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泽龙彦从梦中苏醒过来的时候，隐约感觉到有人环住他的身体，冰冷的指尖游走在脆弱的脖颈上，四周一片嘈杂，似乎是有谁在对话。他穿过漫长的黑暗，穿过繁星，穿过梦中纯黑的空间，自下而上，重回世间。

“……是的，麻烦您了，檀先生。”

“如果可以，请多留心中华街的那间宠物店，以及租界的基地……港口黑手党不足为虑，檀先生要过来么？”

“晚宴……是三岛氏主办，世家都会来。”

“是的。”涩泽龙彦听到了他父亲的声音，男人坐在外室，声音有些模糊，握着电话的那只手上戴了一枚银环素戒，“津轻地区的那家也会来，津岛家会携幼子和女儿一起……不过极有可能为他们家的女儿，津岛和子寻找一位‘良人’订立婚约……”

“坂口家没有叫‘安吾’的孩子，只有‘炳五’，是他么？”

涩泽龙彦张了张嘴，无力的发出一声气音，父亲瞬间放下了手机，惊讶的回头。

“龙彦，你醒了？”

…

涩泽龙彦靠着软枕，慢吞吞的喝着一碗白粥。

三岛和川端到来的那一天，他自睡过去就再没有醒来，川端用了很多种方法都没能把人叫醒，当场破防。

川端康成有点PTSD。

他模糊的记得曾经这么叫过他的亲眷，对方也是没有苏醒，他茫然的被母亲抱在怀里，记忆最后只留下母亲身上的淡香。

他以为对方死了，其实没有，对方只是深度昏迷，变成了一个植物人。

但这件事依旧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里阴影。

川端从前对母亲的工作无感，但是自从被波及到之后，政府机构就在他眼中妖魔化了起来。

他们太熟了，熟到可以随意进出，当他想尽方式都叫不起人来的时候，仿佛一瞬间就被拉回到了从前，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和涩泽夫妇说这件事。

“……你以为我死了？”

涩泽龙彦只觉得好笑。

幻梦镜中的记忆在到达现实之后变得模糊，他有点记不起回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就连去幻梦境之前的记忆也是在看到劈里啪啦掉眼泪的川端之后才逐渐记起。

他还没死呢，别现在哭丧啊。

他把碗放到三岛手心，幼驯染一言不发的把它搁在外面，放下的竹帘在一定程度上分割了内外，少年的身影被细细的竹条切分，显得有些模糊。

“我真的怕。”川端有些不满。

“川端。”涩泽龙彦摸摸对方脑壳，“见过死人吗？”

“知道死人，是什么样子的吗？”

川端：你别这样，我害怕。

“我是、我是文人啊，我为什么要见死人啊喂！”川端视线不安的游弋，略有些心虚。

涩泽龙彦只是以一种怜爱的眼神看他。

小小年纪，不要随便立flag。

现在是第三日。

窗外有枯叶飘落，天气已经入秋，插在院子里的榛树枝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除此之外，一些花也□□着开在秋季，被三岛无情的采摘，置于花瓶内。

“我没事，老毛病了。”

睡的时间久一点而言，更久的不是没有，眼一闭一睁半个月过去都是有的，只是没让他们撞见。

“你父母……”态度很奇怪。

这种已经习惯了的感觉……熟练的各种操作，令川端大为震撼。

“对了。”涩泽模糊的想起了什么，“那枚骰子……你捞起来了吗？”

川端：“……没有。”

涩泽龙彦的眼神更加怜爱。

“我捞！我去捞！你别这个眼神。”川端败于对方的怜爱，总感觉自己未来会倒霉一阵子。

“不过你这个情况，过几天的晚宴，还能去吗？”川端轻声道：“新原家的孩子已经走了，新原夫人带她离开了，我们没有遇见。”

“去。”涩泽向后一倒，“为什么不去，父亲母亲答应带我出去。”

“你父母管的也太严了，和监狱放风似的。”川端吐槽，“在家像坐牢，也不知道你父母怎么想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三岛给他脑壳糊了一巴掌。

涩泽龙彦有种微妙的预感，这次出行之后，他恐怕有相当一段时间不能出去。

“八云先生在这附近。”三岛言简意赅，“要不要去听落语？”①

川端举手：“我我我，我要去。”

“怎么，不怕被川端夫人抓吗？”涩泽龙彦抱起软枕，“你不是离家出走了么？这么张扬？”

“过两天的宴会还是要去的，大概还会被抓回家，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那之前多玩一会，对吧三岛。”川端戳了戳友人。

川端瞥他一眼，“你自己付账。”

“咳。”涩泽龙彦差点笑出声。

“怎么可以——这样，你知道我身无分文！”

“不回家帮忙吗？这次宴会很重要吧。”涩泽龙彦战略性无视川端的哀嚎，转而问三岛，“对整个家族而言。”

“我没兴趣。”三岛脸色冷硬，“祖母想要借此机会联谊世家，来巩固三岛家的地位，可三岛家早已不复往日荣光。”

恐怕更多是来看笑话，或者借此私下办自己的事。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三岛和家里的关系很差，这是常年压制的反弹，祖母对他的控制达到了病态的程度，他无法忍受，最终反抗。

为了家族。

这是那个可怜的女人身上的大山，现在却想要将它压在三岛身上。

宫家出身的祖母，对于荣耀有着偏执一般的执着。

祖母疯狂的想要让他回去，他却一拖再拖。

对于他们三个人而言，家族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也有着不同的责任。

一只白猫从门外探头探脑，迈着轻盈的步伐踏入室内，顶着两道或冰冷或奇异的视线跳到了涩泽龙彦怀中。

“唉……？”

川端点着下巴，惊奇道：“你这是猫？”

他说出了相当微妙的一句话。

“怎么长这样啊。”

章节名来源自京极夏彦《涂佛之宴》，分宴之支度（备宴）和宴之始末（撤宴）两部分

三岛氏的晚宴副本要开始了。

①昭和元禄落语心中

川端：我是文人啊，为什么要见死人。

N年后，川端：弃笔从X了，来人，把这群XX全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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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宴之支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