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运真人是回来了，但刚才那幅场景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深觉那渡劫者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发现自己在梦中看到的人和商陆看见的人竟是同一人！

想到此处李运真连忙问道：“商陆，你还记得那道金色身影吗？”

商陆被问的一头雾水：“金色身影？你看错了吧，我从来没见过，我只知道我是被雷劈死的。”

李运真心中猜测：那就奇怪了，我还从未见过能做到遍体金光护身的人。商陆是被雷劈死不假，从他的视角看到的金色身影也是真的。那也就是说……商陆记忆有损，这小子不能是被雷劈傻了吧！

眼见越推越离谱，他便停了下来。至少现在能确定商陆一定是有问题的，但问题究竟是出在他身上，还是另有其人就不得而知了。

沈应闲看着怀中人脸上表情变幻莫测，问道：“如何？”

冷冽低沉的嗓音裹挟着林间寒风，酥的李运真心头一颤，头脑清醒几分。

李运真仰头笑道：“我是对的。”随后将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告诉沈应闲。两人商讨后一致决定要帮商陆完愿。

商陆一脸欣喜道：“多谢二位仙人！”

不过，商陆这魂魄是在是太散了，是三岁小儿都能捏碎的程度。

怎么办呢……有了！李运真想起那破烂小屋的院里种着几棵葫芦，便取下一个随手炼为法器。

李运真对商陆道： “进来吧。”待它钻进后，他将葫芦放在手中，催动妖气，那葫芦悬起，葫芦嘴指向东南方。

东南方，是汝阳城。

一高一矮、一白一黑的两人走在雪地上。

在李运真印象中沈应闲很少下山，经常在山中无人处打坐修行。他抱着小白问道：“话说，沈兄你为何下山？”

沈应闲答道：“去找八大鬼王，问出乾道祖墓的位置。”

李运真疑道：“八大鬼王？乾道祖墓！”八大鬼王他不清楚，但要说起乾道祖墓，那是烂熟于心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这祖墓事关他能否活下去，另一个是这祖墓与若月含山有关。

传闻若月含山百年前有一祖师，名为余一人，余的是哪一人，没人知道。世人只知他年少独步天下，以荡尽天下妖魔为己任。

祖师游历人间，遇八大鬼王，八鬼一人大战三天三夜。最终，祖师将八大鬼王和起死回生术一同封印于乾道祖墓中。

回到宗门不久后，他便羽化登仙，那天若月含山霞光漫天，仙鹤群起。

飞升前他留下一段话：百年后，乾道祖墓便会解封，届时烦请后人斩妖除魔，以证仙道。那封印中的秘宝……就送给你们了。

然而，乾道祖墓就如诅咒一般，知道其位置的人全都死了。其实知道位置也没什么用，这墓会不定期地自动转移位置。而且就算找到祖墓没有钥匙你也打不开。要想进祖墓就需要凑齐七颗天运晶石。

所以，他现在首要任务是集齐七颗彩石，然后才是寻找墓穴位置。

想到这，他放下小白，搓了搓手，装作不在乎道：“要百年后封印才会解除，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

沈应闲道：“传说有误。”

李运真：“ ？”

沈应闲道：“据若月含山《**册》记载，当年祖师未能将八大鬼王全部封印，其中吞天鬼王逃脱，但祖师已无力再追，便随它去了。八大鬼王一体共生，吞天鬼王定会想方设法打开封印，但祖墓又不能无人看管，所以……”

李运真接着说道：“所以，祖师就放出祖墓秘宝的消息，就是为了有人能时刻关注祖墓动向。”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等秘辛，其实这也怪不得他。早在《**册》整理成册之前，他就已经离开宗门了。

这可这真是太好了！天不亡我李运真！

李运真心中赞叹不已：“既能利用人心贪婪来充当耳目，又能使自己宗门弟子远离危险。这一箭双雕之计，啧啧，祖师爷的手段真是好生了得。”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对于他个人来说确实是好事，毕竟可以节省一部分寻找墓穴的时间，但对于天下苍生来说，这可是十分不幸。

李运真深知祖墓危险万分，开口试探：“你要一人去阻止它解封？”

沈应闲：“不，我要去解封祖墓。”

祖墓一旦解封，遭殃的是天下人。

闻言，李运真心中大惊：“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我修的才是妖道吧！怎么你们修正道的都这么邪乎吗？”

李运真问道：“为什么？”

沈应闲不答，只是看着他。

看我？我脸上是有字吗？

沈应闲面上依旧是平平淡淡，转身走了。

李运真心想：“沈应闲这些年没我在一旁逗乐，果然变得更无趣了，活像个闷葫芦，真不知道以后什么样的人才能驾驭的了他。”

两人走着走着便到了汝阳城中，穿过大红城门，看到的并不是莺歌燕舞、歌舞升平。有的只是百姓赖以生计的作坊和街上互道新岁的路人罢了。

他们两个外乡人走在城中显得格格不入，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有的是异样，更多的是好奇。

目光是可以杀人的。

李运真早就习惯了遭人白眼，走的稳稳当当。沈应闲心中坦荡光明故而无畏。

一起顶着目光，两人并肩从城东走到城西，大道走完走小道，小道走完便到了张家村。

感觉腰间葫芦扑腾几下，看来是快到了。李运真催动葫芦指明方向。最后葫芦指向一处破旧的小屋。院中杂乱不堪，看着像好久都没人打理。

路过门前柳树，李运真随手折了根柳条。推开吱呀呀的大门，他将葫芦打开放出商陆，施法将它引到柳条上，确保它暂时不会魂飞魄散。那柳条逐渐变为商陆的模样。

李运真道：“你还有半个时辰。”

商陆对二人行礼致谢。

李运真摆摆手。

沈应闲回礼。

商□□意贪婪地呼吸，大量的寒风猛灌入肺中，这就是空气的味道！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呼吸过了。

商陆一步步走在小院中，看着院里的草木、栅栏，还有他心心念念在梦中回过无数次的家。

“哈哈哈哈！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故乡的草木、山川、孩童时的玩伴，还有故乡的黄米酒，我全都记起来了！哈哈哈！”商陆满眼欣喜道。

他光脚踩着路上的积雪，一脚深一脚浅地奔向家，因为那里有他一直要见的人。

归乡这条路很短，短到他走了几步就到了屋前。归乡这条路又很长，长到他花了一生都没能走到终点。

他推开房门，点点细雪飞进屋内，飞蛾扑火般消失了。

陆夫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好似睡着一般。商陆心中一惊，他喉结动了动，但却发不出什么声响，眼泪在他眼眶中打转，好似湖中孤岛。

“娘。”商陆轻轻唤道。

见无回应，他动了动身体，看似单薄却又结实的身躯，此刻犹如将倾大厦般脆弱。他的双肩止不住地颤抖，双腿跪在地上，跪行到陆夫人面前，贴在她的耳旁，轻声唤道：“娘……儿子来看你了……”

商陆的脸皮颤抖不已，他竭力绷紧嘴部，生怕陆夫人听出自己正在哭泣。

陆夫人身处一片黑暗，依稀听到有人在呼唤她，于是她拼了命的起身，最后眼皮颤了颤，吸了一口气，缓慢地睁开了眼，但眼前一片漆黑，她早已哭瞎了眼。

“你回来了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陆夫人缓慢道。

“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不要再走那么远，再让我担心了。”

商陆扑在陆夫人身上，大声嚎啕：“娘！是……是我回来晚了啊！”

陆夫人用力举了举拳，想把手中物交给商陆，但最终手只是微微抬起，便放下了。

啪嗒——

一个果核从陆夫人手中掉落。

……

“从今天起，就叫你商陆好不好？”

“我叫商陆，我爹姓商，我娘姓陆，所以我叫商陆。”

“我们的小商陆，爹娘不求你荣华富贵，只愿你能平安快乐……”

“娘，爹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我想他了……”

“爹、娘，我好想你们啊……”

“别留下我一人啊……”

……

沈应闲看着床前一人一鬼，背过身去。

李运真偷偷看向沈应闲，发现他哭了。

李运真这人，眉间中自带一股寒气，但此刻即便是冰冻三尺也消融了。

窗外寒风依旧，屋内温暖如故，炉火正旺，陆夫人躺在床上，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永远地进入梦乡。

能在生命最后时刻听到孩子的声音，想来也是场美梦吧。

沈应闲与李运真找来一些树枝，堆成堆将陆夫人放在上面。沈应闲掐起唤火决，业业离火将她吞噬，最终化为灰骨。

空中撒下朵朵白花，刺骨的寒风中交杂着焦糊味。一方矮矮的坟堆旁，几片黄纸铜钱被北风吹舞着，它带着亲人的念想飘向天边。

大爱无声，大怒无力，大喜不悦，大悲不泣。

半个时辰快到了，商陆全身泛着白光。

商陆请求道：“我还有一事相求。”

李运真道：“说吧。”

商陆道：“我愿化作器灵供你驱策。”

李运真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形，不由严肃道：“你应该清楚你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器灵要与主人签订契约，一旦签订契约便不入轮回。而且只有主人主动解除契约，器灵才可重获自由。

商陆道：“这些年，我的手上沾染了太多的无辜者的鲜血，我想，是时候赎罪了。如果他们不愿原谅我的话，那我将永生永世，永不停歇。”

李运真道：“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幽幽鬼神道，善恶自造来。此生难赎业，余生消罪孽。”

【妖法·鬼神契约】

“火起，炼器！”

商陆闭着眼睛，身上燃起红色火焰，死灵之火煅烧魂魄，他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

正当他以为自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一阵风吹过，一对蓝色蝴蝶不顾烈焰焚身飞向他。

“爹、娘，是你们吗？”

蝴蝶煽了煽翅膀。

商陆自顾自地说道： “好吧，我懂了，我不会倒在这里的，我还有我未完成的事要做。”

“来吧，让烈焰再猛烈些吧！”

商陆身上衣物尽数焚毁，半张脸被烧成了恐怖模样。

李运真感觉灵力竟险些不受控制。

滚滚浓烟弥漫，一个时辰后，一道淡蓝色微光在黑烟中闪烁。

那是一枚通体橙红，在花心处缀着一抹蓝的萱草玉佩。

商陆的灵魂便居住其中。

李运真欣喜，大功告成，准备开溜！旋即准备趁着浓烟未散赶紧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