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扯着盛夏的正午,筌生拽着纶川的手腕奔向溪边。他赤脚踩进沁凉的溪水,足尖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碎成七彩虹光。“要挑带草根的泥!”他弯腰捧起一团湿泥,指缝间漏下的浊水在卵石上洇出深色痕迹,“草根是泥的筋骨,有了筋骨才经得起风雨。”
纶川学着他的样子蹲下,裤管卷到膝头,露出细瘦苍白的小腿。泥水溅上粗布衣襟,在日头下慢慢干结成斑驳的龟甲纹。两人像两只筑巢的雨燕,衔来断枝碎石作梁柱,捧起湿泥抹墙垣。筌生哼着不成调的夯歌,纶川悄悄用苇杆在未干的泥墙上刻下波浪纹——那是他记忆中黄河的模样。
“这是灶房,”筌生指着顶层的豁口,泥浆顺着他的下巴滴落,“等入了冬,咱在这儿煨红薯,香气能飘到村口老槐树梢。”纶川添上一片梧桐叶当屋顶,叶脉的金线在夕阳下流淌。“该有扇窗,”他忽然轻声说,“要朝着日头升的方向。”
筌生折了根芦苇插进泥墙,中空的茎秆将斜阳裁成一缕金纱,正落在纶川交叠的膝头。许多年后,当战壕外的月光同样斜照进来时,纶川总会想起这个瞬间——光斑在他掌心跃动,像一尾抓不住的锦鲤,又像那个总爱把体温分他一半的少年。
暮色渐浓时,一场急雨打散了他们的杰作。筌生站在坍颓的泥堆前,突然抓起纶川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怕什么!等来日我盖座真房子,青砖黛瓦,雕花窗棂下种满你喜欢的芍药。”他的心跳震着纶川的掌心,比雷声更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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