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萨维纳豪鹰们在两百年前炸毁诺森兰前王城赫尔加斯堡后,新公爵比约恩·温德米尔扩建了自己家族的绿野堡,作为新的诺森兰最高掌权者的府邸。今晚这座古老的石制城堡即将见证一场空前的盛宴。
诺森兰的天际在夏夜降临时仍旧燃烧着不落的夕阳。这铺洒在大地之上的金色光辉是太阳女神艾斯缇娜的赐福。皇帝的宴会设于主殿前的草坪上。翠绿的草叶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温暖的光晕,绵延无尽。
主桌之上,萨维纳的菲莉西亚大帝端坐正中,宛如众星捧月般耀眼,令人心生敬畏。她身着一袭白色长礼服,犹如一道神圣的光从天际倾泻而下,将她映衬得如同人间的神祇。礼服上绣有精致的玫瑰纹路,每一片花瓣都仿佛由月光织就,微微泛着银色的光泽。玫瑰花藤的纹理在衣裙间蜿蜒交错,将皇室家族的力量与优雅体现得淋漓尽致。
菲莉西亚耳垂间因黑硅晶耳钉而闪烁着冷冽的紫色光芒,与她漆黑色的眼眸交相映衬。象征着至高皇权的荆棘王冠稳稳地压在她乌黑浓密的秀发上。王冠由纯金打造,造型宛如玫瑰枝蔓编织而成。每一根枝条上都镶嵌着细小而锋利的荆刺,象征着初代萨维纳国王建国时所面对的种种痛楚,提醒着每一任继任者为获得无上权力所需的牺牲。
菲莉西亚面带微笑,一副与众臣同乐的作派,但她的目光却像鹰一般深邃而凌厉,警示着任何试图挑战她权威的人。
皇帝右手边坐着城堡的主人,她最信任的内阁重臣,玛丽埃尔·温德米尔女公爵。玛丽埃尔的长发仿若日光下的流金,高高盘起,用一枚镶满宝石的铂金发簪固定,与她身着的淡蓝色长裙相得益彰。她眼睛清澈明亮,宛如北国的冰湖,深邃而平静。眼角处的细纹诉说着她在漫长岁月中积累的智慧与经验。岁月在她身上似乎格外宽容,只留下了经过时间沉淀的典雅与庄重。年近花甲的玛丽埃尔凭着深入骨髓的高贵与从容,在不少人心中依然是诺森兰最美丽的女人。
而在皇帝的左手边落座的克拉伦斯女爵士则是另一种风情,她妩媚动人,笑意盈盈,时不时侧身与菲莉西亚耳语几句。这位不久前才国破家亡的莫里斯王后举手投足间尽显妖娆与魅惑,仿佛黑夜中的蔷薇,带着难以抵挡的危险美丽。
玛丽埃尔的下首则坐着她名义上的丈夫,诺森兰公爵,西戈德·瓦尔格森。两人也曾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甜蜜时光,但随着玛丽埃尔因照料菲莉西亚而常年与丈夫分居两地后,西戈德与寡妇赫利兰德夫人的婚外情已是公开的秘密。西戈德年轻时也曾像典型的诺森兰高地人一样人高马大,但如今他的身体因反复无常的病痛折磨而形销骨立,平日里公爵领里的重大事务皆交由他的独生女约利安处理。
坐在他身旁的是前两年刚刚从父亲处继承阿尔德温岛及北部诸岛公爵领的波恩·埃里克·斯图姆勒。阿尔德温公爵人在壮年,且在帝都的贵族圈子里人望颇高,意气风发,与年老体衰的诺森兰公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主桌左侧则坐着未来的诺森兰公爵夫妇,约利安·温德米尔-瓦尔格森与维格·瓦尔格森。军装的线条将维格的挺拔身姿勾勒得格外分明。胸前多到放不下的勋章彰显着他身经百战的荣誉与威严,令人无法忽视他作为一名精锐军人的存在。他那金色的短发被修剪得极为利落,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愈发刚毅。
约利安今日的礼服比平日里更加华贵。她那及肩的浅金发柔顺而富有光泽,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发梢反射着淡淡的金光。耳饰选用了代表着寒冰的条形符文样式的铂金耳坠,与她修长的颈项相得益彰。胸口的蓝宝石吊坠在夕阳的光线下泛着迷人的光芒。整套搭配尽显北境寒霜领地继承人的优雅,散发出一种干练而坚定的气质。约利安仿佛一柄精心打磨的长剑,锋芒内敛却令人不敢轻视。
安瑟的打扮跟他们比起来逊色不少。由于安瑟平时不喜欢穿裙子,并已经提前知道了自己被安排在远离主桌与重要属臣的后排位置,安瑟只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色立领衬衣,又外搭了一件暗红色马甲保暖。她腰间束着深棕色皮质环扣腰带,下穿黑色紧身裤与皮靴。
来自珍珠湾的侍从艾伦·温德米尔招呼安瑟在他身边坐下。他看着安瑟这乍一看与席间的年轻男侍从们别无二致的打扮,打听道:“你今天下午去花园里了?你去干嘛?”
安瑟敷衍地回答:“我陪阿尔德温公爵的女儿看那棵从阿尔德温岛移植来的松柏树。”
艾伦追问道:“哦?你们在树旁都做了些什么?”
看他这么爱管闲事,安瑟不由得怀疑他的用意,于是她跳过了约利安与阿尔德温公爵的悲伤往事,只说了两人在小花园中聊天和送礼的事。
“项链!你送了她一个项链?!”艾伦的声音中充满了惊讶。
安瑟看着艾伦少见得大惊小怪,有些不解地说:“是啊,娜丽塔看上去非常喜欢,她亲了我的脸颊,还让我帮她戴上了。”
艾伦拍了一下桌子道:“这就对上了!下午维格大人去了公爵的书房。我们进门后,我看到公爵正指着窗外的松柏树给阿尔德温公爵看。突然,阿尔德温公爵的情绪变得非常激动,他怒气冲冲地指着窗外质问:‘那个臭小子是谁,居然敢勾引我的女儿?!’”
安瑟眯起眼睛,不愿相信艾伦的暗示:“不会吧,他指的是我吗?”
艾伦笑得更开心了:“哈哈哈哈,是的。后来是维格大人走到窗边,确认过后才向阿尔德温公爵解释说你是约利安的被监护人,名叫安瑟,是个女孩子。这才让阿尔德温公爵松了一口气。”艾伦一边笑着一边拍打自己的大腿,继续说:“然后西戈德大人还幽幽地对阿尔德温公爵说:‘现在你知道十几年前你向约利安求婚时我是什么心情了吧。’”
“西戈德大人真的这么说了?!”安瑟旁边的一个女人惊呼道。安瑟认出她是诺森兰公爵的情妇赫利兰德夫人身边的侍女莉芙。
“若非我亲耳听到我也不敢相信!”艾伦确认道:“阿尔德温公爵听到后脸色尴尬到不行。天呐,你们没看到他多变的表情真是太可惜了!”
桌上的其他人听到都哈哈大笑起来,安瑟受到感染也跟着一起笑了。
一旁的米可·瓦尔格森继续火上浇油地说道:“如果你真是个男人,是约利安大人的儿子的话,那你和娜丽塔真的就是天生一对了!年龄相当,郎才女貌,你们的爱的结晶,势必能一统诺森兰!朋友们,想象一下,两百年来第一位诺森兰亲王将会是瓦尔格森家族的后代!”
米可的话让安瑟哭笑不得,若真如米可所说,恐怕棒打鸳鸯的历史还会重演,只不过这次的持棒人会换成阿尔德温公爵。
莉芙笑着为安瑟解围道:“别逗这个可怜的姑娘啦!你与你赌一个银币,安瑟肯定不知道送项链在诺森兰文化中的含义。”
米可一点儿也没有把朋友的面子放在首位,毫不留情地回道:“哼,我才不跟你打赌呢。安瑟脑子里除了机器与书,别的什么都没有!”
“好吧,”安瑟尴尬地承认自己对于诺森兰风俗的无知,“我确实不知道项链有特殊的含义,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莉芙自告奋勇,承接下了为安瑟上一堂民间文化课的责任:“嗯……对于我们来说,项链如同一条无形的绳索,拴在人体最重要的部位上。而项链上的吊坠,又正好悬于最接近心脏的位置。所以项链在诺森兰代表恒久的羁绊,象征着将自己的心交付给对方。正因如此,项链在诺森兰往往只有在恋人之间才会赠送,作为定情信物。”
安瑟听完面红耳赤,不由得后悔当初自己没有用一条短一点的绳子,将吊坠置于手链上送出,这样就不会被无意中看到的人误会了。
莉芙接着为安瑟举例道:“比如说约利安夫人现在戴的那条蓝宝石项链,就是维格大人在他们的婚礼上送给她的。”
安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和谐之处:“如果是定情信物怎么会在婚礼上才送?”
同一桌稍远处的一个男人忽然笑了。他斜倚在桌边,神态轻松,手中把玩着一杯蜂蜜酒,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羁。男人不屑地开口道:“当然是因为那场婚礼不过是温德米尔家替不知廉耻的约利安遮掩的作秀!”
“住嘴,哈康!你知道你在跟谁讲话吗?”艾伦喝止道。
“我当然知道,约利安是她的监护人,对吗?”男子不怯,毫无敬意地接着说道:“约利安生不出孩子,平常用她来满足自己过家家的兴致。但真到了重要的场合,她不是也被扔在这里,是这个宴会中最低等的存在?”
米可气不过,回击道:“你是觉得你母亲爬上了公爵的床,就该你高人一等了吗?”
名为哈康的男人吃了一瘪。这时,诺森兰公爵起身,令众人安静,邀请皇帝致辞。
出乎在场的北境贵族们的意料,菲莉西亚举杯,口中竟吐出流利地道的诺森兰语。一时之间年轻的贵族们欢呼雀跃,为皇帝使用“敬我北方勇猛无双的兄弟姐妹们”而不是萨维纳文邹邹的“女士、先生们”而激动欢腾。
因约利安已为安瑟讲述过菲莉西亚小时候在赫尔加斯堡与玛丽埃尔相依为命的日子,安瑟对菲莉西亚精通诺森兰语的事实并不像同桌人一样惊讶。但此时她细思,却想到了今日早些时候那名瓦尔格森亲眷的厥词。她早些时候误以为菲莉西亚是因听到玛丽埃尔的名字被贵族男子用轻蔑的语气说出口而不悦,现在想来,菲莉西亚该是把他的羞辱一字不漏地全听在耳朵里!
听着高台上皇帝正对着维格百般赞许,称他为“帝国之刃”“狂狼勇士”“中流砥柱”的话语,哈康不甘地小声恨恨道:“呵,我虽没有维格的地位,但至少我不是那个从婚礼开始就连自己老婆都管不住的懦夫!”
“哈康,这不是你该讲的!夫人平时的劝告,你都忘了吗?”莉芙听不下去,把自己的酒杯推向哈□□气地说:“多喝点儿,少说话。看看这些肉,怎么还堵不住你的嘴!”
安瑟却被勾起了好奇,主动问道:“他们的婚礼上发生了什么?”
艾伦和米可在珍珠湾领主夫妇结婚时都还太小,面面相觑。哈康从酒肉间抬头,眼带鄙夷地叙述:“交换誓言时,维格先按照传统,说了‘我会爱你、尊敬你、保护你,直至我生命的最后一天。’然而等到了该约利安说‘我也会爱你、忠于你、服从你’的时候,约利安只讲了‘爱’与‘忠诚’的部分。司仪以为她没有听清,于是又重复了一遍。然而约利安重复第二次时又漏下了‘服从’。当时冰原堡领主的面上就挂不住了!是约利安的父亲催促司仪当作无事发生,才跳过这一环节。面对那个婊\\子的挑衅,维格连个屁都没敢放!哼,可怜的维格,对着她恐怕硬都硬不起来。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约利安才是比约恩·温德米尔血脉的延续,哪有她服从别的家族的道理?”安瑟想到了那天书房里,约利安劝导自己尝试更勇敢地坚守自己内心的观点,于是鼓起勇气反驳眼前比自己大了一轮的男子。
男人不以为然地说:“不论她的祖先是谁,女人服从她的丈夫是自古以来的铁律。呵,你还是太年轻了。”
我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孩子——不知怎的,菲莉西亚的话突然凭空回响在安瑟的脑海里。安瑟本来还想继续反驳,但是被周边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打断。她扭头看才发现,一队诺森兰侍卫抬着一具猎物缓缓走向主桌前。
那是一头雄壮又年轻的绿野鹿,罕见得拥有纯白色的皮毛,宛若精灵般圣洁。鹿的体型修长而优美,线条流畅,筋骨分明,显现出它生前的强健。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对鹿角,宛如树枝般层层分岔,盘旋向上,坚硬而光滑,像是由大理石雕琢而成,透着王者的威仪。
禁卫队搬来一张简易的行军桌用来放置这可怜的家伙。菲莉西亚坐在主座之上,目光被这稀有的猎物所吸引,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约利安站起身,转向皇帝,恭敬地说:“陛下,这是我今天碰巧遇上的鹿。它全体通白的样子不禁令我想到了您的高贵与神圣,故而捕之,为您献上,以表敬意。”
霎时间安瑟听到众人的小声议论更加激烈了。诺森兰亲王家族赫尔加斯的盾徽是雄鹿,所以雄鹿也被用来象征与指代诺森兰。如今约利安将这只纯白珍惜的雄鹿献给皇帝,相当于明示诺森兰对萨维纳的绝对臣服。虽然诺森兰的惨败与两百年来的服从乃是事实,但阻止不了哈康之流咒骂约利安此等做小伏低的谄媚之举。
菲莉西亚缓缓起身走到鹿前,她裙摆上的玫瑰纹路随着她的步伐在太阳的余晖中若隐若现。她微微俯身,审视着这头罕见的纯白雄鹿。她的指尖轻抚过冰冷坚硬的鹿角,看着雄鹿眼中残存的恐惧,露出满意的笑容。
菲莉西亚冲约利安微微点头,笑道:“你看,当你愿意服从时,你就是这个帝国中最懂我心意的人。”
说罢,她从身旁禁卫队武士的腰间抽出了他的佩刀。安瑟在后方瞧着心里一惊,生怕皇帝喜怒不定,又伤了约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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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 诺森兰低地 绿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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