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龙桃。”白渺喊了一声,没有反应,“喂,龙桃。”
她像是一根木头,吐出来的字眼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冷到极致。
衣袂被身边的人揪住,白花花攥紧了白渺的胳膊,赤镰被她无力的丢在地上,“阿茶姐姐,龙桃哥哥他……”说着,泪珠夺眶而出。
白渺伸手一揽,将白花花揽到怀里,抹去她脸上的泪花。
“这次,我定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言讫,她跪下身子,将唇凑近龙桃的脖颈伤口处,意欲吸出蛇毒。
“没用的,不用做无用功了。”一股力道将白渺的身体扶起,君实在一旁冷眼旁观。
白渺嘴角划出轻蔑的笑,“是啊,我这是无用功,那你呢?”
她转过身,用扭曲的笑面对着君实。
君实黑衣黑发,一双金眸恍若神祇睥睨众生,白渺经过一番酣战折腾之后,衣襟早已破败不堪,脸上沾染了黑色泥泞。
二人的模样简直是云泥之别。
可这个泥开始狂怒,抑制不住地目眦尽裂,对这朵云不屑地唾弃:“你早就来了,对吗?”
君实不作答,眉目冷淡疏离。
白渺上前一步,字字掷地有声,“怎么不说话呢?嗯?”最后一个字她拖出沙哑的尾音,令人辨别不清她的情绪。
短暂的沉默过后,君实答:“那又如何?”
“呵,那又如何?”白渺左手抚上君实的面庞,“这张脸是无暇的白玉……”右手抵住他心脏的位置,“可你这心,怕是铁做的吧。”
茶藤从她手腕的镯子上疯了一般长出,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君实包裹住,连个缝都没漏出来。
“阿茶姐姐……”白花花的声音中带有怯意,“不要发火了。”说着,她无力地哽咽。
茶藤又迅速收回到白渺的手腕,她背过身,语气寒如铁,“滚,最好有多远滚多远。”
君实的发丝凌乱,衣袂被撕成几块碎布挂在身上,露出他肩胛的锁骨、精窄的腰身。
在玉清山与禹天星一战之后,他很少再出现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万万没有想过白渺会如此对他,竟丝毫不顾他的性命。
“愚蠢。”言讫,他老老实实滚了,并且大有滚了之后便不再回来的架势。
白渺无声地蹲下身体,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她双目呆滞地开始施法。
绿色的光华围绕龙桃周身,越来越密集,就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美丽璀璨。
可惜龙桃再也没能醒来看这幅美景。
白花花从背后抱住白渺,轻声地唤,“姐姐,别再挣扎了。姐姐,没用的,龙桃哥哥再也回不来了啊。”
白渺如梦初醒,绿色光华尽数散去。
一瞬间浮现眼前的,是将她们姐妹二人从蟒蛇妖中救下的盖世英雄,是在万骨深渊身祭骨墟的万丈金光,是白花花的小跟班,是桃林里烹调饮酒的男人。
他救了她们姐妹二人三次,两次都是以生命为代价。
而她再也没有了回报的机会。
茶藤从白渺的手腕无声抻长,从龙桃的腿部蜿蜒上升,爬过腹部、肩部、最终将他整张脸都裹了个严实,恰似一个被茶藤包裹的木乃伊。
白渺牵起白花花的双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语气有点虚弱,“走,我们送你的龙桃哥哥回家。”
“唔。”白花花点头,提出自己的疑虑,“但是……龙桃哥哥的家又在哪里呢?”
白渺勾起唇,“种有十里桃林的避世之所,便是这位英雄的家。”
茶藤以白渺为中心蜿蜒至整个听竹苑,听竹苑霎时有一种原始森林的味道。
灵雨双目紧闭,一截手腕粗细的茶藤将她的尸身托起,举至半空中。
“姐姐?”白花花不放心白渺的状态,一只手揪住白渺黛色衣袖,歪头询问道。
白渺低下头,回以一个让她放心的微笑,“姐姐带你去看看那片世外桃源。”
她牵起白花花的手,白花花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
白渺幡然醒悟,往日自己在白花花面前都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这次自己失控,约莫是吓到这个小姑娘了。
她抿起唇,另一双手安抚性地拍拍白花花的丫髻,“对不起啊,下次不会再发这么大火了。”
“唔。”
姐妹二人跨出听竹苑大门,龙桃与灵雨的尸身被茶藤包裹,就像白渺的左膀右臂一般跟在她身后。
白渺一双黛色长靴刚跨出听竹苑的朱红大门,苑内的茶藤纷纷退去,无影无踪。
血渍、蛇尸、竹林纷纷修葺一新,竹林中甚至有新笋冒出尖来,空气恍若雨后一般清新。
若是凡尘界的人此时进来,便会发现,听竹苑样样美好地不像人间的屋子。
“姐姐。”白花花挽着白渺的手紧了紧,“会不会,太招摇啦?”脑袋微微侧过,她示意身后的两具……嗯,尸体。
二人前方,太子府的管家正向她们走来。
“咳。”白渺尴尬地咳了一声,将身后的两坨尸身分别立于小道两旁,茶藤向天际生长,模样看来恰似两株茶树。
“二位白姑娘。”管家眯着一双眼睛,双手作揖,“有奴前来禀报,说听竹苑这边有异常的动静,不知姑娘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白渺木着一张脸,面不改色地扯谎,“我们二人刚拜访过灵雨回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可能是我们谈笑声太大了,吓到了这里的下人罢。”
“是。”管家垂下眼睫,“那定是奴们听错了,那奴便不打扰二位了。”管家能够当上管家,也是有自己的一番做仆之道的,什么该问,什么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心里门清。
譬如他们殿下与胡姑娘的事儿,又比如那位灵雨姑娘异于常人的眼睛,主子们总是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的确是这太子府的管家,但有很多事是他管不了的。
只希望不会出什么差错吧。他一边告退,一边眼睛一眨,瞥到了姑娘们身后的两株茶树。奇怪了,这太子府里怎么会有茶树呢?一定是他老糊涂了吧。
他摇头叹息。
白渺长舒一口气,“走罢。”她拉起白花花的手。
“御风之术还记得吗?”自从来到凡尘界,整日凭这一双双脚丈量土地,她都快忘记自己其实是个能飞的妖怪了。
白花花点头点头。
风起,两棵茶树拔地而起,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便窜到了云层中,非肉眼可及的距离。
“哥,她们走了呢。”彼方,岚河国岚河边,君果虚弱地饮了几口水。
君实一只手搭在膝上,依靠着一株桃花树席地而坐。
光从枝丫间落下,映着他眸中的璀璨金色。
他没有应答,脸上只是冷漠。
“虽说我在昏迷期间口不能言,但是我能听到你们的谈话呢。”君果若有所思地望着河面,水面譬如明镜,他能看到自己微红的脸庞,虽然没有说,但是他能感受到体内有一黑一红两团气在碰撞缠斗,让他的身体几乎承受不住。
这么多年来,他的体内就一直是这么一团乱糟糟,若不是哥哥每月为他梳理,他应当早就支撑不住暴毙而亡了吧。
他用力地抽了一口气,胸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唔。”
又来了啊,又要失去意识了啊,他究竟是为何要这么……痛苦地活在这人世间呢……
在君果即将坠入水中的时刻,君实身形一动,瞬间闪现到他身边,伸手托住了他的脑袋。
君实的手触碰到了水面,一圈又一圈波纹荡起。
他借力把君果的身体挪到自己身侧,打入自己的一股魔气到他体内,为他调息。
“师尊,这里残留了妖法的痕迹。”
君果动了动耳朵,百里之外有一童声传来。
“嗯。”紧接着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他的声音略显讶异,“是她。”
这个声音君实不会忘,玉清山云染。
玉清派的人在他眼中皆穷凶恶极,恶字排行第一人是禹天星,这第二人非云染莫属。
当年白渺在他的房中待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也就属她识人不清,是她自己的塑造出来的男主就没有危险了吗?就这么脑残地贴上去。
是了,那个女人就是个脑子拎不清的,竟敢大放厥词让自己滚。真是胆大包天。他真是倒霉,遇到这样冥顽不灵的作者。
“师尊……”
二人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了,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他不介意把他们两个收拾一顿,可是如今他还带着一个君果,便也只能以退为进。
君实把君果抗到肩头,朝反方向去了。
树林那方,秋水身背一柄玄铁剑,指尖清水潺潺流出,“水有记忆,我能看到之前的仙女姐姐的影子,还有一茶妖、一蛇妖。”顿了顿,他迷茫地皱了眉,“还有两团看不清影子的人影。”水忆有一个弊端,那便是他看不见比他法力高强的人。
云染眉目清秀,着一袭白衣,似天神下凡般绝美。
只轻轻挥一挥衣袖,便看清了水忆中的另外二人。他没见过龙桃,却认出了君实。
水忆中的君实眉目凌厉,气场阴冷,似是在与他对峙。
他眉梢微动,如果不是知道这是水忆呈现出来的假象,他几乎以为这魔族要与他一战呢。
想当日,他三月禁闭期满,前去墨清阁觐见掌门,便见空中一道七彩圣光闪过。
天星长老座下有一九色麋鹿,传说是与天地共生的神兽,神兽天生能言,可化万形。这玉清派也只有长老的坐骑能创出这种神迹了。
便见那九色麋鹿化作一七旬老妪朝他慈眉善目地笑。云染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有礼回以一揖,“辰婆如此行色匆匆,想必天星玉已有线索,恭喜了。”
辰婆是个不拘泥礼数的,大笑三声,“有线索地过头了!”
言罢,也不用小童禀报,便径直跨入墨清阁的大门。
等她再出来时,竟是掌门亲自出门相送。能让师傅如此礼数相待的,辰婆的地位可见一斑。或者说,是天星长老的地位。
云染彼时不再细想,只向师傅行礼,道他禁闭已满。
墨清子眉梢一动,说他来得正好。
于是,便让他命来这凡尘界助岚河国的皇帝度过狐妖惑乱的劫数。
却没想到,这掌门通缉的小茶妖和魔头也在岚河国。
思及此,他轻叹摇头。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