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莲花金印

“我叫许微竹。”

许微竹说完,想起自己手还握在她手腕上,看了一眼她,急急松开了手。手已放开,他却不知怎么想的,莫名将碰过她的那只手背到了身后。

云曈没注意他这点动作,她努力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再看自己这难受得连动动都难的身体,有些无奈地看向这个叫许微竹的少年:“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见少年面露疑惑,云曈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就只记得自己掉进水里了。”说完,她又想起自己昏迷前那只向她游来的丑水怪,于是试探问道:“你是……在水里找到我的吗?”

许微竹先是摇头,后又点了点头,让云瞳越看越迷茫,少年也似察觉到她的想法,干脆开口道:“两天前……”

云曈听完,终于明白了:“所以,是我身上突然爆出来的一阵金光杀了那群狼,还震破了那个像蛇一样的东西的肚子,然后你才看到我,把我带回来了。”

所以就是她先被水怪吞了,水怪又不知怎么被狼叼走了,然后狼又被她的护体金光震死了。

云曈心想:她这到底是倒霉还是走运呢?

许微竹点头,看他表情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外面忽然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小竹!”

一听见老人呼唤,许微竹立刻动了起来,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故作镇静地看着云曈。

“怎么了?”云曈被盯得疑惑,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被床被掩住的身体。

少年与她对视一眼便匆匆移开视线,轻咳了一声,“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云曈这才想起了,她刚张开嘴,又想起什么,莫名咳了一声:“我叫云曈。”

许微竹点点头,提醒她道:“你的腿受伤了,这几天先不要急着下来。”

“嗯。”云曈也点点头。

然而许微竹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移了移腿。没人说时她还注意不到,一被提醒就忍不住试一试。

左腿小腿部分很疼,还绑了木板,根本动不了,右腿却没什么事,动得很灵活。云曈没学过医,但凭她多年受伤的经验判断,她的左腿应该是断了。

大概是在水怪肚子里的时候受的伤。

云曈叹了口气,忍着疼慢吞吞地移动着受伤的腿坐了起来。虽然只昏了两天,但她的身体明显受到了影响。

云曈靠着床想了很久,总觉得缺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自己应该做什么。

自己安静的时候,其他的声音就会被放大。

云曈听着老人和少年在外面刻意放低的声音,心慢慢静了下来。

屋子外不仅有少年和老人的声音,还有几只鸡时不时震下翅膀飞扑起来的声音,不只是这些,云曈还能听见柴火燃烧的噼啪响,热水烧到最热时的沸腾声。

各种各样细微的声音接连不断,却并不让人心烦,反而让人觉得安适。

不知怎么,云曈走神想到了天霁山。

天霁山上永远听不到这样的声音。

天霁山不似普通的山,山上的天气草木都受子书玉控制,子书玉想如何,天霁山便如何。他喜静,天霁山便静;他喜雪,天霁山便能终日是雪。在她来之前,天霁山上几乎见不到除白以外的颜色。

他偏爱冬日的雪,而她渴望春日的鲜花。她刚到天霁山时很害怕,为了让她在天霁山上待得开心,子书玉改了天霁山上的风景,特意在山上种了她喜欢的花。

每到花开的时候,天霁山漫山遍野都是她最喜欢的花。

哪怕不是花期,只要她想,天霁山的花就能永远盛开。

可现在……

云曈心里闷闷的,她动作僵硬像是没事找事似的顺了顺腿上的筋脉,可稍微一停下来就能想起被她刻意回避的事。

眉间朱红又开始滚烫,烫得云瞳有些生气。

“这可不是我做的……”她轻声呢喃着,不知在说给谁听。

过了许久,她才伸出手拉起左手衣袖,盯着小臂上金色的三瓣莲花印出神。三瓣莲花已有一瓣不再染金,变成了暗淡的灰色,这说明这瓣莲花金印已经用过了。

少年看到的那道杀死狼群的金光就是它。

师尊,你既说与我再无关系,又为何要给我留下这救命的莲花金印呢?

云曈轻抚上去,只摸到触感光滑的皮肤。莲花金印仿佛天生长在上面,触不到一点突兀的痕迹。

她常下山历练,子书玉从不拦她,也从不像其他长老那样对自己的弟子百般嘱咐提醒,他从来都只说一句,然后面无表情地给她留下三瓣莲花金印,但凡有恶意伤及她性命时,莲花金印便会消灭她身边所有带着恶意的东西。

她与莲花金印见过这么多次,可现在才第一次触动金印使出了护体金光。

她是天霁山的人,是寒崖仙君的弟子。她比谁都清楚,平庸无能之人不配留在寒崖仙君身边。

因而她发誓,她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到只能呼喊求救的绝境,便是退无可退,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她也绝不想让他认为自己是个无用得需要他来帮的庸材。

可怎么都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坚持,竟在她离开天霁山后被这么轻易地破了。

云曈垂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手臂上莲花金印,忍不住苦笑。

师尊,你何必待我这样好?

眉间血印滚烫得像是要烧起火来,云曈却不管不顾。

子书玉待她太好,好到让她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待她好,是因为她是他的弟子,可云曈对他却不只是单纯的师徒之情。

云曈松开紧握住衣袖的手,闭眼逃避这一切。

可有些事,不是她闭上眼就能消失的。

脑中翻涌而出的,全是那一日。

青山宗每隔四年便会举办弟子比武会,上一届比武会举行时,云曈十六岁,她拿下了魁首。这一届,云曈二十岁,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比十六岁时实力精进了数倍,大家虽未明言,但都已认定她是这届比武会的魁首。

最初那两天,云曈不负众望,全胜。可到了最后一天,她的最后一场,她失败了。那位师兄手里的灵器有诱惑人心的能力,云瞳失控了。

心魔,是青山宗大忌。

云曈不仅失败了,还犯了大错。

长老们勃然大怒,弟子们被惊得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

其实云曈自己也没想到。

她天赋太好,青山宗太久没出她这样的好苗子,长老们有意护她,想解决掉她的心魔。只要心魔除了,她老老实实认错受罚,以后认真修炼,她就还是天资卓绝人人称羡的天霁山大弟子。

迷途知返,弟子们也会再次接受她。

因此长老们特意取出可探人心的照心镜,想以照心镜找到她心结所在,解去她的心魔。

可长老们死活都没想到她的心魔起因是那般不堪。

当可探人心的照心镜面向她时,镜中映出了那道皎洁如玉的身影后,云曈便知道自己完了。

她做好了失去所有的准备,可最后却只失去了寒崖仙君弟子的身份。

子书玉与她说话时处处留情,意图替她遮掩抹去此事,想将她留在天霁山中,可不管他如何说,她都不肯低头。

事已至此,她再留在天霁山上,只会害了所有人。

……

“我做不到。”话已至此,云曈仍不低头。她死扛着师尊冷淡的眼神,执拗地抬头盯着他。

既然大家都已知晓,她也不想再掩饰躲藏了。

疯就疯吧,她早就不正常了。

“你还不知悔改吗?”子书玉难得沉声,眼神锋利。

“师尊。”云曈道:“弟子不悔,也不想改。”

“你若不改,天霁山便再容不下你!”

子书玉似乎真的气了,皱眉看着她,语气是云曈从未听过的烦躁。

只是一点,换了旁人或许都听不出来。但云曈在子书玉身边这么多年,他任何细微的变化,她都能感受得到。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生她的气。

他外露的这一点情绪对她来说太具冲击,以至于她都忍不住觉得他看她的眼神也变了。不只是他的语气,连他的眼睛,那双素来不带任何情绪的漂亮浅瞳里,似乎也多了几丝烦躁和厌恶。

他的厌恶,哪怕只有一毫,也比大殿的那些长老更让她痛苦。

明明早已猜到结局,可到了真的面对的时候,云曈还是忍不住害怕。她望向他的视线颤了颤,下意识缩了回去,但很快又不受控制地,像是要和他死犟着一样,固执地回望了过去。

“师尊。弟子知错,可弟子改不了!今日不能,明日不能,以后也不会改!”

字字句句,带着颤音,如述真心。

一次又一次,向他表明自己的决心。

“师尊……我做不到。”

一身皎洁的白袍仙人听着她颤抖的声音沉默了许久,最后终是忍不住,轻叹了口气,轻声道:“罢了。”

“你走罢。”子书玉背过身去,不再看她:“从此以后,你与天霁山、与青山宗……与我,都再无半分关系。”

没过多久,善渊长老便进来叫着要一掌废了她的筋脉和灵脉。

子书玉不准,都说再无关系了他还要护着她,以血印封住心魔来堵住善渊长老“此女必起祸乱”的话。临走前她立下血誓,至死不外传青山宗绝学。

而子书玉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仍是提醒。

“云曈。不要让你这些年的努力被一个可笑的心魔毁于一旦。”

他的话,依然在帮她。

血印烫得不行,云曈清醒过来,狠狠地掐了掐自己。

心魔这鬼东西真是一刻也不能懈怠,稍一露怯便死拉着她往下沉,要把她死死埋进那些阴暗的情绪里,让她失去理智。

一旦她沉溺于那些懦弱且难堪的过去,她便会任由心魔控制。

只掐还不够,云曈猛拍了自己两巴掌,用蛮力打醒自己。

她的确不想离开天霁山,不想离开他。

可她最最不想的,是自己被心魔控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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