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黎的反问,比任何直白的斥责都更残忍,像一把烧红的利刃,精准地捅进云以修的心口,还恶劣地拧转了一圈。
他的脸色骤然褪尽血色,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苍白,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破碎与认真。
“如果是我哪里不好,让你生气,你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他急于剖白,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的尾音。
“你一定怎样?改吗?”宴黎厉声截断他的话,脸上最后一点笑意彻底蒸发,只余下明晃晃的厌烦,“别再说着这种自欺欺人的蠢话,那只会让你显得更加不堪。”
他错在哪里?
或许错在最初就不该遇见她。
错在活了这许多年,却从未真正读懂过人心与爱恨。
错在他拥有的力量仍不够强大,无法成为她手中那把永不卷刃的刀,最终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
说到头,当一个人不再被爱时,连存在本身,都成了一种原罪。
连呼吸,都是错。
为了尽快斩断不必要的牵绊,宴黎不介意说得过分一些。
云以修那样的身份,总也保有自尊,在得到明确回应后,他不会太过纠缠。
办公室里空气凝滞,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云以修过于压抑的呼吸声。
他站在原地,像一尊骤然被风雪冻住的雕塑,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或带着矜贵疏离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她。
漫长的沉默几乎要将空间都压垮。
终于,他极其缓慢又僵硬地点了点头,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见,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好。”
一个字,从喉间艰难地挤出,干涩沙哑得不成调。
属于云家少爷那份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在最终关头,勉强维系住了他摇摇欲坠的风度。
云以修缓缓转身,步伐有些滞重,却依旧竭力保持着平稳,走向那扇紧闭的门。
“咔哒”一声,随着房门打开,露出门后站着的两道身影。
“不好意思,我是来找我们老板的。”
林深冲云以修咧嘴一笑,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丝毫没有为偷听被发现而尴尬。
云以修沉默地扫了一眼林深以及站在他身后的凌辰,什么也没说,径直抬步离开了。
林深靠在门框边,脑袋探出去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转回来,脸上是惯常的惫懒和八卦的笑容。
他刚想开口打趣,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眼睛。
宴黎正坐在办公桌后,身体微微后仰靠着椅背,指尖夹着一支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桌面。
她看着他,唇角噙着一丝淡到让人看不透的弧度,似笑非笑,仿佛早已看穿他刚才那点窥探的小动作。
林深心里“咯噔”一下,随即脸皮极厚地笑呵呵起来。
他抬脚跨进办公室,故作随意地调侃道:“宴总这眼光真不是一般的高,连那样的人都入不了您的眼?”
跟在他身后的凌辰原本微垂着眼,似乎在研究地板纹路,听到林深的话,下意识地抬了下眼。
他目光极快地,几乎是触电般扫过办公桌后的宴黎。
她神色平静无波,甚至那点似笑非笑的弧度都还在,仿佛刚才那场决绝的送客从未发生。
可空气里,分明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尽的紧绷和冷意。
凌辰的视线迅速落回地面,唇线不自觉地抿紧,下颌线也绷得有些僵硬,比平时更加沉默,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宴黎的目光落在林深身上,对于他明显带着打探意味的调侃,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语气平稳无波,却带着清晰的界限感。
“这是我的事。”
她一句话将林深的八卦堵了回去,看着他手里拿的东西,便明白其来意,随即语气公事公办起来。
“你们选好队服款式了?”
宴黎为战队拉到了服装赞助,厂家那边提供了三版服装设计以供选择,她懒得动脑子,就把这件事扔给战队自己做决定了。
林深收起了调侃的神情,正色道:“选好了。”
说着,他将平板递过去,上面是战队成员确定的版本图片。
宴黎接过图片扫了一眼,是那版运动款套装,主色调是深邃的墨黑色,从左肩向后背延伸的位置,是由数码喷绘出的暗红色熔岩纹路,末端形成不规则的星点光粒,袖口和裤腿滚边位置也有呼应的火焰纹路。
她的目光在平板屏幕上停留片刻,指尖轻轻划过那墨黑底色上跃动的暗红纹路。
这款设计精准地捕捉了“星火”的核心,不是张扬的烈焰,而是于深暗中积蓄,随时准备燎原的坚韧力量。
这与宴黎最初的构想不谋而合。
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掠过她的眼底,唇角微扬:“这版选得很好。”
林深见她露出赞许的神色,脸上顿时漾开笑容,忽然扭头瞥了身旁的凌辰一眼,语气带着点夸张的惊叹。
“嘿!还真叫你小子给猜着了!晏总果然一眼就相中这款!”
宴黎闻言转头看向凌辰。
凌辰状若无意地看了宴黎一眼,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立刻解释道:“是林教的品味跟我们不一样。”
林深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凌辰这是在嘲讽自己,他咧出一口白牙冲凌辰虚点两下,后者受到零点伤害。
在汇报完战队近期的训练安排和预算执行情况后,事情便算谈完了,宴黎起身,准备送客。
她走到凌辰面前,脚步微顿,目光落在他依旧微微低垂的眼睫上,声音清晰而平稳。
“凌辰。”她叫他的名字,“接下来的比赛,至关重要。”
她停顿了一瞬,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他肩上。
“好好努力,不要让我失望。”
这简单的几个字,是一种期待,也是命令。
两人的距离很近,凌辰的视线避无可避地与宴黎对视。
面对那双如黑曜石般幽黑明亮的眼眸,凌辰感觉自己的灵魂之中,有某种东西正在被缓缓吸附其中。
他下颌线绷紧,什么也没说,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像是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立下军令状,绝不会让她失望。
否则,万劫不复......
近日事多,宴黎在办公室里忙到很晚才走。
凌晨一点,即便是繁华的云杉大道也开始安静下来,街边的路灯照出一条明亮的光带,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卷起风来,吹拂着道旁的树叶窸窣作响。
地下停车场离电竞馆不远,但这个时间很是寂静,头顶的照明灯间隔很远才有一盏,使得室内光线有些昏暗。
空气里混杂着机油、灰尘和潮湿混凝土的气味。
宴黎踩着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
就在她快要走到自己那辆车时,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从前方承重柱后响了起来,伴随着含糊不清的醉醺醺咒骂。
“妈的......凭什么不让老子进......”
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堵住了她的去路。
为首的那个,身材高大壮硕,却因酗酒而显得笨拙虚浮,一头黄毛格外醒目眨眼。
正是之前在她电竞馆闹事,被保安拖出去并永久拉黑的王猛。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酒气熏天的同伙,眼神浑浊,不怀好意地笑着。
王猛眯着被酒精糊住的眼睛,盯了宴黎好一会儿,才认清楚是谁。
“哟,这不是我们的老板娘吗?今儿还真是巧了,在这里碰上了!”
宴黎对这几人没什么好印象,自然不想与之多说,她往旁边走了两步打算绕过王猛,却被伸出来的一只胳膊拦住。
“怎么着这是!?看不起人是不是?连话都不跟哥哥们讲了?”王猛大着舌头说话有些不利索,但声音很尖锐,在开阔的停车场里响起一阵回音。
宴黎皱着眉,忍住了捂耳朵的冲动,她不耐烦地扫了三人一眼,“我好像跟你们没什么可讲的。”
说话的时候,她的指尖悄然拂过手提包内侧那罐小巧却致命的防狼喷雾,以及安放在提包内袋中的一只小型电击器。
自俞倾那次便利店事件后,这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已融入她的日常。
本想着有备无患才准备了这些东西,没想到今日竟能派上用场。
王猛被宴黎不屑的眼神一扫,心里的愠怒瞬间升腾起来,他在这女人面前从没讨到过好不说,还在兄弟面前丢了面子。
真是奇耻大辱!
今日是老天爷开眼,竟然叫他在这种地方堵到这臭娘们儿。
既然如此,索性新仇旧恨一起算。
“操!你这个臭婊子!”他舌头打结,唾沫横飞地指着宴黎,“你敢把老子赶出去?还敢拉黑老子?你算个什么东西!开个破网吧真当自己了不起啊?!”
宴黎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身体却已悄然调整到最佳的防御姿态,手提包滑到手腕,空出的右手虚握,随时可以探入包中。
“王先生!”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在这空旷的车库里异常清晰,“你喝多了,请让开!”
“让开?”王猛怪笑起来,摇摇晃晃地逼近一步,眼神浑浊而恶意。
“告诉你,今天碰上了算你倒霉!老子非得给你点颜色瞧瞧,让你知道知道......”
他身后的两个同伙也嘿嘿笑着围拢过来,形成一个令人窒息的包围圈。
宴黎眼神一厉,耐心耗尽。
她右手已然探入包中,那瓶强效防狼喷雾已经被握在了手中。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瞬间!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侧后方一辆高大的SUV后悄无声息地掠出,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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