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纸上寥寥几处黑笔勾勒着男人的画像,尤其是人脸那是惨不忍睹。
清姑娘眨巴眨巴着大眼睛,还是继续看刘婆婆本人絮絮叨叨她口中的珍稀人家。
“方家的大少爷虽说上了些年纪,但年纪大些才懂得疼人嘛。虽说是继室,但他几个儿女也都乖巧的很,以姑娘的手段定能拿捏的住的咧。”
“还有这李家的少爷,比清姑娘大不了几岁。前头那个难产死了,哎呦一尸两命,呸呸呸……”
刘婆婆说着觉得不大吉利,又转言道:“反正清姑娘过去也不用伺候主母,也是一点负担都没有的!”
“这家这家。”她又换了一张纸。
“这位少爷正值壮年,到现在就娶了一位娘子。家宅里清净得很,连通房丫头都没有一个……”
“你让清姑娘去给人做小?”老瞎子听到这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刘婆婆懒得理他,只继续当面劝着清姑娘:“你信我,老婆子虽不识字,但生活经验足,不会骗你的!”
刘婆婆先头还循循善诱着这宁为穷人.妻,不与富人妾的道理。怎就突然转了性子?
她这是怎么了?
清姑娘用脚尖戳了戳老瞎子的腿。
什么情况。她这一会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出了趟门回来,刘婆婆就变成期望自己去攀高枝的人了。
老瞎子鼻观嘴嘴观肚皮,那还用说,被别人打击刺激到了呗。
老瞎子被清姑娘戳的烦,又实在听不下去,终于替清姑娘帮了一番腔。
“去那种家里只是风光一时,男人就图一时新鲜。往后的日子你让清姑娘缩在那犄角旮旯里,啊——”老瞎子讽刺道:“可怜巴巴,瑟瑟发抖的窝在那等着分那一杯羹?”
清姑娘汗颜:这也把她说的过于凄凉了……
刘婆婆怒了,她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老瞎子都喜欢跟她犟个嘴,跟她反着干。
刘婆婆瞪着他,反问老瞎子道:“那有钱人家的一杯羹和破落户家的整碗草,你要哪一碗?”
清姑娘:“……”都不要不行吗。
看着清姑娘这幅惆怅模样,刘婆婆突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妙。
“对哦,你那老姐妹不是说那公子……”
“哒!”老瞎子刚一开口就被刘婆婆一巴掌打在背脊骨上。刘婆婆撑腿站起来,左手又用力拍了下老瞎子的背,连连摆手让他一边去。
她生怕老瞎子把在姐妹家里的事乱说,这得让人小姑娘多难过啊。再回想到今日在周家对着那老太婆的后半段时间,刘婆婆就更来气了。
老太婆明里暗里,都在讽刺咱姑娘没个出身,配不上她们那个阶层的家庭。
但是这些挠火事情绝对不能让清姑娘知晓啊,姑娘她听到得多伤心呐!
刘婆婆拉着清姑娘的衣袖,神秘兮兮地把她拽到内屋,严肃着脸色问她:“是不是还舍不得他?是不是心里还念着他呢?”
“啊?”她刚要开口就被刘婆婆打断。
“你是不是想跟着他走呢!”
“啊,刘婆婆你在说什么呀?”她怎么听不明白。
刘婆婆点点头,觉着这姑娘可能是脸皮薄了,有些口是心非,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开导着她。
“那些世家公子见过的漂亮姑娘多了去了,哪能对途中遇到的村女子临时起意。见一个收一个的,那多出几趟门还不得把府里头都塞满了?”
“那般的公子哥儿,梦里做念想就得了。咱们平民百姓是高攀不起,你无门无户,更得找个爱你敬你的老实男人,那才叫过日子。”
清姑娘:“……”她在说谁呢?
刘婆婆性子急又强势得很,她自顾自的想着本来上月便定的帮清姑娘顺利嫁人的计划,这因为刺客的事拖到现在,更该快些见面了。
她挺胸,踌躇满志地说道:“明日,你就开始一个个相见!”
说罢也不管清姑娘与老瞎子回话,刘婆婆就飞快地大步走了出去。
清姑娘现在是还没开窍,等以后日子过明白了,会感谢当初那个帮她操心的邻居婆子的。
“啊,头疼。”清姑娘抬手按了按脑门,又问老瞎子:“诶?刚说到哪里了。”
“哟,您老还有心情跟我捋呢?”老瞎子斜眼看她。
“不然呢,”清姑娘叹息道:“日子总要过,总有热情的邻里们要应付。我是个软心的人,不然也不会放任你这样纠缠我了。”
什么纠缠不纠缠的,清姑娘这话奇奇怪怪,听着怎么像是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呢。
老瞎子懒得跟她计较,倒是灵光一闪,“所以这次封城,是你和二公子共同的手笔咯?”
他拍了拍大腿,一脸神秘兮兮地问道:“欸,那刺客一事不简单吧?你们在密谋些什么!快跟我讲讲。”
清姑娘想抽死自己这张烂嘴。
怎么又让他想起来这码子事了,这些年吐露的还不够吗。
老瞎子自从发现她是个长生不老的人,就跟握住一个真相坛子一样,各种挖史诗挖秘辛去写他那劳什子书,也不看看别人想不想说。
清姑娘突然没了兴致。
事已了结,已经过去的事有何好再重新再与人道的。时间在走人总要往前,念而不忘算什么,又能改变什么?
难道要世人都变得同她一样吗。
清姑娘有些难受,这都是因为老瞎子才让自己难受的。她转头没好气地嗔怪道:“没什么,反正就是因为你!”
“哦……”老瞎子低眉顺首,乖乖服了错。
等等,不对啊。她刚刚骂了那一堆,是怎么说的来着?
老瞎子反应过来,又抬起头疑惑地问清姑娘:“当初那公子走的时候,可没有自报姓名吧。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我徒孙了?他与你说的?”
他当然不可能透露姓名了。
清姑娘的思绪逐渐飘远……
第一眼见辰光时,他还是个三岁稚子,那个小小的身影牵着美妇的手慢慢走近,口中虽喊着自己先生,清冷的眸子里却藏着不服。
在某些地方,他们还是很相像的。
……
“喂喂,你倒是说话呀。”
老瞎子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又将她从记忆深处拉了回来。
“因为他和他父亲,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
清姑娘娓娓说道。
**
……
想让清姑娘嫁进他们这样的人家?
听了大丫鬟回来绘声绘色地讲了前厅的故事,周婉儿吐了吐舌头:“那婆子好厚的脸皮。”
“可不是嘛,老夫人都没心情的回房念经去了,说想一个人安静下呢。”
大丫鬟是被打发过来满足妇人们好奇心的,她有些无奈。
周夫人也冷哼一声,她们周家作为窑城望族、汝南周氏分支,打交道的可都不是普通人家,更别谈如今还受天子亲封的侯府亲睐。
要说起来,这老怀恩侯还得尊称咱家爷爷一声小叔呢。
周夫人美滋滋地想着,以后等沅儿入了仕,来攀亲的可不得都是都王城上层的家族。
上层家族岂是那乡野孤女能轻易挤进的!
不过周夫人似乎忘了,自家老爷的员外郎是花钱买来的,汝南周氏曾经高贵的王侯身份也是早八辈子前祖宗的事情。
此后皇朝更迭,如今的怀恩侯府与众多世家一般挤在束国都城,连几分薄地都被收去,空有一身爵名,以往的光辉跟她们更是沾不上半分。
妇人们得了话匣子又一同讨伐起来,不知觉把由头转到了当年的事情上。
“你们还别说,那姑娘当年治四哥儿治的实在是蹊跷。”
是啊是啊,的确蹊跷得很呐!
周家姑婶们纷纷点头赞同。
旁边周三夫人也开口附和:“没错,我当时她走一进来我就觉得不靠谱。看她长得跟个绣花枕头一样的,哪像是会治病的样子哦。”
“就是说啊,当年声名远扬的曲神医都没能治好四哥儿,住了那么久又针灸又药浴的。怎的这姑娘来了没几天啥都没做,四哥儿就自己好了?”
她们说着越发怀疑起来。
周婉儿在一旁插言道:“也许四哥哥早该好了,那神医不是之前便给四哥哥诊治好久了吗。”
周婉儿打小不知道听母亲说了多少遍这个蹊跷的故事,自是对清姑娘没什么好感观。
她替曲神医忿忿不平:“我看她是碰巧,白白捡了神医的功劳去了。”
想着这抢了神医功劳的假大夫占了族里那么多便宜还不满足,清姑娘的面容在众人们的心中更可恶了些。
已经到了午饭时候,周季沅休息好了便来到堂内。他只听到了几个细枝末节的字眼。
周季沅一边进屋一边笑着:“姑母们在聊谁呢,这么热闹。”
见他来了,众妇人自觉地止了言。
周夫人不动声色地笑着说:“咱们在说明日让你去给叔伯们请安呢。”
周季沅笑了笑。“是,季沅还得去各位姑母婶婶家叨扰呢。”
周家大姑子来的迟了些,没碰上周季沅回来的那会。她惊喜地迎上去:“哎呀,四哥儿回来了。”
她后知后觉地问道:“沅儿你明年不就要荐考了?怎还有空回来的。”
周夫人提起小儿子都缓了下怒气:“是呀,这孩子孝心重,让他别担心,家里一切好着呢。可他偏说放心不下,给老师请假回来了。”
“四哥儿孝心重,这不是好事嘛。”大姑子由衷地夸赞着。
那可不!咱们沅儿明年是有望举荐上去做朝官的,可不是那骗子能再赖得住的床上废人了。
周夫人用眼神无声警告着周围众人。
“嘴上可都把点门,别让他给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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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周员外才接到消息姗姗回了家。他将周季沅叫至书房,让侍童先行回去休息,只剩父子二人留在屋内。
周员外越过周季沅去阖上门,“有些事耽搁了,没能赶上你的接尘席。”
“无事,家中生意繁忙,儿子知晓。”至晚方归,他知道父亲是在对自己表达歉意。
周员外“嗯”了声,转身又道:“回来就回来了,什么怕那边对你印象不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必听那些妇人之见。”
他走向书桌后的黑漆交椅,也挥手示意让儿子坐下。
“你周璋伯父有向你透露这次刺客的事情吗。”他低声问周季沅。
“提过,说是二公子来窑城下的令,其余的就没再多说。倒是老侯爷又单独把儿子叫去问了些话。”周季沅道。
周员外忙问:“侯爷问你什么?”
“城里那位新上任的那位李县令,曾与儿子做过一段时间的同窗。”周季沅回道。
“我二人心智相投,私交甚好。老侯爷心系王上安危,找儿子问了下他,想知晓他有没有抓捕那刺客的本事。”
李厘兄才学绝伦,是监学博士们都十分欣赏之人,明迁暗贬谪于窑城已是大材小用,他的才干足够完美应对这次封城之事。这点周季沅毋庸置疑。
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周员外放下疑虑,换了种口气。
“你在侯府也不必对那些人低眉附首的。你母亲更是妇人之见,以为是咱们攀着侯府,你那伯父需要用财辟路,侯府又没多大家底,他还得反过来拉拢咱们呢。”
他又一次教导着儿子,“汝南本家这辈找不出几位有才干的子弟了,周璋现在一门心思可都压在你身上。你今后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他提,不用觉得是麻烦了他。”
“知道了,父亲。”周季沅笑了笑应着。
老瞎子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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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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