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青萍不停地看表。
秦楚七音终肯兑现承诺,让他见女儿,时间便是今晚——女儿出国前的最后一周,地点是他特意挑的。
华玉简小时候喜欢吃雪衣豆沙,这家店做的最好吃。
时间已至七点,华玉简丝毫没有要亮相的意思,他开始着急,反复的去询问秦楚七音,“你确定你放她来了?”
“你还有完没完?”前妻自是不耐烦。
“我到现在都没见到她。”华青萍额头上冒了汗。
该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吧,他想。
他一说自己的揣测,秦楚七音也慌了。
乱了分寸的父母都擅长乱投医,立马电话打给派出所,报案小孩失踪。这世界上趋炎附势者众,从上到下全惊动一遍,这辈子攒的人情债挥霍掉一半时,回电来了,小孩就蹲在派出所门口。
他和秦楚七音急急忙忙地赶过去。
“你这孩子。”秦楚七音埋怨道,“差点吓死我。”
华玉简和她同学坐在一起,见他们来了,就撇下同学,“我觉得,还是这里安全些。”她走过来,站定。“找我什么事?”
和华青萍记忆里的那个女孩有点不同,玉简长高了一些,开始学着化妆,涂了一个颜色很提亮的唇膏。
“没什么事,只是想知道你最近怎么样。”华青萍说,“过得好不好。”
“我不想见你。”华玉简道,“不是因为我妈。”她抬眸,“请以后不要来打扰我。”
“小简,是妈妈和你说了些什么吗?”华青萍看了秦楚七音一眼。
“和她没关系。”华玉简推开秦楚七音,快步走出大厅。
过马路时她同学栗鸢追上她,“小朋友,你怎么啦?”
栗鸢比她大一岁,所以总占些口头上的便宜。
“没怎么。”华玉简掏出地铁卡,进了地铁站,“心烦而已。”
栗鸢一步一回头,“你爸好帅。”直到站上扶梯。她为同门师妹打圆场,“爸妈都这样,狗脑子打出猪脑子。”
她抱怨,“你说要我来壮胆,我还以为你要去拿砖头砸人家的店呢。”
“我怕我爸。”忽然华玉简说,“小时候,他和妈妈打架,我怕他杀了我。长大后,我怕他/强/奸/我。”她比划着,“他那么高,那么胖,那么壮,一只手,做什么,都只需要一只手。”
转过头时她红着眼圈,“她是我妈妈呀,为什么不肯保护我?”
栗鸢震惊的面容映入她眼帘。
随后,栗鸢问,“你家,是发生了些事情吗?”
“你看,你还会问一句,我家里是不是有点事。”华玉简别开头,“我妈,一次都没问过。”她冷笑。“不可救药。”
“所以你家是……”
“不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华玉简轻轻摇头,她看着三号线地铁进站,“你知道吗?最好玩的是,就算他拿菜刀砍了我,我妈还是向着他的,我死都是白死。”
在栗鸢看来,华玉简精神状况好似有点问题。
“其实,叔叔看着,还行?”栗鸢跟华玉简一起上了回学校的地铁。
华叔叔很儒雅,文质彬彬,即便有点啤酒肚,也不费吹灰之力艳压天下男儿,老了也风流倜傥,尤其微胖,使他脸上褶子少,比较抗老。
这种颜值的男人无所谓渣与不渣,睡到就值得,不枉此生了。
“是么。”华玉简剜了她一眼。
回寝室后,栗鸢去缓和舍友关系,“我感觉,你爸应该是个文化人,不至于的。”
“至于的。”华玉简刷牙,她的电话不停的响,但一个都没接,“真至于。”她描绘,“他很凶的,特别阴郁,你没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
“啊?”栗鸢打了个哆嗦。
“他喜欢拎我。”华玉简吐掉牙膏沫,“有次他回家,就这么,”她模仿着拎起自己的后衣领,“把我提起来了,哈哈大笑的说,你好小一只,然后喊我妈来看,我吓哭了,我妈在拍手。”
“那是有点过分了。”栗鸢想了想,自揭家丑,补了句,“比我妈扔我的狗还可恶。”
“真羡慕你。”华玉简拿出护肤水擦脸,“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有什么可羡慕的,我妈很有病的。”栗鸢告状,“把我的狗扔了。”
她原本打定主意再也不原谅唐数,不料翌日,唐数给她买了两只比利时兔和一只英短,她只好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没有爸爸,所以有妈妈;如果你有爸爸,你爸爸有个老婆,但你从未有过妈妈。”华玉简很郑重地说。
这时栗鸢的电话响了。
“阿姨。”栗鸢尴尬地接起来。
“玉简是不是和你在一起?”秦楚七音问。
为了衬托出自己的伟大,她说,“不在。”
但华玉简丝毫不领情,把手机要了过去,“妈妈。”
栗鸢冲她扮了个鬼脸。
“那好歹也是你爸。”秦楚七音说,“就算不是你爸,这也是妈妈的同事,你态度好点。”
“还有别的事吗?”华玉简趴在阳台上,眺望公寓对面的楼。
“后天你外公生日,我们去吃饭。”
“不去。”
“为什么?”秦楚七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外公想你了。”她拉开车门上车,司机用口型问去哪,她用口型说回家。
小孩这玩意就很奇怪,小时候明明在外公外婆家长大,但就是和两个老人都不亲。
“外公说的对,”华玉简冷嘲热讽,“你真的很识大体。”她挂了电话。
小孩把秦楚七音气了个倒仰,翌日上班时在单位抱怨,汇报工作时和上司抱怨,“现在的孩子,就是一条疯狗。”
虞司颜斜她一眼,“女孩和疯狗?这怎么可能?”
神情很像要原地高歌一曲《神,这怎么可能》。
“这样,只有穷凶极恶、社会影响极为恶劣的,才……”郑陌陌做了个手势,她顽强地想把话题拉回来,在四点前结束会议,好去做保养,“一枪/崩/了。”
可惜所有人都沉浸在前一个话题里。
“别提了。”姜朝玉支着个脑袋,好一番长叹息以掩涕兮,“我和我女儿也是,小没良心与我鸡飞狗跳。”
“这样吗?”虞司颜给微信换了个新头像,把“小鲨鱼不想努力了只想被富婆钓走”换成了“含泪猫猫瑟瑟发抖”。
郑陌陌就看着虞司颜换头像,对这个新头像大摇其头。
“等你们的崽读博,你就有幸见识什么是人间炼狱了。”既然这个会已然变为儿女吐槽现场,她也参与到发言中。“不过,”郑陌陌看着姜朝玉,“小朝玉呐,你要不要和你的崽修复一下关系?”
姜朝玉笑容不减,“哎,陌陌,这就算不是亲生的你也不能那么苛待人家,你看小雪租的那个破房子。”
“袖子好像签了台大物理系的三方。”郑陌陌送上微笑。
姜朝玉神情微变。
乔薇一来不喜欢郑陌陌和姜朝玉间那无聊的暗流涌动,二来对孩子话题不感兴趣,低头刷手机,忽然听秦楚七音举例。
“她怕她爸/强/奸/她。”秦楚七音说,“很奇怪的,她一直觉得她爸会强迫她,我弄不清她为什么这么想的。”
“你说什么?”虞司颜倏然一挑眉。
秦楚七音重复了遍。
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
“老华人高马大,看着吓人,常年在外,和孩子不亲。”姜朝玉火速说,这段时间以来,他算领教了虞司颜的想一出是一出。“肯定小孩害怕他。”
“应当的。”虞司颜保持微笑。
姜朝玉当时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的第六感当真未被辜负。
回家后甄芙把他堵在客厅,极为罕见的反客为主,“朝玉,你坐,我们聊聊天。菲菲,你先去吧。”
“什么事,这么正式?”
“你有什么想跟我坦白的吗?”甄芙柔声问。
姜朝玉瞬间回忆起甄芙与其继父、继兄的过往,“他们是牲口,但我不是畜牲。”
“如果,你碰过袖子。”甄芙盯着他,“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趁你睡觉时把你弄死,我不会给畜牲偿命的,我保证。”
姜朝玉忽然觉得,看似最不正常的李半月其实是最正常的。“行,你给我炒盘苦瓜,往里面加点氯化/钾。”
甄芙都听到了风声,侧面可证虞司颜扑腾出来了多大水花。
他的偏头痛如影随形随叫随到。
明天又是绝望的一天,他心道。
诚然不出他所料,虞司颜的动作很大,具体流程不详,疑似将自己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连同皇后全抓了让交代问题,乃至小雪亲娘都听到风声,专程打电话质问郑陌陌——“你有没有碰过我女儿?”
“你爸三进宫了。”秦楚七音周末在首都机场送华玉简出国,她们去的早,离登机还有三个小时,就在机场吃了顿简饭。
原本她答应华青萍,可以来机场为女儿送行,然而虞司颜秉承的原则是朕之皇女永远是掌珠可妻妾乃身外之物——因她那句牢骚,疑神疑鬼虞司颜把老华等倒霉蛋统统关了起来。
华玉简低头看盐酥鸡。
“他多半是要回来找你。”秦楚七音夹了一筷子菜,“女儿长大了,能给他养老了,这小孩嘛,给点钱就跟着走,有钱就是亲爸,对不对?”
“我不会跟他走。”华玉简说,“你知道的。”
“你不要总说疯话。”秦楚七音皱着眉,“你快赶上虞司颜了,疯子。”
“ 真好,”华玉简倒了杯果汁,“当司颜阿姨的女儿肯定很幸福。”
一听这话,秦楚七音想骂华玉简胳膊往外拐,忽又心里一跳。
虞司颜也说,一切事皆是无风不起浪。
便追问,“其实,有什么话你可以跟妈妈说。”
“妈妈,给我兑三千块钱。”华玉简盯着杯子,看了很久很久,倏地说,“现金给我,土澳大农村,什么莫名其妙的状况都会发生。”
秦楚七音也罕见地没数落她,而是拎包走了,不大一会儿回来,把钱装在信封里,给她,“在外边小心些,落地给我打个电话。”
华玉简嗯了声。
凌晨时秦楚七音收到了华玉简报平安的电话。
“妈妈,我到堪培拉了。”
“好。”秦楚七音迷迷糊糊地说。
华玉简长按侧边键关机,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解锁电脑,设置好Facebook发布时间,又登上微博,生平第一次给自己充会员,打开时光机功能。
可真重,她掂了掂那把价值三千块的枪。
#
纽约,曼哈顿。
窗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外边雨斜织成幕,打湿合拢的纱帘。
“我一直都是……”弗莱娅抬起头,与伊莲恩抵着额,她有些语塞,但成功的找到了个合适的形容词,“第一,从小到大,我永远是第一。”
伊莲恩被逗的莞尔一笑,长睫拢起,“从小到大?”
“从小学到大学。”
“那可真厉害。”伊莲恩亲亲她的唇角,用手背摩/挲着她的颈侧,“可惜答非所问。”
“不,我回答了你的问题。”弗莱娅咬住唇,猛地向后一仰,背反弓,她有很多坏毛病,这是最糟糕的一个,就是拜这个习惯所赐,她腰椎状况不佳,有时疼起来要命。“你问我为何如此执着于胜负,”她微喘,很快平复胸口起伏,“我一直都是第一,我不接受失败,也不接受平局。”
她起来,伊莲恩躺下,“不过,这是天下筹码的豪/赌了。”
“我知道。”
“那你也知道,罗伯斯皮尔在上断头台前,笃信胜利女神雅典娜站在他的肩上。”伊莲恩勾住她的脖子。
和她不同,伊莲恩不出声,除无法抑制地生理反应外无其他回应,很多时候弗莱娅不清楚该怎么办,她每次都是手足无措数秒后大把的时间全浪费在开胃前菜上。
“我不会上断头台的。”弗莱娅亲了亲伊莲恩的眼睛,“睁开。”她央求,“我很漂亮的,看着我。”
“这句话比我不高兴还好玩。”伊莲恩掀开眼睫,“话别说满,人家重提枪/决了,如今这年头,大家在比谁能以最快速度将倒车踩到底。”
“看热闹是不是很开心?”
“你胜负心好强。”伊莲恩凑到弗莱娅耳边,低声耳语,“其实,过刚易折,反而是见好就收好些。”
“有趣,你可不是这么做的。”弗莱娅将垂下来的长发拨回背后。“你的精辟言论可是,要么忍,要么死。”
“因为我们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人。”伊莲恩松开手,又躺回去,倒在枕头里,“我所见过的,所经历的,她不知道。这份工作,是经理,职责是让大家日子对付着、体面地、直起腰过下去。她嘛,想做安东尼,轰烈一场,不料剧本却是屋大维的,那第一公民的假面,一戴就是一辈子。”
“我亲爱的屋大维娅,在这出戏剧里,谁是利维亚?谁又是克雷奥佩查?”弗莱娅垂下纤细的颈。
“鉴于编剧是阿呆,”伊莲恩闭上眼,“阿格里帕比较可疑。”
“看着我!”弗莱娅撑开手,俯身。
“讨厌。”伊莲恩还是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她厌恶一切能让她联想到细菌的东西,可狂响的手机逼迫她爬起来接电话。“什么事?”
弗莱娅坐在她身侧,忽然起了捉弄她的心思,趴在肩上,往耳畔凑,“艾拉……”
一个单词未及说完,她的手机也响了。
她面色一点点地变凝重,“为什么?”
格瑞塔道,“我还是觉得我应该做个好榜样。”她思考着,“我也没想好,我不知道,等我想清楚了再给你打电话。”
她和伊莲恩视线交汇,面面相觑间两脸茫然。
伊莲恩抓过ipad,上推,却一无所获,正在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边娜思佳的电话已到,八卦之情越于言表,“亲爱的,是真的吗?”
“很明显,是真的。”伊莲恩很肯定。
因为推上什么都没有。
娜思佳咯咯笑着,“这次只有你们两家完蛋。”
#
“这是个机会。”道格拉斯转投洛克希阵营,一是为更高的年薪,二是他认为梅森是个彻头彻尾不可救药的傻蛋,“相当于,我们给他们那边内部人士提供了一个突破口,只要他们困于和己方争斗,我们就有盘活死棋的可能。”
洛克希抬眼,嗯哼一笑,打印出来的博文摆在桌上,抬手盖住转发。
伊丽莎白YJH:
——人们常质疑这样的一个现象,为什么有的人连死都不怕,却没有活下去的勇气。这很好理解,生不如死的绝望才是最可怕的。我真名为华玉简。从小学起,我被我外公和舅舅/性/侵,直至初中毕业,而我母亲,秦楚七音,以公谋私,藏污纳垢,包庇罪犯。
——我知道我永远等不到正义,今晚过后还会遭/遇/污名,但我选择站出来指控。
——我未曾受到任何指使,也未被金钱收买,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均属实。
“但是。”洛克希抬起手。
@JensenLockwater:我也一样,我父亲,联邦法官小杰森·洛克沃特二世,对我性/侵/家/暴长达二十余年,没有任何一个DA敢受理我的案子,甚至医院和法医拒绝为我做DNA鉴定,我打了9-1-1,他们把我押去洗澡,用消防水龙头!@Alice123:姐妹,我和你命运与共,我继父是镇上的/警/长,他囚/禁/强/迫我,我怀孕了,限于密西西比州的堕/胎禁令,我无法打掉这个孩子,我每天捶我的肚子,可我的肚子仍然在一点点的变大,#法律在哪里?##公平在哪里#【哭泣】@Lusi_Bishop:我爷爷,施略特·汉密尔顿,对我……
她用手指卷着长发,“so,What's next?”
小弗就,我要赢,我是第一,我是最强的,piaji碰到个真不要命不怕死过一天算一天大不了大家一起狗带的小狐狸,气的要命
本文不给妹子发便当,玉简姑娘一不是医学狗二之前没练过三女孩坚决不会打脑袋瓜,肯定不会死
七音压根就不知道,七音直接裂了,不用怀疑,从老华和虞妹的事情上她站了虞妹来讲,她这个人还成,所以她暴起了,陌陌辛辛苦苦地按住了虞妹,大招是秦妹开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