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亮白的椭圆形区域。
“闹钟怎么还不响……那我再睡一会儿……”
“不对!”我混沌的睡意一扫而空,“这不是我的床!”
好不容易消退的冷汗又从后背森然冒出,我不敢再睁眼,紧闭双眼尽量不动声色地咽下一口唾沫。
看样子我还活着,可是想到那些莫名其妙消失的学生,还有说炸就炸的电梯,以及现在不知身处何地的诡异境地,我的后悔之心突然止不住地泛滥:“都到那个程度了,高不高考还有什么重要的。”
“但是……又确实重要啊,我都熬了十二年了,区区一百天算什么,不用高考证明自己,我这在学校里生不如死的日子还有什么意义?”我又开始试图说服自己。
“既然醒了,就睁开眼睛吧。”一个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我打了个寒战,又庆幸是一个女生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正常,起码不是鬼或幽灵。
事已至此,我平复着颤抖的心,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迎接命运的制裁。
黑暗太久的眼睛难以适应强光,我眯着眼皮频频眨动才看清面前的房间:正对着我的是两张紧密排列的铁质双层床,向右看是一扇贴有一张大白纸的门,门旁堆放着许多洗漱用品和热水瓶,我正靠着双层床的床柱,身下是没铺被褥的木头床板。
这是……一间寝室?可是寝室不应该都在校园那边的宿舍楼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何况,这个寝室好像有点熟悉……
“哎呀,新来的那位,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啊!别自说自话啦。”
说话的是一头浓密小卷毛的姑娘,她坐在我正对面上铺的床上,察觉到我的目光,俏皮地眨了眨眼。
什么,难道我把心里想的全说出来了?不对啊,我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那么,就是她会读心术?!
"NONONO,我可不会什么读心术。”她双手撑住栏杆,把头伸出来朝我笑,“我只是……怎么说呢?对你很感兴趣而已……”
“啊啊啊——”我一蹦三尺高,不幸地撞到了脑袋,向后一倒总算摆脱了那个女孩热情的笑脸,昏迷前最后一个想法是这么甜美可爱的声音为什么能带来如此诡异恐怖的效果。
“让你别吓她吧——”
“我怎么知道她胆子这么小了。”
我再次醒来,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认命般的睁开双眼,还好,大家都还是正常人的样子,那个卷发女孩和另一个女孩站在我坐的床前,我想她就是第一个声音的主人了,她的人长得和她的声音一样冷静,镜片下的眼睛闪着睿智的光。我的心刚稍稍放下来,下一秒又因为那个冷静姑娘的一句话而悬起来。
她说:“欢迎回到202。”
听起来熟络热情的话语因为我的不知所措而并没有发挥暖场的作用,我和她面面相觑,寝室又陷入一开始的沉默。什么叫做“欢迎回到”?我可以来不记得我住过叫202的寝室,脑海也没有关于这两个人的记忆。甚至连我们三个穿的校服,也不是同一届的颜色和款式。
莫非这是一种语言的艺术,想给我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应该没错了,我镇定下来,摆出我最善意的微笑:“你们好,我叫何映梨,见到你们很高兴!”
这句话有一半的真心,经历过那样超自然的现象后,能再次见到人类我都感到十分亲切。
那个女孩也再次开口,是我的错觉吗?她冷静的声音里似乎夹杂了一丝惊异?
“好吧,那我们来认识一下,初次见面,我是林卓,是202的寝室长。”
“我,复姓东方,名叫夏安。”卷发女孩自豪地歪着脑袋说出自己的名字,“你好啊小何,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东方夏安朝我伸出手,坐到我旁边,她的手瘦瘦小小的,但握起来竟然很有劲。
“那个…你好…我是莫叶…”一个留着短发的脑袋匆匆地从我斜对面的上铺伸下来,点了个头算作招呼,又急匆匆地伸了回去。我这才注意到这个房间里原来有四个人。
“都认识了啊。”我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讪讪道,“那么,我想问一下……”
“拍”
灯突然熄灭了,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我再次心慌意乱,我就像再次回到那个声音突然消失的电梯间一样,说不出话来,只能等待黑暗一点一点把我吞噬,难道这里还不是这场闹剧的终点?
“哎呀,怎么这么快就熄灯了,快去开灯,林卓。”
“马上好。”
我的心被东方夏安的声音从黑暗中拉回我现在所处的202,刚才的恐怖娃娃音现在已被我认定为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同样,林卓打开的橙黄色灯光也将被我认定为世界上最温暖的光亮。台灯就挂在我旁边的床沿上,明亮但不刺眼地照在我脸上,刚刚那种由黑暗带来的不安与空旷感一下子消散了。
“走吧,快去洗澡了。”林卓已走向门口,又折返回来看着我的眼睛,追加一句,“你也是,跟着我们,别连怎么洗澡都忘记了。”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我怎么会忘记怎么洗澡?我心中开始了怨气冲天的回忆。十人一间的拥挤寝室,一层楼有十几间,而洗澡的淋浴间竟然只有五个。遥想当年高一的我,每天下了自习就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回宿舍,只为能在熄灯前抢到洗澡间而不至于太晚睡觉被通报······
我思绪已畅游回两年之前,脚却亦步亦趋紧跟着她们来到放洗漱用品的架子跟前,难道我已经死了,这只是死前的走马灯?那这走马灯怎么还转动到我最讨厌的住校生活这部分呢?
十五分钟后,我已洗漱完毕,安坐在了…额……我的床铺上?
我仍然难以置信地捏着我身上的睡衣,盯着我身旁那熟悉的床单和被子。神奇,实在是太神奇了!这的的确确都是我的东西,包括刚刚的牙刷牙膏,拖鞋毛巾。可是我从没有在这间寝室住过,也没有这样的舍友,距离我上次住集体宿舍已经过去两年多了,这所有的东西,都应该随着我搬出宿舍而被搬走或扔掉才对,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我侧过头,望望被防盗网封住的窗户,现在真的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了吗,我参加百日誓师时还是上午,这中间跨度的那么长时间,都去哪里了?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是林卓的声音,她正爬上我旁边的那张床。
“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声音又因为害怕而变得嘶哑,“这里是真实存在的空间吗?”
当然是啊,你说什么傻话呢!”东台夏安在她的床上支起一张小桌子,写画着什么的同时还不忘扭头回答我的问题。
“可是,我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本来……”
林卓打断我的话:“什么应不应该,你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就一定有你的理由。“她已经整理好床铺,即将入睡,“快睡吧,明天一早还有人要来做核酸呢。”
什么,做核酸?我没听错吧?我的脑子某个地方像要炸开,难道…难道?我一扭头,枕头旁果然有一个电子闹钟,我用颤抖的手将它举到光源旁,睁大眼睛去看:23:32。再下一行赫然显示着2022年12月2日!
我的手彻底泄劲,闹钟无声地掉在柔软的床上,我的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2022年12月2日,那不正是高一时突发疫情被封在寝室里隔离的日子吗?我猛敲自己的脑袋,懊悔怎么没有早点想起来,毕竟只有这种特殊时期寝室里才会只有四个人,才能不用排队而很快洗到澡。但我随即又惊恐地发现,我只记得我经历过这段时期,但完全忘记了和谁一起度过的这段日子以及怎么度过的这段日子!
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还沉浸在不知所措的震惊中,整个寝室已经开始准备入睡了。东方夏安打了个哈欠,收起了小桌子;那个叫莫叶的女孩一直围着被子读一本很厚的书,此时她微微起身拉上床帘,只透出一圈朦胧的光影。
林卓也在拉床帘,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然把台灯递给我,问我:“你还用不用台灯?”
“谢谢谢谢,我那个………再用一会。”我回过神来,接过台灯。不出我所料、我的床上靠墙的位置,也摆放了一张小桌子。
我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上午颁奖时发的笔,上面印着楚阳一中的百年校训,又把那本笔记本摊在桌面。并非我不想睡觉,只是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超出我的负荷,我必须记录下来。
我想拉上帘子只把我自己包围在其中,没想到三面床帘只有和林卓接壤的那一边没有,她的也是这样,好像我和她的床并在一起了似的。我心里不由得有点烦燥,连床帘都这么不识好歹,我现在只想有个自已的独立空间而已。这几个人,在我看来都不可信,话说了一大通还是不清不楚的,嘴上说已经是朋友了却连真相都不愿意告诉我,想回到真实的世界还是得靠我自己。
拨开笔盖,笔尖落在纸上:2025年2月27日。这是那个真实世界的时间,我必须记住。
下转一行,继续书写:今天真是发生了足以改变我人生的诡异事件啊,直到现在仍心有余悸……
下省八百字……
……还有一百天就高考了,我该怎么做才能回去啊?
我以今天不知发出多少次的哀嚎作结,盖上笔盖,合上日记本,合上………?等等?最后一句话的颜色……竟然变浅了?我急忙打开日记本确认,没错,不仅变浅了,甚至已经透明到几乎消失的地步了。
那句话消失了。
我属住呼吸,知道一定有什么在等着我。四下寂静无声,我盯着那片空白,好像听见了笔尖摩擦的沙沙声,接着是一个接一个浮现的汉字:
你真的这么想回去吗?
我抓起笔,飞快地写着:是的,我要回去,你知道我该怎么做吗?
字消失了,又出现了:
一般来说,来到这里的人是不想回到真实世界的,因为这里是废弃教学楼系统。
我们寻找那些在校园生活中处于边缘地带,即使消失也不会引人注目的人,吸引你们来到这栋位于学校边缘的废弃教学楼,将你们留在你们最想留在的时空,参与一场现实中绝不会存在的有趣游戏。
可是……这里怎么会是我最想留在的时空?
没等我继续写字,新的一段话又出现了:
但你既然执意离开,我也不能强求。我们来换个游戏,这拣废弃的教学楼中,存在100道门,你已经打开了其中的一扇。在你原来的时空,离那件你认为重要的事发生还有99天,在这99天中,打开剩下的99扇门,你会找到回去的方法。
去打开你遇到的每一扇门吧!
嘀”
闹钟上的数字变成了00:00,来到2月的最后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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