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租屋

楼道里的灯接触不良,宛如恐怖片搬一闪一闪的,怪瘆人。

狄琛把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打开,他在前头照亮脚下楼梯,岑宴秋提着一袋子胃药,紧贴着他上楼。

后方沉重的呼吸声如影随形,存在感极其强烈,好几次他差点被岑宴秋踩到脚后跟。

所幸住的是低楼层,钥匙扭开门锁,狄琛摁开客厅的顶灯,从鞋柜找出一双打折凑单九块九买的大红色拖鞋,规规整整地摆在男生面前。

他把书包背进卧室,换完睡衣出来,门口的岑宴秋仍一动不动地与那双拖鞋对峙。

“哪里有问题吗?”

又怎么了我的大少爷。

岑宴秋的目光犹如实质,要把他家地板盯穿似的:“没有别的颜色了?”

“只有红色?”

他甚至都形容不出具体的颜色分类,这比每年情人节他爸送他妈的口红还丑。

“嗯,只有这一个颜色。”狄琛说道。

玄关,岑宴秋终于有所动作。

他胸膛微微起伏,做了几下深呼吸后,趿着那双狄琛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丑拖鞋。

换上的那一刻,他脸上表情精彩纷呈。用狄琛的话来形容,就仿佛小美人鱼以鱼尾作交换长出一双人腿,每一步像在刀尖跳舞。

看起来快要碎了。

“……”

狄琛半是无奈地叹口气,把自己的拖鞋让过去,“你穿我的吧。”

他怕岑宴秋脚底一滑,直接在他家变成泡沫了。

今晚突然有客人到访,他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换洗的衣物、毛巾、牙刷、漱口杯,还不能随意糊弄过去,叫他头疼得很。

衣柜里挂着八件黑色T恤,有几件已经褪色发白,他选了一件成色较新的,叠好放到一边,准备给岑宴秋当睡衣。

睡裤只有两条,一条被他穿在身上,另一条的系带松了,腰胯处松松垮垮的,容易往下滑,但凑合一晚也不是不行。

狄琛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岑宴秋正在摆弄客厅茶几上的相框。

一共有三个,一个是小学六年级的狄琛在毕业典礼现场和狄书惠的合影,剩下两个是他原来那个家的照片。

那段时间狄书惠治病的开销太大,最后的部分费用由医院垫着。

直到她去世,狄琛把那间六十平方米不到的老房子卖了,才凑齐买墓地和欠医院的钱。

茶几低矮,个子高大的男生躬着背,眼底流露出专注而认真的色彩,仿佛他看的不是朴素的木质相框,而是放在豪华展览厅的艺术作品。

几张相片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狄琛把衣服给他:“你先去洗漱吧。”

“开关左拧出热水,右拧出冷水。热水没那么快来,拧开之后记得放水三分钟,多试试水温。”

“谢谢。”

岑宴秋接过睡衣睡裤,朝浴室走去。

白天留了半面生物题没做,狄琛挨着茶几盘腿坐下,页面还没翻开,便听见浴室里传出一道激烈的水声,以及那声伴着回音的“狄琛”。

他扣好笔帽,慌乱中跑掉了一只拖鞋。

推门而入,岑宴秋身上那件亚麻色的衬衫几近湿透,他淋了满头的水,发丝湿答答地垂在颊侧,狼狈地举着滴水的淋浴头。

“我想起来了。”狄琛知道问题出在哪,他将淋浴头开关上方的控制器旋转九十度,“昨天我用完顶头花洒,忘记把控制器还原了。”

岑宴秋:。

半透明的衬衫布料贴着肌肤,显现出影影绰绰的肌肉线条。

他撩开额前湿发,故作大度道:“没事。”

刚好他顺带着……洗个头。

看到岑宴秋在解扣子,狄琛垂着头回避,眼睛盯着地面的瓷砖缝隙,退到门外:“你继续,我出去了。”

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狄琛回到茶几前,提笔在草稿纸上求遗传填空里的计算题。

AB两个字母排列组合写了一箩筐,答案尽在眼前时,重物哐当砸在地上的声响震耳欲聋。

狄琛:“……”

折腾这么长时间,他连一道大题都没写完。

他敲敲浴室的门,没反应,在门外等了足足一分钟,还是没反应。

别是在里头撅过去了吧,狄琛肩侧发力,用劲把门一撞。

只见水汽氤氲的空间内,摆在洗漱台上的牙膏牙刷润肤霜壮烈牺牲。**着上半身的男生双手撑在洗漱台两侧,灰白色的睡裤被凸起的胯骨堪堪撑住,露出半截内裤边。

水雾冲散,岑宴秋因胃痛而惨白的脸色逐渐好转,眼底余下一星半点被人看光的震惊与恼怒。

“不吃晚饭容易引发低血糖,喝药前也最好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狄琛浑然不觉地科普,“等生物作业写完,我下面给你吃吧。”

岑宴秋一只手提着裤腰,肩颈捎带着胸口骤然变红。

发现狄琛仍直勾勾地朝他看过来,岑宴秋胸膛那片冷白如霜的皮肤跟烧烫的烙铁似的。

他头顶气得冒烟,嘴唇微微扯开一抹弧度:

“我谢谢你。”

狄琛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突然这么有礼貌?

他不习惯地说:“不、不客气。”

周中的冰箱食材并不丰裕,每一份食物都对应着一天的午饭和晚饭,被狄琛安排得明明白白。

换句话来说,他没有多余的食材给岑宴秋做夜宵。

冰箱最底下一格剩最后一个鸡蛋,上层有一小撮没用完的上海青,他抽出一把挂面,等水煮开。

“淋浴头有几个孔不出水。”说话的人声音很清晰。

他转过头,岑宴秋倚着厨房门框,浑身上下穿了和他一模一样的睡衣套装,没干透的发丝软塌塌地顺在耳侧,有种难以言喻的矛盾感。

“浴室的灯一直在闪,坐便器的冲水功能有点问题,水龙头的水流时大时小,出水断断续续。”

挑了好一会儿的刺,他顿了顿,皱眉道:“这么多设备问题,你家浴室该请人修一修。”

狄琛把煮熟的面捞起来,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毛病,这小区的租房一个月八百块,出门就是地铁站,买菜也方便,还要什么自行车?

清水挂面没味道,他在汤里加了勺老干妈:“多吃点。”

坐着吃说话就不腰疼了。

为了节省用电,他把那本生物作业拿到饭桌上,坐在岑宴秋对面埋头苦写。

不得不说,他们之间有一道很深的壁垒,家世、背景、父辈的恩怨,都是无法跨越的天堑。

世界上有那么一群人,是不用顾虑生活的成本,也不必考虑太多的,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人生。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只够坐两个人的餐桌除了吃面和写字的声音,称得上“一片寂静”。

狄琛内心忿忿不平,另一个人却感到截然相反的安宁与温馨:

“有一次我父亲出差回家,我妈也像这样给他做过一碗面。”

林女士年轻的时候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知名艺术家,后来安安心心当了富太太,依然连饭都不会做。

岑宴秋记得自己那时年岁尚早,在林女士的“热情”邀请下被迫围观了一场惊世骇俗的黑暗料理。

荷包蛋是带着蛋壳的,盐是不小心放多了的,面是夹生的。

尽管如此,岑沛铨吃得一口没剩。

岑宴秋吃掉最后一口,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狄琛可比林女士做得好吃多了。

狄琛急着赶作业,岑宴秋说的那句话他就听到最后的三个字,他敷衍至极地“嗯”了一声,头疼地揪着剃短的碎发。

一碗汤面下肚,空虚的胃部一下子温暖而充盈,疼痛的感觉更是一扫而光。

或许有吃饱喝足的缘故,岑宴秋少见地多说了许多话,得到狄琛偶尔的回应,他不知不觉盯着狄琛鼻侧的那颗黑痣看了很久。

一颗再普通不过的痣,落在一个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相貌清隽俊朗的青年身上,似乎一下子没那么普通了。

感受到炽热的目光,狄琛抬起头,嘴唇翕动。

岑宴秋以为他要说什么令人感动的话,还没开始期待,狄琛在纸面上划掉几个字,念道:

“使DNA聚合酶能够从引物的3端开始连接脱氧核苷酸,这个对了。”

“……”

睡之前,狄琛在床旁边的空位铺了一层薄被,枕芯是房东免费送的,被他放在太阳底下晒了三天,套上了奢华大气的牡丹花枕套。

这回岑宴秋一句挑剔的话都没说,安静沉默地躺了下去,本来他已经做好和岑宴秋交换枕头被子,甚至把床让出来的准备了。

有点可惜。

累了一整天,狄琛很快酝酿出睡意。

“睡了吗?”床下有人问。

狄琛安详地闭上眼睛,他睡了。

“你借给我的那件T恤还在我那,什么时候还给你?”

那人喋喋不休道:“在干洗店洗过了,很干净。”

“不用还给我。”狄琛半梦半醒地说,“超市打折,十二块一件,二十块两件买的,留着或扔掉随便你。”

他不希望家里出现任何与岑宴秋有关的物品。

改明儿就把这人穿过的睡裤睡衣扔进旧衣回收站……用过的碗就算了,陶瓷的,还挺贵呢。

岑宴秋还说了点别的,但他懒得听,早上七点多得到校上自习,再不睡的话干脆别睡了。

“扔掉会不会很浪费。”

岑宴秋从没这么勤俭持家过,狄琛不要,他偷偷留下当做纪念也没人发现。

头顶上方半天没有动静,他翻过身,脸颊蹭过粗糙的刺绣图案:“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在……家里过夜。”

“朋友”这两个字被他说得很含糊,因为他不确定狄琛在他心里到底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狄琛和褚易不一样,这是他唯一清楚的事。

岑宴秋辗转难眠的同时,床上的人发出稳健均匀的呼吸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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