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的鲜血截断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张留仲刚刚端起的粥碗停在了嘴边，他拿起勺子迅速又精准地把那变红的一块舀了出去，然后喝下。
“你们可以针对我，但不要糟践粮食。”话音未落，张留仲突然起身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抓向了面前挑事之人的嘴，另一只手拿着刚刚舀起被鸡血溅红的白米粥的勺子塞进了那人的嘴里，动作一气呵成，然后又迅速坐下，“血太腥了，我不喜欢，不过鸡肉我挺爱吃的。”说着，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鸡，刚刚是看着它被割了脖子的。
挑事儿的是马上子，胡七帮的。
马上子脸色阴沉，一脚踹开了坐在张留仲对面的废物手下，抓起了桌子上的鸡，“张监察喜欢吃鸡早说啊，您是客，七爷吩咐我们得尽地主之谊照顾好您，您放心，只要您在蒲南一日，便有一日现杀的鸡吃。”
“照顾好我？”
“是的，我们都会照顾好您，不管您去哪儿，安全我们也会负责。”马上子挑衅地看着张留仲，“您尽管享受。”
“那我能点菜吗？”
“什么？”
张留仲看着马上子茫然的眼神连忙点点头，然后迅速嚼完嘴里的包子起身行礼，“多谢七爷的关照，七爷和马兄如此盛情，实在让我难以推辞，可以点菜吗？我这人虽然不挑食，但听说蒲南的烧鸭很有名，午饭请我去那儿？”
“蹬鼻子上脸是不是？”马上子的耐心在这几日被磨了又磨，张留仲每次都是这副死皮赖脸的样子，他看着就火大，今日再也听不下手下的劝，照着张留仲的脸就是一拳，然后骑在他身上狠狠地揍。
待马上子被手下拉开，张留仲已是鼻青脸肿，马上子看着他这副模样终于是出了口气，但还是窝火，心中早就发了一遍又一遍的誓，要扒了张留仲的皮。
谁知张留仲被打成这副德行，开口的第一句竟还是烧鸭。
“今日午饭听马兄安排了，蒲南的烧鸭，马兄一定知道哪里吃如何吃是最好的。”
马上子像是方才那几拳都打在了棉花上，简直要气死了，几个手下是知道马上子的脾气的，放在平时早就下杀手了，如今是真的克制了许久，可眼下，他是真的要拔刀了。
“大哥大哥，冷静，别忘了七爷的吩咐，他这是在逼你当街出手，哥，咱们走。”几个手下赶紧连劝再拖，算是压制了马上子的冲动。
张留仲朝着那些人离去的身影挥了挥手，喊道：“马兄，烧鸭，别忘了烧鸭。”
摊主在马上子来的时候便远远地躲了起来，此时见他们走了这才战战兢兢地出来。
张留仲被扶了起来，他哎呀了一声，叹口气，“你总算来了。”
“你这是什么烂办法。”
“甭管什么办法，找到你就是好办法。”张留仲回应着王客祈，然后朝摊主行了个礼，放下了五倍的饭钱，对摊主道，“对不住吓着您了，稍晚一些会有我的人来，您算好今日的损失交给他，双倍赔付。”
摊主连忙摆手，拿起桌子上的钱追了上来，“不用双倍，照价就行，还有这饭钱，您也给多了。”
“不多，刚好算上了这位小兄弟的。”
“嗯？”王客祈一脸茫然，不过很快她便明白了这话的意思，然后抱歉地看了看摊主，学着张留仲的样子匆忙行了个礼便走了。
“你等等我，别走这么快啊，好歹我帮了你，杀死了你的负罪感。”
“张监察明明早就找到我了，为何要用这种方式？”
张留仲紧走两步，终于追上了停下的王客祈，“我向来不愿逼迫别人，更何况还是我有求于你。”
“呵！”笑声从拐角处传来，由远及近，“还不愿逼迫别人，我和你说，可别被他这张人畜无害的脸给骗了，从小到大都是别人上赶着他，他哪用得着去逼迫谁啊。”
这人王客祈见过，是那个在牢里和张留仲一同来的人，叫孟山尽。
“话虽这么说，但不能证明我就是一个逼迫别人做事的人吧？”
孟山尽走到张留仲面前，瞧着他这副德行笑得更大声了，“真没想到啊，你还有这么一天，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居然能忍受这脸被糟蹋成这样，要我我可忍不了。”
张留仲跟着打趣了几句，便对王客祈道：“你且先随孟山尽回府，路上他会把一些事情告诉你，我走另一条路。”
“张监察不会骗我吧？”王客祈见他要走，迅速拦在他身前。
张留仲知道她的顾虑，长话短说，“你再怎么打扮，只要不瞎都能知道你不是个男的，这些日子我只要出门他们就会跟着我，我身边有谁他们一清二楚，你随孟山尽走别的路，已经安排好了。”
王客祈眼下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来到蒲南虽然过得不容易，但比起在羊贡，如今过的日子就是好日子。可是她没想到的是，羊贡之外也有这么多的不公。若是在羊贡，她可以直接杀了他们，可在蒲南不行，她想做点儿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做才是对的。
看着张留仲，她竟有点儿畏惧。
此前被他带出大牢坐上马车，她将华穗打晕偷偷跑走，这几日的行踪竟全在张留仲的掌握之下，就连她偷吃了摊主多少包子他都能知道，想想当时在马车上，她的逃跑恐怕也在张留仲的算计中。
她从未接触过这样会算计的人，如今的处境让她觉得不安。
然而，张留仲却在此时突然朝她行了个礼，态度诚恳地道：“对不住，是我心急了，考虑欠妥，做法鲁莽，让姑娘心生忧虑，姑娘今日肯出现，便是对我有一丝信任或者期待，我定......”
什么？张留仲后面说了什么王客祈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竟然连自己此刻在想什么都能猜到，不过，方才的不安在此刻荡然无存，京阳总院来的监察竟然给她赔礼道歉......
“哎呀好了好了，若有误会回到府中再慢慢谈，此地不宜久留，已经耽搁太久了。”孟山尽催促了几句，便带着王客祈从安排好的路回到了府里。
府里人很少，除了跟着张留仲一同从京阳来的监察卫之外，便是华穗还有孟山尽了，连个厨子都没有，听华穗说，都是大家轮流做饭洒扫，也包括张留仲。
府里的人都很欢迎王客祈，饭菜也都准备好了，似乎就等着她来呢。
王客祈心里一震，难不成他连今天自己会出现并且跟着回来也算好了？
她有点儿不知所措，被大家簇拥着吃饭，被华穗照料着沐浴，然后还有准备好的新衣，精心打扮的妆发。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就是喜欢给别人打扮，你若是觉得不适或者不喜欢可以同我讲，不必客气和拘束，大家都很随意的，每个人都很好。”华穗的笑容和声音总是那么暖心。
之后，她便从孟山尽那得知了一些事情。
监察使负责?十二个分院的监督考察及检举，总院每年都会以抽签的方式抽三到五个院，然后派监察使前往当地，什么时候抽不确定，什么时候去也不确定，今年抽到并不代表来年会躲过去，没被抽到的也并不是可以高枕无忧，说不定监察使心情一好，多走几步，也就过去了。
除此之外，每个院的院长和司长们都会有任期，任期一到便会接到总院的调职令，同样是以抽签的方式，抽到哪个院，就到哪个院。
张留仲也是才考入监察司，年轻气盛，别人都不想来蒲南，只有他自告奋勇要来十二院。
只是，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十二院的处境暂且不谈，蒲南的百姓竟世世代代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他更没想到的是，监察使竟这么不受待见，还以为会很有威严，怪不得那些抽到签要出去的监察都一脸难色。他一直觉得是他们干起活儿来比较严肃呢。
来的时候，张留仲和孟山尽是分开的。
张留仲先行，直接到十二院，而孟山尽后进城，乔装打扮在蒲南逛了很多天，把很多事情都知道了个大概。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捋清楚了一些事情，他们也才知道十二院竟是这么不堪。
他们的确是为了胡七帮而来，更是为了能够拯救蒲南，让共全院真正的帮到蒲南，百姓们不再受那些恶势力的压迫，可是如今的十二院做不到这些。
身份和目的都知道了，王客祈也安心了，看来他们的确如自己最初想的那般，能够查清案子，让那些该死的人付出代价。
不过，大家聊了这么半天，她也没见张留仲，便问：“为何不见张监察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呀，你可算说话了，担心他是不是？”
被孟山尽这么一问，王客祈刚喝的茶便呛了出来，正在想该如何解释，却被华穗抢着道：“不必担心，他不会有事儿的，再晚一些他便回来了。”
“对了，你吃过这儿的烧鸭吗？”孟山尽问。
王客祈摇头，她的确知道蒲南的烧鸭好吃，只是从未尝过，而且那种地方是不会让她这种人进去的。
“张留仲说，给你带一只。”
“那我呢？”华穗眼睛都圆了，其他人也都争抢着，“我们也要，我们也要。”
“每人一只，张留仲说的啊，不是我说的，若是没有，可不许赖在我头上。”
见王客祈不说话，只是喝茶，孟山尽便挪到了她旁边坐了下来，“怎么，你不爱说话吗？还是不喜欢我们，不想和我们说话？”
“没有，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你懂什么，人家刚来，人生地不熟的，相处相处就好了。”华穗回怼了孟山尽，然后勾过王客祈的肩，鼓励道：“你想说什么都行，说什么我们都喜欢听，反正刚吃饱也不能睡觉，聊一聊嘛。”
孟山尽跟着道：“就说说你帮胡七帮催债的事儿吧，都用什么手段，我们也学学。”
王客祈一愣，不过她马上想到，张留仲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她嘲笑自己的蠢笨，自己能被他从大牢带出来，并且来这儿，定是已经查清了她的身份。
“其实也没什么......”
就这样，聊着聊着太阳就下山了。
此时张留仲也回来了，他果然带了很多只烧鸭。
这是王客祈第一次吃。
晚饭过后，今日轮到张留仲洒扫，然而他却在院子里昏倒了，无论如何都叫不醒。
王客祈本来昏昏欲睡，被外面的声音吵了起来，才知道张留仲中毒了。
祝大家开心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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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合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