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扇在头顶如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吹着,屋外的蝉叫声此起彼伏。
余白蹲在货架前整理着最下层的零食,忽地肩膀被拍得一颤,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就被林鸿用果冻堵住了嘴。未开封的果冻就这样紧紧地压着余白的双唇。“没开封的果冻也是软的啊……”余白刚这么想着,就对上了林鸿的眼睛。就那么看了一眼,鬼使神差的,她的嘴唇不禁使了点力,把果冻往前推了过去。林鸿始料不及,就被果冻堵了个正着,也堵在了嘴唇上……林鸿愣了一会,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一手掐住余白的脖子,一手拿走果冻,俯身上前,在余白的唇边处,唇角勾起,缓缓地说:“怎么,你想亲我吗?呃?”
余白就这样被吓醒了,在凌晨4点30多分的时候。怎么会做这种梦呢?那人居然是林鸿,而且梦境还这么清晰可见。余白在心里推测了下,可能是睡前给她发了条关怀短信的缘故吧。就这么安抚了下自己后,余白便闭上了眼睛,可是她睡不着了。近日的一些小互动不断涌上脑海,连同刚才的梦境。林鸿用手掐脖子的触感彷佛还停留着,让余白内心还有点小欢喜,就像打鼓一样,密集的鼓点让人忍不住兴奋起来……余白细细回味了一会,又忽地摇了摇头,难道我喜欢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翻来覆去的,余白彻底失眠了。
余白,这个名字是余妈妈取的。“为什么叫余白呢?”余白总是百思不得其解,总是猜想着这里面肯定蕴含着什么了不起的含义吧。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一句诗句——“江碧鸟逾白”,激动万分,先不管它是啥意思了,“‘逾白’不就是‘余白’么,难道自己的名字是真的有出处的?”这么想着,余白便迫不及待地跑到厨房,找妈妈问个清楚。“啥江啊鸟啊的,我不知道啊,就是生你后,眼睛一睁,上面是白白的天花板,就取了个‘白’字呗。”妈妈不以为意。“取名字不应该讲究个出处,讲究个好意头,讲究个五行补缺吗?”只是堵白白的墙?余白被当头一棒,不甘心地争论道。“名字嘛,叫得顺就好了。”妈妈手上的活一点没停。“那妹妹呢,余青听起来就比余白要好听很多!”“哦,那会啊,我睁眼后,第一个看到的是白白天花板,第二个看到的是医生青色的衣服,总不能又取‘白’吧?”好吧,半斤八两。从此,余白就不再在意她的名字了。
从广州回家后,余白打工了几年,有次跟顶头上司吵了一架,就快刀斩乱麻地辞职了。她妈妈看着她那样,也没说什么,“要不,以后,这个小超市就你看着吧,赚多少吃多少,你自己看着办吧。”这样,家里的小超市就交给了她。余白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就顺手接了过去。
小超市的地点算是还不错,在街边,小区门口旁边,每天门口人来人往的,倒是也有些流量。一进门,左边有一个约1.5米长的L型柜台,再往里走是1个3米长的零食柜,最后走多五六步就是一扇小门,小门里面是一个小房间。小房间里放着一些货物,还有一张折叠床和小方桌,方便休息和吃饭,尽头是一个1米见方的小厕所。大门右边是2个卧式冰柜、4个饮料柜和一些啤酒、牛奶等箱装饮品。另外还有2面墙的货架,中间是3排双面的小货架。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商超布局,一堆堆的物品推推搡搡地挤在一起,让狭窄的空间显得更逼仄了。余白一开始来到小超市的时候,看着眼前一排排的物品,总有种被那些物品压倒的幻觉。余白一直不明白为啥右边(即橱窗面)的冰柜离门口会留有差不多手臂长的白墙。余妈妈愣了好一会,才说:“得留点距离嘛,留点距离……”“留什么距离啊?——难道是风水先生说的?”余白的脑筋转得很快,因为余妈妈跟她说过,门口放植物的讲究——进财和留财。余妈妈点点头,她可不会承认是她放柜子的时候记错了尺寸。
到这个年代,网购是年轻人的主旋律,生活用品、糕点零食等等很多都是网上买。只有是急需或即兴的物品,才能让他们的脚步踏到店里来。所以,余白的事业算是比较清闲的。但是,她也没有直接躺平,按部就班地当一条咸鱼。毕竟,咸鱼要想好吃,也是得花些花样去烹饪的。日常急需的生活用品,她会考虑物品的急需程度来确定存货数量,比如卫生巾、调味品等等。在零食柜,她会放一些时兴、便宜或不容易上火的小零食,目的是为了吸引孩子和家长进场,走量。门上也会张贴一些海报,比如节日拜神的搭配促销、夏季的雪糕冰淇淋促销、冬季的火锅用品促销。在林鸿来了之后,还增加了啤酒促销。
超市是双开门,两边门都可以贴海报。“为什么超市不是拉闸门呢?我看外面好多小超市是拉闸的。”余白一堆为什么,余妈妈有时也会失了脾气,不理会。不过在余白的一点点改动中,超市生意还过得去,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只不过一天十几个小时都待在店里,有时她会觉得有点烦。虽然有隔壁店的大姐来唠唠嗑,但她也有觉得没意思的时候。特别是她妹妹——余青带了娃回家后,余妈妈经常在家里帮忙带娃了,就少去了店里,余白待的时间就更多。她开始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当初就我跟你爸两个开的这个店,你一个人要是待得闷了,不然找个伴儿陪陪你呗,都30多了,也是该找个了。”余妈妈很会抓准时机地催婚。余白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不过,这倒是也提醒了她,可以招多个人来看店嘛。打定了主意,余白立马算起了账,工钱没法太高,主要是太高的话,余白的钱就少得可怜了。钱也要,自由也要呀!
没想到,在招聘网发布了信息后,很快就有人来应聘了。来的是个女孩子,不过她来了没多久,跟隔壁大姐熟络后,就总是跟隔壁的大姐抱怨起余白的种种不好。这令余白有些不快,特别是她工作的那种敷衍劲,这让余白更加恼火了。还好,就在余白想着怎么辞退她的时候,她竟提了离职。余白强压住欢喜,皮笑肉不笑地祝福了她一番。
第二个来应聘的就是林鸿。面试很简单,余白就把日常工作和待遇说了下,问了句“你考虑看看要不要哈?”林鸿就回了“好啊。”快得余白都有点不可思议。于是,余白定了两个班,早班和晚班,余白上早班:8:00-18:00,林鸿上晚班:12:00-22:00。林鸿喜欢睡觉睡到大中午,余白喜欢在夜晚有些空闲,于是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不过余妈妈经常6点多就去开店了,等到余白去了再回家,说是都这么多年了,说不定有急需买东西的呢。“那边不远都有家24小时的便利店呢,他们也可以去那里买啊。”余白挺不明白的。余妈妈很坚持,“那不行,街坊邻居的这么些年,走那么远去买不浪费时间嘛,早上还得赶着上学上班呢!”余白知道妈妈的性子,便随了她去。不过等到林鸿上班了,才发现得匀出一天给林鸿休息,做6休1。余白有时觉得,其实做员工更好,有班就上,没班就休息。做老板呢,一天天担心那个担心这个,想这想那,可以说是全年无休的,真没意思啊。不过好在,现在不用把时间都贴在店里了。
林鸿是个像白纸一样的小姑娘,这是余白对林鸿最初的印象。因为她刚毕业没多久,而且小了余白一轮岁。一轮,就是12岁,意味着当余白是初中生的时候,她连幼儿园都还没上。没有见识过职场里的客套话、小团体和勾心斗角,没有见识过甲方的高高在上和胡搅蛮缠,可不就是一张白纸么!余白一开始看到 “鸿”这个名字,觉得这个人应该是瘦瘦高高的吧,一脸英气的。后面看到林鸿,就愣住了。林鸿比余白矮了大概半个头,一头蓬松的头发,轻轻地贴着她的肩胛骨。应该是刚洗过的头发吧,余白想,因为有一股好闻的味道钻进余白的鼻子里了。鹅蛋似的脸,白得像刚剥了壳。眼睛雪亮雪亮的,即使她戴着眼镜。手臂很白,跟那莲藕差不多大,肉捏起来软软的。这是一只可爱的小雁,而不是英气的头雁。这是余白的总结语。
“鸿”字,对于余白是一个印象深刻的字。有一次,看到小说里的人物在对对子,余白便转头对林鸿说:“我初中有一次课间休息的时候,后桌男生给我出了一个对子,叫‘鸿乃江边鸟’,我整整想了一节课才想出来。”林鸿合上书,一脸认真地看着余白,“你对什么呢?”“岩是山下石。”余白看着前面,仿佛在回忆那时苦思冥想后,在草稿纸上不断地写了划掉、写了划掉的情景。林鸿转回了头,沉默了几秒,用手指在书上划拉了几下后,依旧轻轻地说:“对得好呀!”余白呼了口气,“我也觉得不错,想不出其他的了,可那个男生说平仄对不上,差点意思。”林鸿一脸不忿,“他肯定是嫉妒你的才能!”“哈哈,我也这么觉得。”就这么一句话,余白便被林鸿逗得开心了起来。
林鸿说话很轻,那些话好像一颗颗圆润的珠子,“叮”、“叮”地掉在一指之距的铁盒子里,轻盈清脆。“好啊。”仿佛是林鸿的口头禅。
“林鸿,去擦拭下货架。”“好啊。”
“林鸿,去贴下价格。”“好啊。”
“林鸿,去查下临期。”“好啊。”
“林鸿,你要不要喝奶茶?”“好啊。”
于是,“好好小姐”给余白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尤其那上扬的“啊”听起来又软又甜,煞是可爱。就算是佯装发怒的话,林鸿的声音也如云朵一般,看着大,其实还是如水般的软。有次林鸿贴价格的时候,没有贴在余白要求的位置上,余白假装生气地说:“哼!扣工资哦!”林鸿见状,立马昂起脑袋,双手抱胸,大声说:“哼!那你扣呀!”生气的林鸿看起来就像气呼呼的小猫,即使炸毛了,还是软乎乎的,那一丝情绪给她增添了些许生气,更显得鲜活可爱了。余白立马就怂了:“呵呵……没事、没事,改了就好了。”
林鸿干活利索,经常很快就完成每天的工作,比如清扫、检查、核对、上货什么的。干完了活,她会坐在柜台那里,拿起一本书静静地看着。余白经常觉得这一幕真是可爱。她就像上课的学生一样,左手平放在胸前,右手拿着笔,不时地写写划划。柔和的灯光打在林鸿的身上,就像她身上发着光一样。余白很好奇:“你在写什么?划什么?”林鸿抬头看着余白,浅笑着说:“划一些我喜欢的句子,写一些我想到的东西。”“哦哦,你在批注啊,很认真哦!”余白点了点头,余白看书时很少会写写划划。看着林鸿书上密密麻麻的笔迹,余白忽然觉得那些有点弯弯曲曲的线条也有点可爱。
林鸿很爱看书,经常没几天就看完了一本。余妈妈一开始会在余白面前说:“怎么活不干尽是看书。”余白毫不在意,“活都干完啦,看书就看书嘛。”余白觉得看书的林鸿很可爱,但当她第一次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她就不怎么再去看她。是了,眼睛没看就不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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