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办法继续带领游骑兵团了。旧伤反复发作，再加上年纪大了，我实在不适合再留在前线。”

维格的语气平静，陈述着一件早已成定局的事实。

安瑟并不感到意外。以维格的资历和荣誉，他能坚持在第一线战斗到现在，已经实属罕见。对于他这样的高级军官来说，前线不过是迟早要告别的地方。她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其实我已经考虑这件事很久了。”维格低头抚了抚手腕，话语中带着几分释然，“大概也是时候转去做个后勤的职务了。”

安瑟依旧没有打断，目光专注地看着他，等着他说完。

“事情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不过前两个月，我就和海军高层开过几次会了。今天早上和总司令谈过话，基本敲定调任我到盖伦行省的海军总部担任军需官。”

“哇！这可是个好消息！”安瑟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祝贺着。但随即她疑惑地问道：“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得全年驻扎在盖伦？”

“没错，我们会搬到塔图昆城。”

“我们？”

“嗯。”维格点点头，脸上的神情柔和了几分，“我打算把亚丝翠从珍珠湾接来。然后，放假的时候，你也可以过来一起住，不是吗？”

“那你有跟约利安提过这件事吗？”安瑟突然想到，这可是件大事，在西海游历的约利安知不知道？她是维格名义上的妻子。若维格接下这份工作，作为妻子，约利安会不会也需要搬到盖伦省去？

维格点了点头，神色间有些许的复杂：“嗯，我之前跟她讨论过。她说这是个好机会，可以提高诺森兰将领的存在感，对我们的人民来说是件好事。但她也提醒我要小心行事，毕竟军需官的位置太重要了，很多人会眼红。”

安瑟歪着头，有些不解：“眼红？为什么？”

“军需官掌控着整个军队的补给线。粮草、军备、分配资源，甚至后勤调度，这些都需要从这个职位上批出去。”维格慢慢地将约利安的解释复述给安瑟，“坐上这个职位，就等于间接掌握了一部分军权。而且，军需官还能参与资源分配的高层决策，这让很多有野心的人虎视眈眈。一个决定能让某些人发大财，也能让其他人彻底破产。”

安瑟不禁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真不公平！她给你明确的建议，却从来没给过我什么确切的答案。我最近将困惑我的事告诉她——如果牺牲一部分士兵的生命能换取更多数人的利益，是否就值得发动一场跨洋战争？她倒好，只甩给我一份阅读清单！”

维格听后哈哈大笑道：“说明她觉得你比我聪明很多，能自己找到答案。相信我，你可不想从她那里接收指令。”

他停顿了一下，想到了陈年趣事，嘴角上扬，笑道：“五年前，她寄给我的信里，开头第一句就写‘我们要有一个孩子了’。”

维格说到这儿，忍不住摇头苦笑：“当时我吓得魂都丢了，以为她怀孕了。”

安瑟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

“后来才知道，她说的是你。”维格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温柔与怀念，“她在信里说，你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小女孩，但不小心惹了一个大麻烦，需要有人拉你一把。还说，你很有活力，跟大多数女孩不一样，喜欢击剑与马球。她让我在闲暇时把这两项运动捡起来，好好练练，才好陪你。”

维格的话听起来轻描淡写，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安瑟的脑海中掀起波澜。

她曾以为，自己与约利安的初见是在威尔顿塔那间高耸入云的房间。然而，此刻她才明白，约利安对她的了解，早已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想象的起点。

她被陷害的真相，她的兴趣与爱好，她性格中的每一处优缺点……约利安全都了如指掌。她在约利安的面前好似一本摊开的书，一目了然，无所遁形。

她恍然发现，原来，从很久以前，就有这样一个人，在她未曾察觉的时候，默默站在她的背后，为她扫清障碍，遮风挡雨。

她突然觉得，自己为约利安准备的那个礼物，实在太轻了。

她到底该怎样做，才能配得上约利安对她的好呢？

维格完全读不懂安瑟此刻的心情，只觉得气氛突然有些凝重。他咳嗽了一声，试图缓和气氛，故作轻松地说道：“安瑟，要不陪我去一趟塔图昆城？你之前在那里生活过，又会讲盖伦语，有你在的话，选住处肯定能稳妥很多。”

“现在去吗？”安瑟犹豫了一下，“可是……虽然我这个学期没课了，但我答应女工们后天给她们上课呢。”

维格带着点无所谓的口气说：“总有人能代替你上几次课的吧？这样吧，我也不想白白占用你的时间。”他一边说，一边解下挂在剑鞘上的黑硅石吊坠，递给安瑟。

安瑟接过吊坠，好奇地举到光线下仔细打量。她认得这枚吊坠——维格一直非常珍惜它，通常只在出席正式场合时才佩戴。

吊坠是椭圆形的黑硅石片，被打磨得光滑圆润，光泽如水。矿石内部的天然纹理，竟然隐约勾勒出诺森兰的疆域轮廓，有一种大气磅礴之美。

“它真是……不可思议！”安瑟忍不住感叹道，“你真的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她记得小时候曾经以玩笑的方式向维格要过这枚吊坠把玩，但当时维格说，这块吊坠非常珍贵，他不能给她。

“如果你发誓，会用你的生命保护‘她’。”

她？安瑟愣了一下，明明在诺森兰语里，饰品是无性别的名词呀。

“我发誓，”安瑟认真地起誓道：“我会尽全力保护她。”

维格盯着她，语气凝重地说：“你要好好珍惜这颗诺森兰之心。她是件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

安瑟轻轻点头，接过吊坠，试着像维格那样将它挂在佩剑上。然而，她忽然想到，接下来几天还要一路东行去盖伦省，若是挂在剑鞘上，万一不小心磕碰，恐怕吊坠难保无损。

于是她开始在实验室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条银链。安瑟将吊坠穿过银链，戴上脖子，又将它收入领口。黑硅石片紧贴着她的胸口，触感冰凉，一下令她想起了那个雪国。

维格注视着她的动作，在她戴上项链的那一刻，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安瑟整理好项链后，扶着下巴，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她抬头说道：“也许……我可以请伊薇特学姐帮我代几天课。我待会儿就去问问她。”

“伊薇特·米拉德森？你是说那个退役的阿尔德温神射手？”维格挑了挑眉，“我听说她目前在帝国学院读书，但没想到你们还真认识。”

“是她，米拉德森上尉！”安瑟笑了笑，“她之前隶属于军情局五处，负责远程狙击任务。她说她会和豪鹰搭档，深入敌后为步兵提供隐蔽支援。只是后来有一次任务差点丧命，她家人极力反对她继续服役，于是她才转读魔源动力学，入读帝国学院，保留了军衔。话说回来，她从没提过自己是神射手。”

“她太低调了。”维格笑着摇头，“她可是曾经在军情五处的击杀榜上排名第二的人，仅次于本·伊顿。啧啧，安瑟，你倒是交了不少厉害的朋友。”

嘿嘿，这个吊坠是一个重要的道具。

注：前面22章时提到过，项链这个东西，这个戴法，在诺森兰的文化里面是有特定意义的……不过安瑟在22章才知道所以这里我觉得她没往那个方向想是合理的。

那么这个吊坠之前的主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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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39 菲莉丝堡 亚登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