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莲花庙

林山止到底是没有真的崩了村民,可看着他们那副“莲神之子绝不会杀生”的笃定模样,林山止打心底里厌恨。

后半夜,敲门的频率稳定在半小时一次,还好林山止从包里翻出两对耳塞,两人凑合着勉强睡着。

林山止洗脸时,贺川行质问邱仁义:“昨晚上,你为什么安排那么多人过来?”

邱仁义点头哈腰地赔笑:“打扰到两位客人休息,实在是我这个做村长的不是,我今天就和他们讲清楚,再不许他们来敲门了。”

“错的自然是你。”贺川行丝毫不给邱仁义好脸色,“我问的是他们为何而来。”

邱仁义态度更加恭敬:“大家伙是高兴的,有两位客人在,来客村的诅咒就要破开了,所以大家伙高兴,想要多见见你们。”

又是假话。

贺川行转过头道:“林山止,你还没洗好吗?”

林山止打了个喷嚏,一手勾着盆,一手拿着净化沙漏,晃晃荡荡走了过去。

“贺川行,我好像感冒了,昨晚上一定是蹬被子了。”

贺川行看了他一眼,微微一顿,语气更冷:“能不能别像个小孩似的?”

“不能。”林山止把东西都拍到贺川行胸上,还趁机摸了一把,“难受得眼睛睁不开,贺川行,我要回去再睡会儿。”

“你干脆改名叫林山猪好了。”

“那你也要改,你要叫贺川猩,大猩猩的那个猩。”

两人骂骂咧咧地回了屋,徒留邱仁义和谢桂兰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林山止旋身靠在桌子上,轻声道:“一个眼神就知道我在装病,贺川行,我们果然心有灵犀一点通。”

“又来了。”贺川行眉头一拧,“我们现在下去?”

“得做点准备。”

林山止从兜里拿出一个数据板,又从包里拎出一个工具箱,三下五除二就给改装成了一个指令性留声机。

“OK,我的指令设置是听到话语结束后,迟疑一秒播放语音,贺川行,你录句话吧。”

“你自己录。”贺川行以手挡脸。

“我睡着了,说不了话了。”林山止闭上眼睛。

贺川行只得妥协,真情实感地录了一句“睡觉勿扰”。

下去前,林山止轻佻地摘下面罩:“贺川行,你求求我,我把面罩借你戴,怎么样?”

“滚。”

“哎呀好了好了,那我求求你,你戴上吧。”林山止的态度立马如泡了豆浆的油条般软下来。

“你照顾好自己吧。”贺川行把桌子和凳子挪开。

“贺川行,地下的氧气可不如地上这么充裕,你要是晕倒了怎么办?”

贺川行挑眉:“瘦的跟红绿灯一样还有闲心担心别人?”

“贺川行你没良心!”林山止毫不犹豫把面罩戴上了,“哼,晕了也好,晕了我就给你做人工呼吸,贺川行,我要你推都推不开我,亲出反应了再求我帮你!”

“你小点声!”贺川行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腿,只差一步就要把林山止踹下去了。

这一步,是他内心的恐惧——林山止说的没错,地下氧气匮乏,他是真有可能晕过去的,到时候……他也真是会推不开,林山止这人虽瘦,可力气比他还大。

他就是个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的怪物!

“怎么?难受啦?”林山止的声音就是一针肾上腺素,药性凶猛,效果立竿见影。

“你下不下?”贺川行感觉有点晕。

“下啊,肯定是我先下。”林山止食指轻摇,指环刀漂亮地转了一圈,“贺川行,你跟在我后面,有危险就立马跑。”

“不用你说。”

林山止笑了一下,打开腕灯,把迷你烟雾弹挂在腰上,转身就跳了下去。

贺川行骤然慌了一瞬,紧接着就听到洞里传来林山止轻快的笑声:“贺川行,你紧张了吧?”

贺川行喉结轻滚,沉声道:“让开。”

“我接着你。”林山止张开双臂。

贺川行搬起凳子。

“好好好,我让开,让开还不行吗?”林山止委屈地退了一步。

地道里没什么特别的,弥漫着一股潮气,墙壁上每隔五米有一个斜插的火把,隐隐透出些蜡油的味道。

两人皆是缄口不语,小心翼翼地走到一个葫芦形的古怪地:中间摆放着一张长方形的石桌,石桌上盖了一块带有花色的麻布。偏小一点的那边地上堆着四捆麻袋,墙角靠着几把锄头和铲子一类的工具,墙壁坑坑洼洼的,偶尔会掉落几个土块。另一边并排立着六口大缸,没有封盖,但缸身上用红色油漆写了个七扭八歪的“封”字,看上去诡异至极。

“贺川行,你说我把这麻布掀开,下面会不会躺着一个人?”林山止抓住麻布的一角。

贺川行直接抓着林山止的手拽下麻布,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霎时扑面而来。

“呕……”贺川行背身作呕。

林山止急忙把麻布盖上,神奇的是,血味竟然顷刻就消失了。

“贺川行!”林山止慌得都结巴了,“没……没事……怎么样?贺川行你……你还好吗?别吓我……”

贺川行捂着脸,鼻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落下,把林山止的心蚀得千疮百孔。

“贺川行,松手,快,让我看看。”

“没事。”贺川行扭过身子。

“你别犟!你这样我要用蛮的了!”林山止凶完这句话,又捧着他的脸央求道,“听话,我不想弄疼你,我包里什么都有,我们快点处理快点回去,好吗?”

在贺川行发愣的空档,林山止已经开始帮贺川行擦血了。

他用Verdict检查了贺川行的体征情况,看到分析结果是“突发性鼻血”时,整个人被抽空了力气般瘫倒在地,抚着胸口连连深呼吸。

贺川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也没有明确表示出来,伸着手道:“能起来吗?”

林山止可怜巴巴地摇着头:“半条腿都踏进地府了……”

贺川行近了一步,在林山止手搭上来的前一秒直起身子:“你先休息会儿吧,我探察一下。”

林山止幽怨地盯住他:“贺川行,你……你……你没良心。”

贺川行又伸出手:“那我先拉你起来。”

这次,林山止二话不说就抓住那只手,起来了也不松开。

“放手,林山止。”贺川行使劲甩了两下。

“不放,贺川行,我刚刚快吓死了,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你这样……”

“这样怎么了?又没把腿绑起来。”林山止拉着贺川行走向那堆麻袋,“再说这里也没别人,你怕什么?”

“松开。”贺川行命令道。

“贺川行,我是这么拿不出手的东西吗?”

“我们已经……”

“别说那句话刺激我。”林山止攥紧了他,“贺川行,我现在就想牵你的手,等我牵够了自然就松开了。”

“你想胡闹也要分场合。”贺川行抬起胳膊,对上林山止那双坚毅的眼睛。

“我才不管这里是天上还是地下,家里还是战场,我在乎的只有你,从始至终都是。”

贺川行意外地没有生气,反而生出一股怜惜。

林山止的疯只有他见过,可造成这种“疯”的原因是什么?天生的?还是后养成的?会不会与家庭环境有关?

家庭……他从没有问过林山止,林山止也从未提过。

他好像一直当自己是一个孤儿。

他说,贺川行,我要跟你组个家,开飞船去天上摘星星。

贺川行心一软,默许了这个动作。

“这麻袋里估计就是他们吃的细纱粒,从这墙上挖下来的。”

林山止见好就收,点头道:“嗯,不过竟然没有苹果,看来果树种在别的地方。”

两人转身,看着麻布上稀奇古怪的图案,不约而同决定先去看那边的大缸。

大缸里面是小缸,小缸里面是巴掌大的小坛子。

“贺川行,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贺川行以为又是关于雅努斯一类的神,点头答应。

林山止笑着捧起一个小坛子,娓娓道:“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洞,洞里有个大坛子装小坛子,小坛子里装的是什么呢?装的是从前有座山,山里……”

“有个王八在念经。”贺川行接道。

“贺川行,你不能这么骂我,我可是你老师。”林山止把小坛子塞到贺川行手上,自己又拿起一个。

贺川行不理,蹲下身把坛子盖打开,随后迅速起身:“林山止,你看一下里面是什么。”

“吃一堑长一智啊,贺川行。”林山止笑着晃了晃小坛子,目光倏地一凝。

“是什么?”

“别看。”林山止把坛子拉到身侧,“有点恶心。”

“是器官?”贺川行问道。

林山止摇头,把另一个坛子也打开,神情又是一变。

“林山止。”

“都是婴儿。”林山止把两个小坛放回去,从其他三个大缸中各取出一个小坛,一一打开查看,脸色越来越严峻。

“活的?”贺川行走过去,手刚伸出就被林山止按住。

“都是被折断了塞进来的。”

贺川行顿觉毛骨悚然。

新生儿普遍长50cm,若想塞进这样小的坛子里,岂止是要折断?分明是捣碎了倒在里面!

“贺川行,看来来客村的女人常年诞下死胎并非诅咒,而是有人不想让孩子顺利降生。”林山止的指尖轻轻在缸上拂过,眼神锐利如刀,“这些坛子里的婴儿有两种,一种是新鲜的,下半身被挤碎,独留一个满是指印坑的脑袋在上面;另一种是泡在水里的人皮,血肉都被吸干了,可眼睛还天真的挂在上面。”

贺川行猛地转身,死死盯着石桌,麻布上的花纹似流动起来,五彩斑斓地冒出森然鬼气。

“这恐怕也不是普通的石桌,而是……祭坛。”林山止再次掀开麻布,目光在石桌上的莲花纹路中不断游动,最后定在正中央那片红得发黑的血污上,“真是个贪婪的饿鬼啊,不知吸食了多少血气。”

贺川行紧捂着鼻子,无意间朝上一瞥,眼睛蓦然睁大。

“林山止。”

林山止闻言,把麻布盖上,回头道:“好了,可以呼吸了。”

贺川行指着上面:“有画。”

林山止抬头,震惊得嘴巴久久未能合上。

第一张画:莲神端正地坐于莲座上,浑身散发着七彩神光,村民纷纷面向莲神,在自家门口跪拜。

第二张画:莲神像拦腰断成两截,上半身几乎全部没入泥潭中,下半身碎得不堪入目,在浑浊的湖水中诡异地漂浮着。

第三张画:天狗食月,整片天空的星星都变成了眼珠子,来客村被蛛网覆盖,所有人聚集在莲花庙门前,取蛛丝绑脚踝。

第四张画:女人排队领取苹果籽,她们的下半身拖着长长的脐带和胎盘,“**”袒露在外,但那也不是乳.房,而是两颗红彤彤的苹果。

第五张画缺失。

第六张画:与第一幅画构图完全一致,但莲神生出双面,神情更加温柔悲悯,她的手上挂着一串佛珠,其中有两颗正是林山止与贺川行的头颅。

“真没想到都2268年了,还能遇到被资本做局的事情。”林山止感叹。

贺川行对林山止的戏言很反感,一直瞪他到林山止发现。

“贺川行,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可不能窝里横。”林山止举起手表拍照,“我只是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巧合,没准那两颗脑袋是后加上去的。”

贺川行道:“看颜料风干程度,不像。”

“哎呀,那还真是我们倒霉了。”林山止检查着照片,“贺川行,这第五幅图,你有什么想法?”

贺川行不假思索:“应该是柱子上那幅。”

“嗯,我也这么想。”

“接着走吧,看看出口是不是莲座后的那扇门。”

林山止关切道:“你还可以吗?有没有感到不适?”

还未等贺川行回答,他的手表就响起警报。

“有人来了。”贺川行拉出画面。

谢桂兰敲门被电网电退后,把热水摆在门口,喊两人出来拿,然后触发留声机机关,可她在听到贺川行的话后并没有离开,就趴在门口,时不时问上一句,但“贺川行”只会回答那一句话。

“先回去吧,别被发现了。”林山止刚迈出一步就跪倒在地。

“林……啊……”贺川行也跪了下去。

两人的双脚血流不止,鲜血仿佛具有生命一样,朝祭坛狂奔而去,与此同时,两人可以非常明显地感受到小腿以下的血液在疯狂流失。

“鬼东西!”林山止厉喝一声,用刀把血流砍断,断口处如泼洒了硫酸般冒起白烟,飘散出浓烈的羽毛烧焦的味道。

血虽然不流了,可脚还是疼。

贺川行把林山止拉起来,脚步轻轻一动,脊背便传来抽筋剥骨般的痛。

“贺川行,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我们这双脚了。”林山止才直起身子就向前一个踉跄。

贺川行扶住他,顺势架在自己肩上。

“夜间的打扰并非无心,去莲花庙的岔路想必也是凭空而现,他们要磨我们的脚,就要让我们多走路。”林山止说完,笑盈盈地看向贺川行,“你这样架着我,我好幸福,比刚刚还要更想活下去。”

贺川行不看他,脸却不由自主地红起来:“你少说点话吧。”

林山止俯首听命。

纵使双脚不便,但两人还是很快就回来了。

“这梯子看上去太有安全隐患了。”林山止抱怨道。

“有的用就不错了。”贺川行小声道。

“贺川行,你帮我拍一下屁股。”

“自己弄。”贺川行朝门走去。

“你弄干净呀。”林山止压着声音,抬手在贺川行肩头拍了拍,尾巴则扫了下他的屁股。

贺川行恶狠狠剜了林山止一眼,拉门时甩出一阵劲风。

“客人。”谢桂兰立马把水端起来,“这两碗是刚烧的热水,都是最干净的。”

贺川行看着飘着一层沙子的水,心下一软,接过道:“谢谢。”

林山止问道:“村长呢?”

“去莲花庙了。”谢桂兰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客人,你们今天还要出门吗?”

林山止笑了笑:“我们想去看看那个生产的女人。”

一提到她,谢桂兰的眼眶就红了。

“孩子没保住,欢喜她……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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