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医生的抢救,病床上的男人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医生叮嘱家属好好看护,一着不慎很有可能会再次回到重症监护室。
女人也经过了抢救,苏醒了过来,此时正靠在男孩的怀里,心里想着:不好好看护是不是就能让他死了?
当然,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就算说出来也不能当着救死扶伤的医生的面说,她只是虚弱道:“好的医生,我知道了。”
医生满意离去。
他刚走,女人就站直身体,抓着男孩的胳膊,严肃道:“我们该怎么办,才能……”
后面几个字她说得很轻,怕被监控录进去,但是白日可以听得见,是“弄死他”三个字的发音。
在重症监护室里,医生不懂女人嚎啕里面的意味,脱离在医生这个身份之外、仅仅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白日,倒是能听懂。
她本就悟性高,学什么都快,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成为法力高强的女巫,来到人类世界之后,她经常外出走动,吸收这个世界的知识,纵然在一些常识方面有所欠缺,但她也算是看过不少人、走过不少路、积累不少阅历了,对于人类世界的一些现象,她能看透。
听全了女人的话,躲在门后的她不禁哂笑了一下。原来坏人,真的是会被所有人喊打喊杀的,之前能春风得意,不过是因为好人没能抓住将他一举击溃的时机。
现在,他显露出了弱势,原本充满压迫力的身躯即将倾颓,之前被他迫害过的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她不仅想从源头掐掉会给夏尽无带来麻烦的苗头,更想帮助这个隐忍但是不屈的母子俩。
她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夏尽无的影子。
或者说,夏尽无和他们身上,都有着同样的气质,她还说不好这到底是什么气质,她只知道这是很多人没有的,旁人总会缺少了一部分,所以看起来就平庸至极,夏尽无和这对母子俩没有缺少,他们身上的这种特质很完满,所以他们能在第一时间攫住白日的目光。
她轻轻一笑,在这个母子俩的身上留了追踪魔法,随后隐在墙根底下,悄悄飞到了窗户边上。
这时,外面的天光已经开始亮了,还没有太阳冒头,但她知道,今夜已经过去了。
夏尽无的母亲很快就会醒来,夏尽无也要去工作。这对母子俩,她望了一眼身后,他们在初步商议好之后,已经在病房的陪护床上睡下了,母亲睡在床上,儿子跟父亲一起挤在病床上。
她看到儿子毫不留情地将父亲搬到了床的一侧,给自己腾出来地方,并没有因为他是病人而小心翼翼。
也是,白日看得好笑,他们的目的就是搞死病人,怎么会小心看护?
听过两个小弟的对话之后,白日知道,这几人不仅对夏尽无下手,之前更是迫害了无数个无辜的女性,而她们都没有机会发声。
现在,这个最罪无可恕的恶人要死了,没有人会受到伤害,相反,所有人都会得到解脱,首当其冲便是这对被他拖累的母子,当然医生也许不能算是受益方,但是与其治疗这个彻头彻尾的渣滓,不如节省力气,去治疗别的能给社会带来价值而不是创伤的人,不是吗?
白日展起翅膀,接下来,就是等待着这对母子俩的行动了,她飞了起来,飞到窗户口,头也不回地飞到外面。
这个时候,太阳刚刚冒出头。
她迎着太阳,迎着晨风,脱离了医院内部灯光的桎梏,无所顾忌地在天上飞着。
啊,她往下看了一眼,恰好看到推着婴儿车的那个女人,正靠在躺椅上休息,婴儿车放在一边,婴儿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左右摇晃着,婴儿这次没有看见她,她沉沉地睡过去了。
医院不是个好地方,他们来医院做什么呢?
这是其他的事情了,与她没有关系,白日收回目光,向着夏尽无家的方向飞过去。
她是变异女巫,变异女巫不需要通过睡觉来获得能量,她们……有其他攫取能量的方式。
不过人类的晚上是需要睡眠的,她晚上不睡觉也没什么好玩的,所以一般情况下她都照着人类的作息按时睡觉。
今晚,不,昨晚,是久违的没有睡觉的一晚,她反而觉得精力更加充沛了。
夏尽无家的院子这个时候还是一片寂静,雨昨天就已经停了,可是夏尽无家背阴,地面上还是有一滩一滩的水洼。白日躺在夏尽无用来晒玉米的竹匾上,等着夏尽无开门。
昨天雨停之后,夏尽无就把竹匾拿出来通风晾干,她母亲不会做这些事情,她只能让自己关注到各个细节,这样生活才能继续下去。
日头渐渐上移,白日听到里面传来夏尽无的动静,但是没有她母亲的,她料想是魔法还没有失效。这样也好,这样她就不会给夏尽无带来更多麻烦了。
她甚至思考起一个大胆的可能性——要不要让她母亲长时间昏睡过去?
不,应该不行,夏尽无早就拒绝了她的帮助,她要是这么做,反而与她的诉求南辕北辙。
她应该相信夏尽无,相信她有自己处理好事情的能力。
“吱呀”一声,夏尽无打开了门,白日看过去,只见她一身正装,挎着帆布包,准备去上班。
白日送她上班,就像人类世界里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看着她安安稳稳走进公司,才放心地去办自己的事情。
医院一向是不眠不休彻夜忙碌的,白日过去的时候,女人已经不在病房里面了,只有儿子陪在病床旁边。
白日找过去,在昨晚来病房的医生的办公室找到了女人。
她正在询问收费情况,然后委婉告诉医生自己家里拿不出这么多钱,可不可以放弃治疗。
医生这种情况见得多了,顿了一下就说:“等他伤势转好一点之后就可以出院。”
女人着急了,她不想被这个男人无止境地拖累着家里,这是好不容易才有的能摆脱他还不用承担任何后果的机会,她不想放过。
她眉头打结,对医生说:“等他康复的这段时间不是也要钱么?我们家真的没钱,真的。”
她满面坦然地看着医生。她没有说谎话,家里的确没什么钱的,当然就算是有,她也不愿意给他治。
医生不好说什么,以往这样的情况,病患家属会哭天抢地,甚至去亲戚家借款、去银行借贷、去网上求助,都不放弃病人,他不知道这家人怎么这么干脆利落。
但她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他既不能劝她去借钱——这是在把人家往火坑里推,万一治不好的话他们母子俩就得一辈子偿还借款——也不能跟她一样,干脆利落地说“好,那就不治了”。
他只能叹一口气,说一声“你们自己做决定吧”,随后摇摇头走开。
女人停在原地,看着医生急匆匆离开,去挨个查房的身影,嘴角展露出一个微笑。
医生啊,这个人,是真不值得你救,是我心狠,不是你没留住人。这不怪你。
她依照刚才对医生那些话,原模原样地对护士说了一遍,让护士给他们办了出院。
一切手续都办妥,她和儿子对视一眼,收拾好东西,推着男人回家了。
医院终究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大家都在为从死神手中抢人而拼命,她怎么好在医院里面大张旗鼓掐断男人的生机?
带回家去就方便了。
白日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后面,看到他们进房子,把男人安置好,他们也没有多做什么,没有像他之前打他们一样打他,也没有像他一直以来吸这个家庭的血一样吸他的血,他们都没有,他们只是拍了拍吸血的蚂蟥,将他从自己身上拍下去了。
这是维护这个家庭最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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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回到夏尽无的公司,却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氛围并不平静,至少不像昨天那样平静。
夏尽无仍然是默默坐在位置上干活,但她能感觉到她的心情算不上好。白日严肃地看着夏尽无的头顶,那上面有阴云笼罩。
三个小时之前。
夏尽无到公司就直接在工位上坐下。她一向如此,不与人寒暄,也不做什么别的准备,上班了就直接干活。
可是她这样,公司其他人却不是这样。
她所在的公司是一个搞信息技术研发的公司,大中型企业,做一些软件运营工作或者一些核心技术突破工作,员工70%都是研发岗位,因为比较注重创新能力,所以相对来说是一个比较自由的公司。虽然是九点打卡,但是迟到也没有关系,考勤影响并不大,影响大的是成果数量。
这样的制度之下,每天按点到岗的夏尽无就是异类了,更何况她工作效率高,成果比别人出得快,这样的工作能力要是存在于一个擅长左右周旋的男性身上,那将是绝杀,所有人都会想和这样的人交好。
可惜她是个女性,还性格孤僻不与人交谈,一位工作能力异常突出碾压其他一种男性的女性。
这样一来,她的处境就不像平常人那么轻松了。
今天是周五,也是每周交成果的时间。
夏尽无坐上工位,敲了一会儿键盘,连接着她电脑的打印机就响了,几张成果报告被吐了出来。
她起身,拿着这几张纸去找主管。
主管一看见她来,就笑眯眯的,“小夏又来了啊?今天交几个东西啊?”
夏尽无没吭声,她直接把报告递到主管的桌面上。
主管笑容微僵,嘴角下撇,只是夏尽无根本没注意到。
他拿起报告,快速浏览了一遍,放下来之后就对夏尽无大加称赞:“我们小夏真是后起之秀啊!每周的成果都不会让人失望!”
“我要把你这个报告拿给他们看看,起一个激励作用!”说罢,他就站起身,紧紧抓着几页纸,往门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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