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开始众人还对沈铭的离去有不舍的话,现在在京城乱象可见之下,唯有庆幸了。
永明十四年十月十一,太子秦烨薨逝。
太子秦烨的身子本来就不好,与同胞妹妹为龙凤胎,虽是吉兆,但两人的身子骨弱是事实,先天体弱唯有后天调养才是正道,但身为太子,秦烨不仅为人正直温厚,而且常常自省自身,严格要求自己,课业也多,还要熟悉朝政,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么熬的。
太子已经病了有一阵了,原本每年春秋两季的时候太子都会生病的,众人也不怎么在意,毕竟习以为常了,但没想到今年居然没有熬过去。太子因为体弱,还没有娶妻,现在连个孩子也没有,就这么去了,带来的冲击有多大,不只皇室,还有整个京城,仿佛都笼罩在这个风波里。
永明十四年的秋天,注定是一个动乱的季节。
先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昭宁公主悲痛不已后病倒,紧接着,两人的母亲魏皇后也一病不起,就连永明帝也苍老了不少,这对天下至尊的夫妻头一次尝到这种痛彻心扉的苦意,就连两颗原本疏远的心也拉近了不少。
魏皇后苍白着脸靠在床榻上,白发丛生,她一生精明高傲,此时的悲痛让她显得分外可怜,眼神不知道望着何方,嘴唇干燥的起了皮也注意不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永明帝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汤药,吹了吹,尝了下温度正合适,喂给魏皇后,见她好像没看到一样,叹了一口气,劝道:“梓潼,把药喝了吧。”
魏皇后恍然回过神来,慢吞吞的把药咽下,一勺一勺的慢慢吞咽。
喝完药,永明帝把碗给了宫女,提起被子给魏皇后掖了掖被角,柔声说道:“梓潼,睡吧,你已经好几天没睡了,快睡吧。”
魏皇后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刚闭上眼睛又突然睁开来,眼泪从干涩的眼角争先抢后流了出来,嘴里无声的唤着:“烨儿,烨儿。”
此时的情景也触动了永明帝,他突然伏下身去,隔着被子抱住魏皇后,眼泪也流了出来,手指紧紧地握紧魏皇后的手臂,痛声道:“我的烨儿,我们的烨儿啊!”
魏皇后听了眼泪留得更欢了,此时这对尊贵的夫妻一起抱头痛哭,也感染了周围伺候的宫人,纷纷拿起手帕拭泪。
过了一会儿,永明帝抬起头来,微红的眼眶显示着他的心情,而魏皇后已经哭累了睡着了,宫人们很有眼色的打了水过来,把手巾浸水后拧干了恭敬地呈给永明帝,但永明帝接过手巾先是给魏皇后擦了脸庞,再随后擦了一下自己的脸,吩咐众人照顾好皇后,便起身离去了。
刚走到魏皇后凤仪宫门外,就见一行人匆匆走过来,看样子是来报信的,但皇后好不容易睡着,怎能让这些人打扰了,便问道怎么回事。
原来是忘忧宫的人,听完他们说的昭宁公主病重了,永明帝哪还顾得了其他,便吩咐赶紧往忘忧宫去,另外不要打搅了皇后。
忘忧意味着忘却烦忧,这等好意的宫名是当今的嫡长女昭宁公主所居,此时的忘忧宫内众人一片惶惶,永明帝走过来看见这样心中一股郁气堵在心头,太子刚走这些宫人就开始怠慢他的昭宁吗?他身后的太监总管王山看见他的脸色挥手就让身后的人把这些宫人拉下去。
永明帝连忙走进屋内,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药香,熏得人昏昏沉沉的,昭宁公主此刻也病倒在床上,从她的兄长过世后她就一直这个样子,见到永明帝进来,眼睛亮了亮,问道:“父皇,您怎么过来了?”
永明帝急忙走过去,扶她继续躺好,问声说道:“朕来看看你,可有哪里不舒服的?阿园,跟父皇说实话,哪里不舒坦?”
昭宁公主徐徐躺下去,乖巧地答道:“父皇,我好多了,我就是想问问母后有没有好些了?我担心母后,我刚就是遣人去问问。”
“你母后刚刚睡下了,朕才从凤仪宫过来,你也要乖乖听话,不要再让母后替你担心了啊,你皇兄去了,你母后现在正难过,让她休息一会儿好不好?”永明帝被女儿的乖巧孝顺安慰到了。
昭宁公主平时就很孝顺懂事,此时也乖乖点头:“好,父皇,我会乖乖听话的。”
永明帝轻拍她的头,道:“真乖。朕和你母后现在就剩你了,你要好好的。”
昭宁也许也感到了永明帝此时沉重的心情,宽慰道:“父皇,你也要保重身体,看折子也不要太晚了,不要熬夜。”
“好,听阿园的,朕当然会好好的,朕还要看我们阿园出嫁呢。”
说到亲事,再胆大的少女也会害羞,昭宁公主就羞涩的说了一句“父皇”,好歹永明帝也没有再说下去,只道:“阿园好好休息,父皇先走了,有什么事就去找朕身边的王山,千万不要怠慢了自己。”
“好,父皇。”昭宁公主乖乖的答了。
而王山这个人精怎么不明白永明帝的意思,急忙表态:“陛下说的是,公主有事只管找咱家。”
昭宁公主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随即永明帝一行人就离去了,浩浩荡荡的,即使并没有用仪仗,但仍是有众多人跟随,这便是皇帝。
皇兄再没有了这个可能,他离皇位明明只有一步之遥,但他没这个福气,母后不知道现在伤心成什么样了。母后只有她和皇兄两个孩子,不知道有多疼他们两个,说是视若性命也不为过,皇兄去世仿若带走了她的半条命,她一定要赶紧好起来,母后以后要靠她了,她不能再任性了,也不能再倒下了。
昭宁公主想的这些永明帝不知道,他只是慢慢的踱着步,漫不经心间便走到了太子灵堂前。
王山连忙禀道:“陛下,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正在里面。”
永明帝脸上看不出来神色,只随口答道:“他们有心了,还知道来看看他们的兄长。”
见有人去传话,挥手制止了,一马当先地走了进去。
灵堂内,正热闹着,二皇子秦焕正一脸不耐烦地嘲讽着:“三弟,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就敢来你二哥我这儿大放厥词?”
三皇子秦焜被激怒了,嚷嚷道:“二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依旧是不屑的表情:“我什么意思你自己体会!”
“你凭什么对我做出这样的表情,你以为你又能比我高贵到哪去?不就凭着自己有个得宠的娘吗?”
二皇子高高在上的面容下,讥讽道:“我母妃本来就得宠,你嫉妒也不能怎么样,再说了,父皇让我去户部历练那是父皇信重我,你又没什么本事,父皇看得上你么?”
“你欺人太甚!”说完,秦焜就冲上去想要打秦焕,但他身材矮小,冲过去就被秦焕揪住了。
“你能的啊!居然还要来打我,三弟啊,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儿长进也没有,要知道,你小时候说不过我就惯会来这一招!”
听了秦焕的话,秦焜更是怒火中天,抬脚就要上去踢,但被人从身后抱住了,原来两人在吵架,站在一边的四皇子和五皇子劝也不是,拉也不是,见打起来了,两人赶紧上去一人抱住一个,抱住秦焜的正是五皇子秦炜。
“五弟,你跑过来干什么,赶紧走开,让我好好教训一下他!”三皇子秦焜边说一只手边扯着五皇子。
五皇子感到那只拉着他的手臂的那只手劲儿贼大,劝道:“二皇兄,三皇兄,你们清醒一点,你们不要打了好不好!”
“是啊,二皇兄,三皇兄,你们要动手晚点好不好,现在这儿是大哥的灵堂,你们注意一点场合好不好!”抱住二皇子的四皇子秦煜也说道。
三皇子当即就大声说道:“你管我?我今天就要让他好看!”
二皇子也不耐烦了,直接斥道:“你们走开,再不走开我就不客气了!”
“你要对谁不客气?”不辨语气的话传来,听到这话正闹在一起的四人浑身一僵,纷纷停住了动作,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永明帝,脸色黑沉沉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到底听完了他们多少话,此时,四人连同一些伺候的人赶紧跪了下去。
“你们平时就是这样子的?身为皇子居然一点风度也没有!你们看看,你们现在在哪?这是你们大哥的灵堂!你们大哥才走了三天,你们就在他的灵堂前扰得他不得安宁,你们存的什么心?想想你们大哥平时待你们多好,你们居然没有一丁点儿羞愧吗?”永明帝痛心疾首。
“儿臣知错!”齐齐磕了一个头。
永明帝悠悠叹气道:“我看啊,你们哪有这个心呢?你们说不定还巴不得我这个碍眼的也去了,让你们去了个眼中钉!”
二皇子急忙道:“父皇,儿臣没有,儿臣真的错了!”其余三人也是一阵附和。
永明帝让他们跪着,慢慢走了过来给长子上了一炷香,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对一旁跪着的四人说道:“老二老三你们两个闹事,责任在你们,不敬兄长,不友爱兄弟,你们给我回去好好抄一抄孝经,朝堂上的事也卸下来吧,给我好好反省反省。老四老五你们回去也抄抄孝经,禁闭也就不必了。”说完不辨喜怒地看了他们四个一眼就走出去了。
四人齐齐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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