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止和贺川行在来客村住下了。
村长媳妇送过来的饭他们没吃,端过来的水他们也没喝,他们不想承认来客村的一切,可村长的话却让他们不得不相信:这不是梦。
“莲神是守护来客村的山神,她大慈大悲,佛口圣心,世世代代保佑村庄平安富饶。某一天,村里来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她的歌声如百灵鸟般悦耳,每当听到她的歌声,村民们身上的疲惫就能一扫而空。她总是早上过来,晚上离去,不跟任何人讲话,不吃饭也不喝水,就坐在田垄西头的那棵大树上唱歌。村里人都把她当成莲神,每日在树下放上贡品,第二天再去看时,贡品就会消失。”
邱仁义重重叹了口气,村民们全都摇起了头。
“可惜,村里出了个混账东西,冯年,村里五十多岁的老光棍了,他**熏心,竟在莲神回去的路上将其玷污,要不是一个叫柱子的村民发现得早,这个失了智的疯子怕是想把莲神给掐死!”邱仁义双目被火光映得通红,激动得浑身颤抖,“第二天,这个疯子就死了!”
林山止瞄了眼脚边的村民,他们群情激愤,挥扬火把,大骂着“畜生”“不是人”之类的话。
“冯年的棺材是生前就打好的,村民虽然恨极了他,可毕竟死者为大,还是规规矩矩地帮他下了葬,可当村长几人回村时,那口棺材竟出现在了村口!”邱仁义因为害怕,不得不加快语速,“不管他们把棺材下葬多少次,坑挖得有多深,棺材都无一例外地回到村口。那时候,村里有个有名的出马仙,叫张无名,他看出来这是莲神不想让冯年安生,所以提议就在村口葬下。村长他们这么做了,可棺材的事解决了,无名却死了。”
林山止和贺川行对视一眼,默默抽出腰刀藏在手心里。
“代代村长都说,无名死得特别惨,七窍流血,尿了一地,像是被吓死的。操办完他的丧事后,村长和几个年长的老人拿了一车的贡品和香烛,去莲花庙给莲神赔罪,可庙不知什么时候塌了,神像的脚被砸得稀碎,身子却完好无损,尤其……尤其是那双眼睛……透过缝隙……好像一直盯着来客村……”
“村里的人一刻也不敢耽搁,没日没夜地重建莲花庙。可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就在庙宇建成当天,就在同一天,庙外的两棵大树毫无征兆地倒下,把坐在树下休息的人全都砸死了!十八人……整整十八人啊……全都一命呜呼啦……”
“村中丧事接连不断,怪事更是多得数不过来,先是同年生下的孩子接二连三的夭折,接着就是村口出现了一座黑山,随着棺材下葬的数量越来越多,黑山也越来越大,完全把出去的路给堵死啦。”
“起初,村里人还能正常生活,可两个月后,这天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莲花庙里缠满了蜘蛛丝,怎么扯都扯不掉,想要上香,只能爬进去。”
讲到这里,已来到邱仁义的房子,村民们都各回各家,留在两人身边的仅剩邱仁义和他的媳妇谢桂兰。
“客人,天色已晚,不如你们先在我这里歇息一晚,等明日我再为你们介绍?”邱仁义问道。
林山止看他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谢桂兰说话时又把他吓了一跳。
“客人,你们一定饿了吧?缸里还有饭,我去给你们盛两碗。”
“不用,我们并不打算在村里逗留。”林山止回头看了眼来时的路,周围不知何时起了好大的雾。
邱仁义推开门,门上的两个白灯笼倏然亮起,比这雾气更加朦胧。
“客人,来客村在晚上是出不去的,这雾……大得很呐,连我们都分不清方向,更别说毫无经验的你们了。”
“你故意把我们骗进来?”林山止目光冷冽。
邱仁义神色自若地摇头:“我只是说晚上出不去,没说白天出不去,等天亮了,你们想去哪里村里人都不会阻拦的。”
林山止笑了一声,利落地用引力枪抵在邱仁义的眉心处:“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我们无论如何也出不去了?”
“客人!”谢桂兰激动地喊道。
贺川行目光稍动,腰刀瞬间刺出,冰凉的刀刃插于她眼前,吓得她立刻噤声。
邱仁义道:“客人,还是先进去吧,这雾越来越浓了,若是现在不进,一会儿就连这扇门也找不到了。”
贺川行从容地等着林山止的安排。
邱仁义忽然急起来:“客人!我以莲神的名义起誓,刚刚所说的话句句属实,你就暂且相信我吧!快点进去!这雾会吃人的!”
“客人!请相信我们!这雾真的会吃人的!”谢桂兰抬手抓于刀上,鲜血滴落瞬间,雾气如受到台风眼的吸引般迅速流动。
“回家……”
咚——咚!咚!
“回家……”
咚——咚!咚!
“回家……”
咚——咚!咚!
整个村子飘荡出鬼语般的催促声。
“快……快进去……快进去……”邱仁义面目惊恐地往前爬。
“快进去……快进去……这雾吃人……这雾吃人……”谢桂兰不顾手上伤口,也拼了命地往门里爬。
“回家……”
“回家……”
“回家……”
鬼语催促的频率更快,风也更加凛冽,甚至裹挟着雪花。
“贺川行!先进去!”林山止拉着贺川行一步迈入。
两人一人一边把门关上,邱仁义眼疾手快把下面的锁摁上。
“轰”一声巨响,大门如被猛兽撞击般剧烈地震颤着,邱仁义和谢桂兰惊惶地抱在一起,嘴里念叨着“莲神保佑”“莲神息怒”。
又是一声巨响,贺川行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林山止扑倒,后腰被地上的石头硌了一下,疼得头皮发麻。
他强忍着痛意抬头看去,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大门被一把巨大的“剪刀”贯穿,“剪刀”上密密麻麻全是蝌蚪大小的眼睛,扭动着盯视着他。
“呕……”贺川行趴在炕边,整个身子绷紧如弓。
“又吐了?”林山止爬过去帮他拍后背,“那场景你忘不掉了?”
贺川行左胳膊狠狠向后一肘,被林山止轻松按住。
“贺川行,别好心当成驴肝肺啊,事不过三,你要是态度再这么差……”
“呕……咳……咳咳……”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林山止语气瞬间软了下来,递过去一个水壶,“漱漱口。”
贺川行毫无防备地接了,把水壶放回去时才发现自己的还在床头,生气地把水壶砸了回去。
林山止笑笑道:“贺川行,我不嫌弃你。”
眼看他打开水壶就要喝,贺川行猛扑上去抢水壶。
“嘘。”林山止把他压到身下,水壶晃出的水撒到贺川行耳朵上,“外面有人。”
贺川行屏息凝神,可听半天也没听到动静,倒是林山止在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热。
“!”
贺川行反手把林山止推开,抓着枕头砸过去,脸红得似要滴血。
林山止舔他的耳朵!
“林山止!你tmd正常点行不行?!”
林山止满脸都是水,睫毛上挂着的水珠摇摇欲坠,月光下晶晶亮亮,漂亮得宛如天生。
“怎么正常?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有和你睡一张床了吗?”林山止放下水壶,狐狸一样爬向贺川行,“再说我怎么不正常了?我一直是这个样子,你爱我的不就是我这个浪.样吗?”
“我说了!我们分手了!分手就是不爱了!你到底还要我说几遍!从你不辞而别的那天起,我对你除了恨,再无其他情感!”贺川行掐着林山止的下巴。
林山止的脸很小,贺川行一掐就能抓住他半张脸。
林山止塌下腰,尾巴缠在贺川行手腕上:“你恨我,就说明你忘不掉我。”
贺川行体内燃了一团火。
林山止的鳞尾冰冰凉凉,每一片鳞片都刮擦着他的神经。
“贺川儿,让我抱着你睡吧,你以前没我都睡不着的。”林山止跪爬到贺川行面前,下巴上的那滴水悄然滴落,洇入贺川行的袜子。
“啪”!
贺川行毫不留情地给了林山止一巴掌,随后紧紧捏住林山止的尾巴。
“啊……”林山止疼得倒下去。
“林山止,你的尾巴若是不想要,我就帮你割了去。”每说一句,贺川行手上的力度便加重一分。
“哈……啊……”林山止蜷缩着身子,眼里疼出泪水,“贺……贺川行……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贺川行眸光一颤,神情复杂地松开手,拉过被子把林山止蒙上。
林山止哼唧了十分钟才不情不愿地冒出头,看着贺川行认真道:“贺川行,你谋杀亲夫。”
“我们又没有结婚。”话音刚落,贺川行方觉那话欠妥,立马追了一句,“我们分手了。”
林山止唇角弯弯:“你想结婚吗?”
“想。”贺川行果断道,“但不是和你。”
一句话,差点没把林山止气背过气去。
他靠窗坐好,目光瞥向桌上那两碗沙子饭和飘着死苍蝇的水,问道:“贺川行,现在几点了?”
贺川行在表上点了两下,回答道:“十点四十七。”
林山止轻叹口气:“时间果然不对。”
贺川行看向窗户,的确是黑夜没错。
“风中传来的声音是打更声,一慢两快是打三更,也就是晚上十一点。”林山止微微低下头,堆在肩上的头发丝绸般滑落,看不出本身的颜色,“这里或许有自己的时间,我担心……白昼会很短。”
贺川行沉声道:“明天就走。”
“若是不弄清楚来客村的诅咒,她是不会放我们走的。”林山止转过脸,正颜厉色道,“你忘了他们管我们叫什么?莲、神、之、子,搞不好我们会成为祭品。”
“不过一群形似蝎子的怪物,我们有枪,还怕打不过他们吗?”
“高科技武器和非自然邪力可没办法抗衡。”林山止泼了桶冷水。
贺川行眉头紧蹙:“你真相信诅咒这种东西?”
“否则还能用什么来解释?幻象?还是核辐射?”
贺川行默然。
“插于门上那把大剪刀……”林山止密切关注着贺川行脸色的变化,“你不用回忆,我只是想说,那不是刀,是狗牙。”
贺川行轻轻瞪了他一眼:“所以在雾中吃人是一只巨大的疯狗?”
“这是最大的可能。”
贺川行不解:“狗跟莲神有什么关系?跟不来客又有什么关系?”
林山止沉吟不语。
“天狗食月?”
林山止点头,补充道:“或许也有看门犬这一身份在。”
“这村里哪里都不正常,明天问清楚就走。”
林山止忍俊不禁:“你真是一刻不停地想要离开。”
贺川行白了林山止一眼:“你想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好了。”
“脾气差死了,贺川行。”林山止哼了一声,“我又没那么说。”
贺川行不说话了。
林山止踩了贺川行两脚,逗弄道:“生气啦?”
贺川行收起双腿,侧过头枕在胳膊上。
“真可爱啊,贺川……”
“别恶心我!”贺川行低喝。
“嗯嗯嗯!嗯,嗯。”林山止漫不经心地答应着。
贺川行躺下了。
“你要睡了?”林山止一眨不眨地盯着贺川行露出来的半边脖子。
贺川行翻了个身,不理他。
林山止放大声音:“我睡不着。”
贺川行捂住耳朵。
“贺川行……”
“噌”!
匕首擦着林山止鼻尖的小绒毛扎了下去,林山止眼前的景象渐渐由贺川行变成自己。
“真是吓到我了,贺川行,我犯了什么错,要让你如此狠心地对我实行劓刑?”
“离我远点。”贺川行松手,刀就这样插在两人中间。
林山止没趣儿地躺下去,手背搭在额头上,懒着声音道:“贺川行,你不觉得不来客这个山名很奇怪吗?”
贺川行闭着眼睛道:“和black发音一样,所以是座黑山。”
林山止轻笑:“要是所有问题都能这么轻松地解决就好了。”
本以为贺川行不会理他,可他却是正经八百地回了一句:“嗯。”
林山止侧过脑袋,半张脸映在刀上,半张脸看着贺川行。
“明天我们先去莲神庙看看吧?”
“嗯。”贺川行答得很快。
林山止闭上眼,喉结抻动了一下。
“晚安,贺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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