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岁过后,沈清和以肉眼可见的快速长大了起来,如今已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儿了。
这天,天气阴沉沉的,乌云一片又一片的,遮天蔽日,将仅见的天空遮得黑沉沉的,只有隐约可见的缝隙里漏出几缕金光来。
这天气一看就是要下雨,院子里蜻蜓低低的飞过花丛,繁盛葳蕤的花丛蔫嗒嗒的,仿佛打不起精神来。
这样闷热的天里,沈清和被母亲勒令待在屋子里,理由是小孩子身子弱,淋了雨就不好了。尽管屋子里放了冰鉴,侍女扇着风,轻烟从冰鉴里冒出来,可是她从前夏天里都是待在空调里,现在还是觉得热,一股烦躁的感觉萦绕在心间,挥之不去。
沈清和坐在凉席上始终觉得烦闷,看母亲理完事了,连忙凑上去,撒娇道:“娘,我们去庄子上好不好?”
孙氏摸摸女儿的背,听完这话,轻拍了一下她,轻斥道:“你身上又不热,去什么庄子上,还不是为了玩,这么热的天,我不想去。”
沈清和顺着她的手抱住了她的胳膊,继续说道:“娘,你就带我去嘛!去年我们不是也去了吗?”
“那是你爹带你去的,本来我也是打算不去的,你还是等你爹回来和他说吧。”
“好吧,那我等爹回来吧。”说着沈清和的语气显然低沉了下去。
可是,即便是等到沈铭回来了也去不了庄子上了,这年的夏天注定不平静。
午后时分刚好下起雨来,大雨滂沱的,泥泞的土地上溅起星星点点的泥浆,赶到永安侯府报信的人在短短一段路上已经湿透了。
“太太,不好了,刚刚孙府来报信的人摔了一跤,摔断腿了。”翡翠语气惊慌地说道。
不对,翡翠虽说人泼辣了一点儿,人确实沉稳的很,否则也做不了大丫鬟。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翡翠才会这么惊慌。
孙氏也看出了这一点,说话的时候语气也不怎么好:“毛毛躁躁的,干什么去了,找府医给他看一下,我娘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
翡翠连连应道:“是,是,太太,我这就让人去找府医。”说完就跑了,之后又跑了回来:“太太,我忘记回话了,是,是大少爷去了!”
“你说什么?什么大少爷去了?大少爷不是成礼吗?你告诉我是成礼去了?”孙氏说到后来,声调越来越尖利,显然是不可置信。
珍珠看着翡翠已经够慌了,就说道:“翡翠你先去找府医吧,太太这里,我来回话吧。”
沈清和知道自己的庄子之行泡汤了,她出生以来,就见过大表哥两回,因为她还小,和他们也不熟,但亲人的去世还是令人伤心的样子,看母亲已经没有了平时的从容,大表哥是舅舅唯一的儿子,舅舅本来就比娘亲大了许多岁,大表哥和她年纪也差了许多,大表哥才成亲没多久,今年去外祖家拜年的时候,她还看到大表哥和大表嫂郎情妾意的,宛若一双璧人。
舅舅现在就舅母阮氏一个妻子,他们的嫡长子就是大表哥,二表哥在年幼的时候得了一场风寒去了,他们还有两个女儿,嫡长女叫孙婉贞,嫡次女叫孙婉亭,两位表姐在过年的时候还带她完了呢。
看着太太这么不可置信的样子,珍珠心里也止不住的难过,大少爷孙成礼一直都是孙府的骄傲,芝兰玉树,孝顺谦逊,才华横溢,如此英年早逝,实在令人难受,珍珠情不自禁的哽咽了一下,说道:“是的,太太,是大少爷从庐州书院回来的时候,雨下得太大了,马又不知怎么的受惊了,掀翻了马车,大少爷,大少爷被马踩中了,回到家已经咽气了。”
“我就这么一个侄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去了呢,本来他还有个弟弟的,从他弟弟也走了后,他就成了府里的独苗苗,成礼从小就聪明孝顺,别说我大哥和嫂子了,我爹娘也是把他疼到了心坎里,对他寄予了厚望,他还刚成亲一年多,膝下还没有个孩子,这么早就走了,留下我们这一群伤心人。”孙氏说着了就哭了起来。
珍珠连忙让廊下愣住的凤仙去打一盆热水来,自己拧了帕子走上前为太太擦了擦眼泪,劝道:“太太,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大少爷若还活着,也是不希望长辈们为他伤心的。”
孙氏叹了口气,道:“我有什么伤心不伤心的,诶,最难受的还是我大哥大嫂啊,这真的是,白发是人送黑发人啊,也不知道现在家里人怎么样了。珍珠,给我收拾收拾,去准备马车,我要回娘家!”说到后来,脸也不擦了,声音也越来越急切。
珍珠温柔的接过帕子,“太太别急,早知道您要回去,我已经去打过招呼了,等雨再小一点,太太,您再出门吧?”
如果是平时,听到珍珠这样自作主张的贴心安排,孙氏还会有心情调小几句,现在突闻侄子去世,哪还有这个心情,只抱怨道,“都怪这个该死的天气,”说完就站了起来,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素服收拾出来了没有?收拾好了给我换上,夫君他们的也给我找出来,虽说我和夫君是成礼的长辈,但也不能失礼,对了,还有阿泉的,阿泉还没有素服,赶紧叫针线房做,手里的活先放下,先做素服。”
珍珠示意小丫头们把水端下去,回道:“是,太太。”说完就退下去了。
沈铭回来的时候,孙氏已经换上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唯有袖口领边镶了点黑色的滚边,发髻松松地挽成垂云髻,鬓边簪着几朵素青色绢花,斜插着几根银簪子,整个人宛若出水芙蓉,清丽憔悴。
沈铭一下子就看愣住了。
孙氏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起来,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夫君,你这是在做什么?我脸上难不成有花儿不成?”
沈铭回过神来,温柔的笑道:“我初见夫人的时候,夫人就是这么一身素色打扮,为夫刚刚以为是回到了过去呢。”
孙氏被他说得耳朵红了起来,“哪有你这么说的,你那时刚见到我的时候,居然就那么直接跑过来问我是谁家的姑娘,整一个登徒子的样子,我当时可吓了一跳,晚上都做了噩梦呢!”
沈铭牵住她的手,“我知道是我唐突了,不过这不是没有见到过这么美的姑娘,我当时啊,就想着,这姑娘,合该做我的妻子,你看,你这不是被我娶到手了吗?”
孙氏脸上也蔓延上了红晕,“你还说,都老夫老妻了,你还拿这个说事,你没看见,你闺女正看着你吗?”说着就笑了起来。
沈铭转过头来,正对上闺女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他。
不过沈铭可不会不好意思,只做寻常的抓起妻子的手拍了拍,“阿泉看着我又怎么了,让她也知道知道她爹娘是怎么结缘的,将来也给我找个满意的女婿回来。”
孙氏可没他这么面色寻常,吩咐丫鬟取了素服回来,亲自给他换上,变换边说道:“你舍得把阿泉嫁给人家,我可舍不得,我想着啊,怎么也要把阿泉留到十七八再嫁出去。”
沈铭张开手臂,让妻子更好的为他扣上腰带,“你舍不得,我又哪里舍得了,我只是最近因为皇上问我给太子选妃的事,我就想着啊,如果阿泉早点定亲了的话,就不用进宫参选了,我这心里也能放下一块来,我就盘算着该给阿泉寻摸哪个小郎君好。”
孙氏笑着说道:“阿泉才多大,你就急上了,你还不知道你闺女那个龟毛的性子吗,什么都要自己来,别人给她选的她还不满意,才多大就要自己选衣服,选首饰了,也不知道像了谁。”说完揶揄地看着丈夫。
沈铭握住她的双手,温柔的看着她,“我知道闺女这是随了我,这么说,我还是不给她挑了,将来啊,让她自己找,我们啊,给她把把关就行了。”
孙氏抽出手来,给他理了理衣襟,“现在说这些还早了,皇上找你说太子妃的事,你怎么没和我说?”
沈铭牵着妻子的手走出里间,“你别急嘛,这个不急,我有时间再和你说,我们还是快到大哥那里去吧,大哥现在还不知道怎么难受呢。”
孙氏赞同道:“你说的是,现在雨已经不下了,我们赶紧去吧,你帮我多劝劝我大哥,中年丧子,这可怎么是好诶!”
沈铭走出来看到女儿正乖巧的玩着九连环,天真乖觉的样子惹人疼得很,一把抱起女儿,一手继续拉着妻子走出去,嘴里应道:“这还用你说,你放心,前院有我,你带着阿泉只管去照顾岳母就是了。”
门外,早有马车在等着,马车上印着“永安”的字样,马车一眼看上去只觉得古朴简单,等上去了才知道里面另有乾坤。小矮桌上还摆着几盘点心和茶水,角落里摆着一个错金螭兽香炉,清幽的香气袅袅的散发出来。
马车一路疾行,沈清和好奇的掀开帘子张望,沈铭和孙氏俱是含笑看着女儿。马车外并没有什么热闹的场景,这一带明显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居住的地方,路上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家又一家的府邸略过,最后在孙府门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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