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晚宴的准备工作远比太宰治想的要复杂。
他从前都把这些事情丢给小银,完全不需要自己操心,他亲爱的秘书小姐就会把一切给他安排妥当。他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女侍们搬东西,戳了戳站在旁边看池中游鱼的江户川乱步。
“好难过,我也好想出去。”
涩泽家其实很大,大到恨不能把各种山川风貌都塞进去,却又那么小,小到半日就可以走完整个宅邸。宅子里种了各种树木花草,也挖了好几方池子,甚至引成了环绕建筑的溪流,一直通向宅邸之外。
首领宰哀怨一般的语气并没有使对方有丝毫动容,江户川乱步依然盯着池中的一尾锦鲤,他的眼底带着一点浓重的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有种微妙的崩溃感。贝蕾妮丝一身精致的衣裙,衣角缀着珍珠,人偶坐在青年的肩膀上,玩着他的头发。
“所以我为什么会成为地缚灵呢?”
太宰治的眼底一片薄凉,冷得刺骨。“是什么把我束缚在了这里?”
他点上了自己被绷带遮掩的左眼,“是这个吗?”
指尖只是轻轻一勾,绷带便散落在了手上,与另一只鸢色的眼睛不同,这只眼睛是一种瑰丽的红,宛如一颗华贵的宝石。
“这不是我的眼睛。”
他在那个雨夜和异色发的少年纠缠之时,被对方扯下了绷带,在那双和医生如出一辙的灰色瞳眸中,他看到了自己异化的眼睛。
太宰治按上了自己的眼角,指尖顺着眼尾摸到眼眶,只要再用力一点,就会插进去,轻轻一挖,就能把它挖出来。
“这是谁的眼睛?”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我一直在好奇,我为什么会被束缚在这里。”
“是因为我被埋葬于此?”
“还是因为这只来自于涩泽龙彦的眼睛?”
江户川乱步空洞的翠色眼瞳动了动,视线缓缓地移向身侧之人。
“我在好奇一件事。”快要把眼睛挖出来的指尖点了点自己毫无血色的唇,港口黑手党年轻的首领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竟然笑了起来,“能够共享器官,我与他的关系一定不一般。”
“那是我的未婚妻……”
江户川乱步露出了一个相当怜悯的眼神。
“好吧。”太宰治眨眨眼,“是我自作多情了,对方好像并没有确切的给我答复。”
至少在他稀缺到可怜的记忆碎片中并没有。
太宰治一直在好奇,像他这种薄情之人,怎么可能会真心实意的和别人求婚?甚至共享权势。最大的可能,是他以婚姻为名,攫取利益。
“你杀了他。”江户川乱步上上下下的打量他,笃定道:“然后得到了什么。”
这样就解释的通了。
如果缔结了婚姻,以太宰治作死的日常,眼一闭剩下的一切都将会由作为遗孀的对方继承。但只要太宰治在死亡之前先下手,那么他就可以反过来接收对方的一切。
得益于婚约的缔结,合法的继承财产。
太宰治:……我这么渣的吗?
江户川乱步平静的自爆:“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在未来也杀过他。”
他承认的干脆利落,“用刀划破了他的喉咙。”
两个人再次微妙的达成平衡,心照不宣的揭过这个话题。
“这东西是锚点对不对,可以定位在这里,那你呢?把你定位到这里的又是什么?”太宰治低笑,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是那部手机?还是如这只眼睛一般,其他的器官零件呢?”
贝蕾妮丝:哇哦。
小小的人偶捧着脸,发自内心的感叹:“总感觉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呜呜,乱步先生,你黑化的好快。”
“这是秘密。”江户川乱步并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太宰治开始突发奇想,“你说我把它挖出来,可以摆脱地缚灵的命运吗?”
“我劝你不要。”
“你会跟着他一起去宴会吗?”太宰治冷不丁地问:“三岛氏,我是不是和他有过节。”
“我们有仇?”
“或许。”
“我不会去。”
太宰治这下开始好奇,“那你打算去哪里?”
贝蕾妮丝小声问:“可以说吗?”
江户川乱步:“为什么不可以?我要带贝蕾妮丝去英国,去找一个人,她名为阿加莎,未来的女爵,不过现在应当是个天真无忧的女孩。”
“‘女王的鹰犬’①吗?你要干涉她的命运?”
“不,我要把她送上命运的轨道。”
真无情啊。
太宰治感叹。
盛放的樱树被风吹落了一大捧花瓣,纷纷扬扬的落入池中,游鱼贴近水面,亲吻散落的樱花。太宰治用手接住了一片花瓣,把它拢在指尖。
“我也有点,厌倦了。”他喃喃道:“这种生活。”
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
他看着涩泽家的家主抱起自己的幼子,少年远比同龄人要更为纤细瘦弱,趴在父亲肩头对着他打了个手势。
涩泽龙彦要离开相当一段长的时间,他要被独自丢下了,还好医生不在,不然他会不自在的。
等下,医生。
太宰治猛地侧头,江户川乱步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又跳跃走了,他知道医生回英国了吗?
应该不会那么巧,撞上吧……?
…
涩泽龙彦有些硌得慌。
药研化为了本体,被他贴身收着,他其实并不太明白为什么父亲一定要他带着护身刀,一场宴会而已,总不能是鸿门宴,有那么危险吗?
他摸了摸药研用绸布缠好的刀柄,乖巧的被父亲塞进了车里。
名为虚舟的少年作为父亲秘书暂时叫走了父亲,涩泽葵在半开的车窗外温柔的和弟弟说话,“你们先走。”
她说,“我有点事要处理。”
她伸出手,摸了摸弟弟柔顺如绸缎的长发。
“好孩子。”少女戴上了涩泽龙彦给她买的胸针,长长的黑发束扎起来,格外利落,“把车窗摇上去吧。”
她要回返宅邸,在与父亲擦肩而过时被下达了命令。
“解决掉。”
少女的脚步停滞了一下,走入宅邸。
“刚刚说到了哪里?”涩泽武摸了一下口袋,才想起自己没有带烟,“发生了什么。”
“我们在俄的货物出了点问题。”虚舟低垂着头,蓝色的眼眸漠然,“圣彼得堡的那一批可能会延迟几天。”
“原因。”
“郊外出现了杀人事件,异能力者在伤人,并逐渐侵入城市,现在圣彼得堡非常混乱,政府在极力压下此事。至于是否与官方有关,暂时不得而知。”
有些微妙的是,死者都是一击致命,被发现的时候面容扭曲,定格在不可置信和惊恐之上。引起慌乱的最主要原因在于有几位死者被挂了路灯。
对于这座城市而言,过于微妙了些。
“事件的源头是一个教堂的血案,整个教堂都毁了,无人幸存,表面上是这样的。”虚舟平静的汇报,“披着正统神学的外衣,实际上是邪/教组织,妄图降神。”
“异能实验。”虚舟咬字清晰,“至于实验品是否逃脱,逃脱多少,到现在没有确切的数据。港口和各交通要道已经封锁,大概率‘主犯’正在流亡。”
涩泽家主十分烦躁。
“怎么又是人体实验。”
上次横滨的货出事,原因疑似有人搞人体实验,还把港口黑手党牵扯进来,他换个地方做生意,又撞上这种事,他还有一批货在法国,别告诉他法也在搞这种破事。
在他眼里,异能实验就是人体实验,不过是披了一张好听点的皮而已。
他深深的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
算了,他安慰自己,倒霉也不是一两次了,晚点到就晚点吧,他最近是真没时间处理这些事。
妻子提前离开,要去处理一些别的事情,女儿也要晚些才能来,这段路只有他陪着自己的幼子。长时间在外工作,这是十分难得的机会。
也难得妻子女儿都不在。
他回头看了一眼,少女的身影已经被重重建筑吞没。
…
涩泽葵行走在空旷的宅院中。
离家之后,女侍们仿佛消失了一般,整座宅邸空空荡荡的,毫无生气。
她从另一间放置武器的和室内带走了父亲的长刀,一直被保养的长刀并未见过血,今天恐怕要为它“开刃”。
少女顺手把尖叫着的猫处理掉,踩着轻盈的步伐迈入深深的院落,出鞘的刀锋锐利森寒,手腕微抬,直指坐在廊下的青年。
“呀。”
太宰治轻笑,鸢色的眼眸中毫无意外。
“你果然,是可以看到我的啊,涩泽小姐。”
他故作夸张,做作一般敷衍的指出一个事实。
“其实这个家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我吧。”
是的,能看见,前文暗示过,一些对话,一些影子,一些动作。
①原著没有,但是我流if存在阿婆支线,‘女王的鹰犬’这个别称真的好酷,脑补了一些高贵的女王和她忠实的臣下文学,女王把她的子民从再次崩溃的深渊边拉出,少女便跪伏于她裙摆之下,为她献上忠诚和生命。拉郎怎么了,我就硬拉,能磕,什么都能磕(胡言乱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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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宴之支度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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