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认识白玉梁的第三年,左孟被季淂拉着上过一次升福山。
因为自然人生育率下降的问题从基因上基本无解,人们便把希望寄托在了最近的神佛上。
升福山上有个观音庙,有人求姻缘,有人求平安,但最多的,还是求子。
年轻人不好意思,好多老头老太太代自己儿子女儿出马,拄着拐也要去爬那一千节台阶。
因为没人坐,山正中的机械升降机已经荒废了,大部分被枯败的青苔和藤蔓包裹着,还没来得及生锈的尖角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有种异样的朋克。
“唉我的天,”季淂本来就不瘦,又缺乏锻炼,走了一小半就喘了,“这……啊这……”
“别抱怨啊,你要来的。”左孟利利索索地小跑着,呼吸在寒冷的冬日里团出白白的哈气,“你稍微走快点儿就不冷了。”
“欸我说你……”季淂被他笑得晃眼,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他,“你不是死活不来吗?怎么现在这么积极……”
左孟促狭地挤眼,“来都来了,是不是?”
等跨进正殿的门槛,季淂已经献祭了半天命了,没形没状地倚在左孟肩头上,“让哥靠会儿,哥不行了。”
“这是什么地方!你收收德行成吗?”左孟小声斥责他。
在求签之前,一人要领一张灵笺。
求子是金色,求平安是红色,求姻缘是粉色。
大概是觉得季淂聒噪了,前面一个半秃的大叔扭过头来看了他俩一眼,前面排着五六个握着金纸的老头老太太,没有一个他们这样的年轻人。
左孟看着季淂手里握着的红纸,随口一问,“替家里人问平安吗?”
“算是我弟弟吧。”季淂目光有点躲闪,“哎哪有人问这种事的?你别瞎问。”
左孟的确是不懂,捏着自己的灵笺“哦”了一声。
四周垂着黄绸,香雾缭绕。
左孟悄悄看了一眼端立在神台上的观音像。
观音像多是女性形象,这一尊的眉眼却颇为英气。
棱眉高鼻,一双微薄的嘴唇也不显得多慈悲,但是那双低垂的狭长眼睛却好像总是温柔地把人探看。
让左孟想起了白玉梁。
“哎。”季淂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压着嗓子,“不兴那么看的啊……不敬。”
左孟赶紧把目光挪开了,心中暗念“罪过罪过”。
每个人都有不少话要跟观音说,一跪就半天不起来。
黄绒面的蒲团承受了成千上万的膝盖,已经不大厚实了。
流苏染了焚香的厚重,纠缠着垂在灰色的地面上。
好容易等到左孟了,他有些忐忑地跪倒,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大脑空白了几秒,像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他在心里问:请问……我能和白玉梁这辈子都在一起吗?
那一瞬间时间像是静止了,没有身后那些等着抱孙子的老头老太太,没有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呛人烟灰。
整座大殿里就剩下一人一像,一跪一立。
不知道为什么,左孟心里突然害怕得鼻子发酸。
他真的怕得到一个不好的答案。
他怕前半生给自己磨下的那些厚茧让他不能回应白玉梁对他的那些好。
他怕林惑和白正雄之间岌岌可危的和平终有一天会熬成烈火,熔断他和白玉梁之间的牵连。
在地上跪了许久,左孟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听不见一个答案。
他心里猛地一松,睁开双眼。
面前就是一支年迈的竹签筒,被带着汗渍的虔诚包了浆。
左孟双手捧着签筒,一边慢慢地摇,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要是不是好签,那一定是因为我心不够诚,不能算数的。
“啪。”竹签应声而落。
是上上签。
“不。”左孟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起来。
眼前一片漆黑,他才意识到自己做梦了。
摸索着从床头找到成像器,他回头看见身边沉睡着的白玉梁。
桌子上还码着昨天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白玉梁根本没动他,只是用绳子把他手腕捆上就扔床上了。
左孟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还带着绳子勒过的淡淡红痕。
但是绳子没了。
左孟还没来得细想,突然就被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包裹。
他饿了。
非常饿,他需要立刻吃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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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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