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他从衣柜里拿出挂着的白衬衫和西服裤递给她。

“刚刚我要是不拦着你,你是不是就扇他了?”

“嗯。”

“别冲动啊。”

司眉不理会,捏起西服裤随意比划一番,几乎要从她胸口垂到脚边。

这么长......

“怎么穿?”

“两腿放进去一提。”沈东插兜靠在柜门上,眉眼间收敛了方才英雄救美的一点点殷勤。

不冷不热笑着说:“这么多年不见,把穿裤子这么好的习惯进化掉了?”

司眉白他一眼,忽然想起什么伸出细长的手指点货般神秘地在他衣柜里翻着衣架。

“干嘛呢?”

“找裙子啊。”司眉笑得灿烂,挑眉盯着男人,“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把穿裙子这么好的习惯进化掉了?”

沈东慌乱站直,羞耻的童年记忆瞬间缠上他。

司眉得意地提起裙摆,作了个卡通片里公主的谢幕动作,潇洒推门进了浴室。

“喂,你......”

沈东从小就长得标致,特别水灵。怎么形容那种长相呢?

眉眼有女相,笑起来清秀文静。

小男孩长了张甜妹脸。他家里是开杂货店的,帮忙收钱时,买单的总不忘笑嘻嘻说一句:哟,你家小妹妹厉害呀。这么小会做生意了?

“叔叔,我是男孩。”

他都不知道解释过多少次了。

甚至小时候,他家远房亲戚来做客,还给他买了一条裙子。

不知道谁怂恿他穿上的,更不知道是谁拍的照片。

简直——黑历史。

司眉在浴室里使劲反手想拉下拉链,可就是碰不到。

穿的时候还有林杉帮忙。

她站在镜前,无奈叹口气。

磨砂门外,能看见沈东好看的身材轮廓,似乎仍旧靠在衣柜上。

偏偏只有他能帮忙。

司眉一咬牙,探个头出去:“那个......”

沈东挑眉,贱兮兮地笑,却莫名有种蓄谋已久守株待兔的成熟感。

他穿白衬衫,勾勒出结实的大臂线条。

“干嘛?”

司眉垂眸,香肩随头露一截在门外,神情为难。

“我自己拉不开。”

“哦。”

沈东极轻易,朝她勾勾手,眉目沉稳。

带点痞气,但很温和。

司眉不再隐于门后,静静朝他走去,像一个真正的新娘。

看得他有几分发愣。

司眉撩开头发,背对着他。

露出纤细的肩颈。

她几乎感受到沈东的指尖停滞在背脊上方。

忽然听见身后人沉声说:“你求求我。”

司眉不可置信地回眸。

始作俑者似笑非笑,漆黑的眸子不退让,回看她。

她丝滑抽身,与他隔开距离。

“不帮就不帮。”

语气冷淡,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刚迈开一步,就被拽到他胸前。

沈东很精准地找到拉链,几乎不待她反应,就感觉胸口一松。

他没有拉开太多,再多,恐怕纱裙要垂直落地。

司眉耳朵一红,反身愠怒瞥他。

沈东漫不经心地说:“没人帮你,你那小短胳膊碰得到吗?”

等司眉略微狼狈躲入浴室内。

沈东移目向窗外,城市高楼耸立,江河奔涌。他摸摸后脑勺,扬起一点唇角。

/

沈东黑着脸,把婚纱抛给在走廊上垂头丧气的男人。

“可以走了。”

“她人呢?”

“谁?”

“司眉。”

沈东切一声,居高临下看着瘫坐在墙边的他:“关你屁事。”

砰地合上门。

房内。

司眉一手拎着裤子,一手在衣柜里翻找裤腰带。

简直像卓别林电影里的滑稽人物。

沈东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司眉翻出一条,胡乱系上。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歪了。”

他噙着笑,伸手想帮她调节。

却被她喝止。

“别碰我。”

沈东站直,意识到危机结束了,所以他跟司眉又恢复成原本的关系。

什么都不是的关系。

或者说,仇人关系。

“我刚救了你。”

“我没逼你救我。”

司眉环顾着四周,桌上放着电脑和纸笔,一次性拖鞋是拆开的状况。

“你住这?”

“嗯。”沈东拧开一瓶水喝,喉结如冰块般上下滚动。

他如今讲话做事都有种舍我其谁的风范。

很有底气。

不像从前。

“工作需要。”

司眉哼哼冷笑两声:“工作需要,还是生理需要?”

沈东掀起眼皮看她:“你呢?这次玩这么大,怂恿人家逃婚啊?”

“见义勇为。”

“没想过跟陌生男人呆在一个房间很危险吗?还见义勇为,我看你是引火上身。”

他已经褪去当年的某种气质,更像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男人。

说话间,透露出后怕。

“他爱面子,不敢怎么样的。”

“人发疯的时候,都是激情犯罪,不经过大脑思考的。你不清楚吗?”

沈东话里话外的关切,以责怪的口吻表达出来,就变了味。

让司眉怀疑他在映射当年的事。

说他们的不欢而散是一场单方面的激情犯罪吗?

她顶回去:“我现在跟你不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吗?”

“有引火上身吗?”

“......”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酒店房间忽然显得很狭小。沈东不知为何显得很僵硬,一动不动。

忽然手机响了。

沈东瞥到名字,是林杉。

“喂?”

“嗯,解决了。”

“我在......”

司眉抬头想要回答林杉的问题——你在哪。

看到的却是沈东疑惑等待的脸。

她瞬时回到了三人在一起的高中时光。

怎么变成这样?

两个仇人,一个逃婚的人。

好失败。

“我在酒店。嗯,现在下来。你等等。”

电话一挂,沈东就问:“逃婚的人是林杉?”

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终于回过神,明白了那条他几天前收到的短信。

/

沈东陪着司眉下楼,说是怕那个新郎在楼下堵她。

经过前台时,司眉忽然猛回头,死死盯着前台小哥。

“泄漏顾客**?你们等着我的投诉吧!”

小哥咽了咽口水,心虚地望着沈东。

沈东也心虚地别过脸。

“诶?这位——”

“快走快走。我好像看见他人了!”

沈东连忙岔开话题,随便一指,就把司眉吓得四处跑。

他则趁乱比了个“ok”手势给小哥,意思是:抢到了。

半小时前。

沈东在大堂等酒店处理他房间的漏水问题。

忽然看到司眉提着婚纱,跌跌撞撞开了间房,嚷嚷着速度快点。

他的心骤然下沉。

多年未见,再遇上,居然是看见她嫁给别人吗?

片刻后,又看见一个男子冲进来,态度恶劣地说老婆逃婚。

出于莫名的直觉,他肯定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等男人走后,他就跑到前台,摆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说:“我老婆重婚,居然一天跟两个男人办婚礼。刚刚有没有一男一女上楼,一个穿着婚纱一个穿着西服?”

“有的先生。”

“他们住哪?”

“先生,这是客人的......”

**还没说出口,沈东已经拍案而起。

“快啊。我要抢亲!!我的爱情成功与否在你一念之间啊!”

进了电梯,他对自己拙劣的演技十分满意。

并且相信这小哥根本搞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只是觉得特好玩,才放他们进去的。

/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地下车库。

司眉猫着腰敲敲某辆日产车的门,窗摇下来,露出一双眼睛。

然后才打开车门。

林杉刚预备说话,就被司眉身后的阴影吓一跳。

两人一左一右坐下,她才认出沈东。

五官在昏暗中格外立体。

“你怎么在这?”

“英雄救美。”他插着兜,微微仰头,笑得很幼稚。

司眉不搭腔,手还把着皮带。

她的腰细,还是无济于事。一路上都得靠自己提着。

“在这呆着,也不是个事。去我家吧。”

“行。”

林杉坐在驾驶位上准备开车。

司眉道:“你开车太显眼,一会还是猫在后座。”

语毕,扔个冷眼给沈东。

“开车,会吧?”

“不会。”

沈东双手抱在胸前,头倚靠着座位。死猪不拍开水烫的模样。

司眉不管:“林杉你坐后面来。”

“我说不会——”

“你怎么事那么多?”

她抓过沈东的手,翻过来,把车钥匙按在他手心。

温热的。

指尖接触的刹那,有股说不出的酥麻感。

好像过去某些美好的画面浮出一瞬,又潜入记忆深海。

十年过去,她依旧觉得他那么贴近那么熟悉。

就像刚刚他不由分说把她拽到身边,解开婚纱那时,她内心感受到的松动。

很柔软,很舒服,很想一头埋进他宽阔的胸膛,什么都不管不顾。

又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

十年过去了诶。怎么还是一点长进没有?

昏暗静默中,沈东想捏住她手。

她已如游鱼般抽离,冷冰冰靠在右窗一侧,跟他说,别不知好歹。

是说他明明会开车还装作不会,还是说他刚刚就快逾矩的行动?

/

司眉的家基本没怎么变过。

林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露出迷茫无助的神情,呆呆坐在布艺沙发上。

电视柜摆着她的青少年时的艺术照,假装拉小提琴的,穿着芭蕾舞鞋的,笑得纯真灿烂。

他们家只有一个小孩,爸爸是公务员,妈妈曾经是英语老师。

她拥有美好的童年,吃穿不愁。

比另外两个人都幸运。

她换好衣服,穿着白T和明德的校服短裤出来。

林杉忽然笑了。

“明德校服裤就是好穿。我也还留着。”

又说:“你现在这样子,简直乖得不像话。”

比起她在林杉身上那套皮衣跟马丁靴,确实乖。

司眉笑着喝口水。

“......不乖的时候是什么样?”

沈东问得认真,司眉十八岁以后的日子,他一刻不曾见过。

那时赌气去了北京,没想到日子自己长了脚,不愿意转回来。

司眉学生时代也是听话的学生,头发合规,不烫不卷不染。校服合规,礼服裙在膝下。

她几乎一口水喷出来,呛了几下。一个劲拍着胸口。

“没什么样。”

司眉看着坐在玻璃窗前的他,没好气地问:“你为什么还不走?”

“没人送我。”沈东不知在哪修炼了一身赖皮本领,大言不惭地说。

“你没长腿吗?”

“长了啊。”沈东伸出腿,拍拍,眼神得意,笑嘻嘻说,“大长腿,中看不中用。”

林杉吃吃地笑。

“沈东,清华究竟是什么地方?你以前可没这么多话。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以前的沈东,不太说话,在座位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司眉看着林杉笑后,依旧呆滞的双眸。

想着让她一个人在屋子里缓一缓,应该比较好。

于是对沈东说:“不是要走吗?我送你。”

男人爽快起身,司眉发现自己老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沈东小时候长了张女孩脸,如今气质凌厉些,轮廓坚毅分明。

笑起来眉眼弯弯,毫无攻击性。

板着脸的时候则是硬帅,像小狼崽,很bking。

他说要去地下车库。

“你又没车在这,送你去一楼就行了吧。”

“我打了网约车,定位在地下车库。”

司眉点点头。两人在电梯里也很规矩地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数着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

3、2、1、b1。

一出电梯,还未及反应,她就被身边人拉入幽暗的楼梯间。

沈东的干爽的沐浴露味道恍然笼罩着她,她很没出息地贪恋着。

他不再似笑非笑,插科打诨。

有什么汹涌的感情呼之欲出,她看得清在沈东眼眸里流动的那种光影。

“你干嘛?”她的声音糯糯的。

从重逢开始,她就一直跟他对呛。真正面对面的这刻,却调动不出那种强硬的语气。

“你跟我没有话要说吗?”他的声音沙哑而富有磁性,却特别委屈。

像学生时代她躲在被子里听的电台节目。

都属于沉甸甸的过去。

司眉鼻头一酸。

当然有,有很多话。

可她倔强而无言,只是看着他,像看着流放后被赦免的千古罪人。

“只是看着?”

他骤然攥过司眉的手腕,眸子一沉。

“你为什么不问我过得好不好,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回来?”

“你过得很好。我看得见。”司眉故作冷淡。

沈东从没有如此直截了当逼问过她什么,他如今一副难以自持的样子让她好像看到自己。

“你以为你看见的就是真相吗?”

两人贴得越来越近,她感受到沈东起伏的胸膛。里面有一颗心,还属于她吗?

“我不好。”他的眼神绝望哀伤,压抑着,“一点也不好。”

在司眉终于敢抬头看清他是否落泪的时候,沈东忽然猛地吻上她的唇。

大脑一片空白。

她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只觉得一个横冲直撞的灵魂在向她攫取,呼吸一次比一次更重。

好像心要离开她的身体,跳得那么疯狂。

司眉曾经去蹦极,从高空迅速坠落再失重。但没有哪一种极限更接近现在。

她觉得自己在燃烧,在融化,在消失,在举手投降。

司眉想推开他,但发现自己压根不想离开这一刻。

该死。

她也想吻他。

是不是从见面的那一刻就想吻了。

是不是从分别的那一年就该吻了。

沈东握住她的腰,搂住她的脖子,把她抵在冰冷的墙上,愈发动情。

他觉得自己疯了。

灼热的鼻息喷在彼此脸上,直到司眉慌慌张张用力推开他,像溺毙的人终于浮出水面,找回呼吸。

“你、你的车要到了。”

沈东捏住她的下巴,沉着脸,不应答。

俯身还要吻,却被她逃脱。

司眉躲开,站在门外长廊暖黄的光下。他撑在墙面,隐在阴冷潮湿的楼梯间内。

听见她说:“沈东,你真卑鄙。”

他自嘲地笑,整理好凌乱的衬衫,跟她擦身而过。

抛下一句,嗯,我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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