都哪里去了?”
“不,我要冷静。”李云斑用手贴贴脸,“不,我冷静不下来。”
李半月就看着李云斑给陈冷翡打视频,“宝宝,妈妈遇到了点困难,救救妈妈……”
她发了条短信给伊莲恩——【你绝对想象不到现在——严格来说是刚刚——发生了什么。】
即便隔了十二小时的时差,伊莲恩依然秒回,【我想象的到,但你想象不到我正在面对什么。】
伊莲恩放下手机,她平静地看着洛克西。“你再说一遍?”
洛克西端着杯咖啡,“梅森是错的,不是上海模式互联网产业(Shanghai-mode Internet Technology)。”她说,“我认为,虞郑两人所提及的SHIT指代特殊高智能科技(Special high-intelligence technique)。”
“理由。”
“很简单。”洛克西皱起眉,“不符合构词法,上海模式互联网产业的缩写是S—M—I—T,梅森这个文盲。”
“宝贝,你先……出去”里斯本客客气气地说,“你的话,信息量太浓郁了,我们得稍微冷静会儿。”
虞妹:不,你想多了,你真的想多了,艹
然后洛克西就:让我们发展高智能产业了
哈哈哈哈哈斑斑要误人子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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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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