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

“清醒一点！”

李建华的声音从脚底传来，好像远隔天堑，又好像近在耳边，既震着耳朵，又有回音阵阵，王瑶脑子里突然有一道闪电划过，她猛然睁眼。

昏沉的办公区域陡然明亮，失重感、眩晕感消失了，密密麻麻的蟑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雪白防护服的李建华，正紧紧握着她的手，紧蹙眉头凝视她。

代码还是代码，乱七八糟地悬浮空中，落到李建华身上，便被防护服的保护程序弹开，王瑶环顾四周，无人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所有人各司其职，在杂乱的代码中寻找数据，收集起来消除病毒，再重新整合成正确的代码。

一切井然有序，只有王瑶切切实实地感受了一把高科技带来的精神污染，李建华应该庆幸她此时此刻手里没有一把刀，否则她可能就成为血洗图书馆的魔鬼了。

王瑶抬手想擦汗，但防护服将她整个包裹，她的手没办法直接触碰到脸，最后只能作罢。

李建华见她情绪逐渐稳定，便收起关切的目光，松开手：“瑶瑶，你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实存在的，想象一下你曾经看书时，尤其，类似荒诞、惊悚、恐怖题材的书籍，病毒只是把文字变成了多维空间，并将你作为一个点完全吸引进去。”

王瑶木然地望着他，半晌，得出结论：“就像我以为自己来到了末世，实际上我只是在梦境中？”

李建华目光一颤，随即扭过头，抿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逃避似的转身继续修复代码了。

安静下来以后，018号AI辅佐官重新与王瑶的大脑连接：

【王瑶，您好！我是您的AI辅佐官018号，根据您的指令，以上已是最优搜索结果】

王瑶闭了闭眼，抬手想揉揉太阳穴也不能，她默默看着李建华忙碌的背影，想到自己的不自量力，就觉得可笑，最后还是决定去休息室缓一缓。

然而此时，脑子里又蹦出另一个声音，是一个明显不属于018号的甜美女声：

【王瑶，您好！我是图书馆管理员，系统检测到您的知识系统已严重过时，需要为您升级吗？】

王瑶在脑子里问：【升级是什么意思？】

【王瑶，您好！升级的意思是：自动为您录入自白垩纪时期至当前时点的地球文明，以及迄今为止太空旅行家所探索到的宇宙文明】

“……”听起来十分厉害，实际上也十分厉害，但王瑶下意识摇头拒绝：【叉掉，不要、不要！】

她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她还不了解这个所谓的图书馆是怎么回事，更何况这个图书馆的神经系统都这样那样了，别说给她脑子里灌入如此大的信息量她根本无法消化，就是能消化，不劳而获的东西到手总让人忐忑不安，恐怕她还没将知识据为己有，就会被病毒彻底腐蚀。

王瑶是孤独一人长大的，十分缺乏安全感，但缺乏安全感也有一种好处，就是警惕心很强，这个世界有梦境法则，有末世法则。

但2024年也有一套法则：

预防诈骗法则一、将所有陌生来电默认为诈骗电话。

预防诈骗法则二、时刻谨记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

王瑶极力拒绝后，甜美女声就自觉消失了，倒是没有2024年诈骗犯死缠烂打的那份倔劲。

回到休息室，018号反馈的搜索结果重新浮上脑海，王瑶托着下巴思考起来。

不难理解，第一点应该是和手机程序开多了，导致运行卡顿一个道理；第二个则是说仿生人虽然有心跳和呼吸，但并不具有情绪表达能力，会有表情，但很空洞，会有心跳和呼吸，但与情绪属于两个割裂的系统。

很好！仿生人和人类的差距还是非常明显的。

再想想李建华，迄今为止好像并未露出任何疑点，他应该是人类，而非仿生人。

只是她这位便宜“丈夫”，似乎还对她隐藏着不少东西，不过两人相处时间还短，能够自由沟通的机会也少之又少，王瑶完全可以理解，在保持疑问的同时，也愿意相信这个“丈夫”有他的理由和苦衷。

王瑶心里有谱了，她又敲了敲018号：【你每次出现都得说那句水字数的开场白吗？】

018号回复道：【王瑶，您好！我是您的AI辅佐官018号，根据您的指令，您可以自由设置开场白内容】

王瑶随便道：【那把开场白设置为“主人”】

018号：【主人，已为您设置完毕】

听到这个称呼，王瑶脑神经突突的，就好像是被病毒污染的后遗症上头了，让她眩晕，甚至羞耻，她对自己的幼稚感到无语，觉得别扭：

【018，把开场白设置为“恭喜您又活了一天”】

018号：【恭喜您又活了一天，已为您设置完毕】

虽然还是别扭，但王瑶抬头望着天花板，真好，她深谙知足常乐的道理，此时此刻仍在跳动的心跳，让她觉得……

没错，她还活着，不管是继续待在末世，还是回到现世，她都可以好好活下去。

刚才的心有余悸，因为这么一出，被王瑶消化得七七八八了，她站起身理了理防护服，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向图书馆主控室走去。

然而迎面走来一个女人，防护头盔里的目光，透着之前那股熟悉的审判意味，冰冷的，严肃的，却并不空洞，王瑶大方地与她对视，也不怯场。

她是主宰者等级为2级的法则秩序官，更高阶的仿生人在76层之上，但此时在60层，没有哪个人类的等级能高于她，她几乎是可以横行霸道的存在，唯一需要特别提防的，是仿生人。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女人停下脚步：“王瑶秩序官，好久不见，咖啡还是很苦。”

王瑶回头看她，女人也侧着身子看她。

咖啡？末世已经发展出了营养针剂的生命维系手段，没想到还会有这项消遣，仿生人也喝咖啡吗？还是这句话只是面前的女人给她抛下的一个烟雾弹？

王瑶顿觉自己脑细胞不够用，她在极短的时间里认真打量面前的女人，胸膛有起伏，若是仿生人，也是高阶仿生人，表情冷酷，眼神威风，看不出明显端倪，末世人类习惯说肯定句，她说的也同样是肯定句。

王瑶莞尔道：“加牛奶就不苦了。”

“哈。”女人弯唇一笑，转过身来，“但这里没有牛奶，也没有咖啡，咖啡馆只是一个供人消遣的地方。”

“但我正好想去休息一下，你知道的，长时间待在污染物里，脑子容易混乱。”

她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头部，无奈地摇了摇头。

很显然，这是一则邀请。

王瑶看了眼图书馆主控室的方向，她留在这里没有利用价值不说，还得提防精神污染物将她侵蚀，再说李建华也不希望她一直待在图书馆，她决定跟这个女人走一遭，就当四处逛逛。

两人先去更衣室做无害化处理，更换常服，然后又进入了电梯，做无比简单却也无聊透顶的服从性测试，王瑶在心中暗忖：不知道这个服从性测试是哪位秩序官发明的，也真是有够丧尽天良。

因为简单，人类对指令不需要做任何思考，AI也不需要人类的任何思考，久而久之形成固化思维，把人类彻底变成机器，毕竟，机器永远不会反抗。

不，不对，机器真的反抗了。

王瑶一边跟着女人走，一边在脑子里敲醒辅佐官：【018号，我有权限查询眼前人的身份吗？】

018号：【恭喜您又活了一天，您已关闭扫描权限，需要为您重新开启吗？】

王瑶下意识回答：【不，不需要】

018号：【抱歉，根据您的指示，如不开启扫描权限，是无法为您查询的，您也可以提供对方的眼瞳编码进行搜索】

眼瞳编码是个什么东西？王瑶闻所未闻，但末世王瑶既然关闭了扫描功能，一定有她的理由，可如今在末世的是对这个世界非常陌生的现世王瑶，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赌一把：

【开启扫描权限】

018号：【扫描权限已开启，请直视1秒，扫描结果如下：

姓名：曹樱

年龄：38岁

学历：硕士，计算机系，智能科学与技术专业

岗位：神经系统研究员

精神等级：A

主宰者等级：4级

扫描完毕，请问需要为您接入曹樱的更多信息吗？】

王瑶：【接入】

018号：【曹樱被誉为21世纪新程序天才，智维概念发明人，15岁保送XX大学计算机系，18岁参与AI人类共生实验，并做出突出贡献，20岁入职国际智能研究部，从事保密工作至2030年AI革命大爆发，后凭借优秀测试成绩入职主宰者基地，担任图书馆神经系统研究员至今，未婚，曾育有一子】

除了“智维概念”，“AI革命大爆发”这类新词新事件外，辅佐官能查到的也只是曹樱的基础信息，但已经够用了。

王瑶收整好思绪，此时两人已经到达26层，基地游戏城。她在现世时就少有去游戏城的机会，而眼前，末世的游戏城更是让她深感震撼，可以理解科技日新月异，但她作为2024年的人，宁可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玄学，也不敢想象眼前的一切是科技。

游戏城非常庞大，几乎就是一座真实存在的古城池，上空白云滚滚，白鹤穿梭，衣袖间还有清凉风拂，两侧是形形色色的店铺，熙来攘往间，音乐喧嚣，人也喧嚣，远处有连绵不断的高山流水，定睛一看，便能自动析出那里所具有的娱乐项目，再然后，便有店员闪现在面前，询问她们是否需要帮助。

王瑶看曹樱选择了“自助服务”，便也拒绝了帮助，店员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全息投影。

不，这座游戏城根本就是一个庞大的全息网游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