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舒意安接起电话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刚八点过一点，谁会这么早给他打电话。

“喂？”

“您好，是舒老师吗？”对面的声音有些熟悉，但舒意安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

“我是杨青书，今天可以见你一面吗？”

杨青书？这么早打电话来自然不会是闲聊的，舒意安推测对方是想要聊聊杨青墨的事情。

“当然可以，在我的工作室见吧，我把地址发给你。”

和杨青书挂断电话后看手机上的消息，期待着是傅予，点开看是陈霁昨天发来的消息。

陈霁：安！！！怎么没等我来就走了[大哭][大哭]

昨天舒意安和傅予在李佳玉那里呆了一会儿就回家了，李佳玉也很理解，知道年轻人第二天还有工作就没有多留，还以为陈霁送完陈雾应该也不会再回去了，所以也没有想等着他再回来叙旧。

舒意安打算等会儿再回他，转道给傅予发了个消息：

还没起吗？

傅予当然早就起了，收到舒意安消息时刚出电梯，先回了对方，后又是觉得对方可能是想看看彩虹的状况，犹豫了一下，又返回家中给彩虹照了张照片发给舒意安。

之前都是舒意安发给自己，此时反了过来，倒也感觉不错。

舒意安：很乖，你要去学校了吗？

傅予：嗯嗯，怎么了？

舒意安：没事，问一下，我也要去工作室了。

傅予：好。

他问什么傅予就答什么，两人简单聊了几句，舒意安心里有些疑惑，都说谈恋爱的时候什么都想给对方说，可是傅予倒是没事的时候不找他，有事的时候更不找他，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呢？

倒还是有区别的，至少傅予现在也在慢慢变得主动，至少舒意安并没有要求傅予发彩虹的照片，但傅予主动发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变化，虽然与他心里想的完全不同，但这种能感受出来的“爱”也算是浪漫了。

他的工作室刚开门几分钟杨青书就来了。

“舒老师，您好。”杨青书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卫衣，额前的头发还是堪堪遮住眉眼，嘴唇抿紧又松开，犹犹豫豫，吞吞吐吐。

舒意安给他倒了杯水：“你是因为你弟弟的事情来找我的？”

杨青书点点头，开口却不从这件事开始说：“舒老师，您对我们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什么？”舒意安倒是疑惑道，他缓缓摇头，不记得自己有见过这两个学生。

“六年前...”杨青书见舒意安仍然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道：“您不是资助过几个学生嘛，我和我弟弟就是其中两个。”

舒意安喃喃：“六年前我资助的学生...”随即想了起来恍然大悟道：“哦哦，是你们啊！”

这还是舒意安大一的时候，那时陈怀瑾和舒芮稳定下来，舒意安就有了大把自己的时间，他和朋友约着去一个村子里写生，了解到有几个成绩还不错但家庭有些困难的学生，于是把简行业给的钱全都资助给了他们，后来也没再去看过，记忆中的印象印象早已模糊，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

“那倒真是好久不见了。”不过就算是旧识，也不能就这样将这件事情揭过去。

杨青书显得有些惭愧：“上次在咖啡馆还以为是我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您。”杨青书特地回家翻看了当时一起照的照片，后面留了名字和电话。

这两日还真是与故人有缘，舒意安感叹道：“你们果然考出来了。”他那笔钱也不算白白浪费了。

杨青书赧然一笑，讪讪开口：“只是能不能拜托您原谅我弟弟，他只是一时想歪了。”

舒意安：“这我也做不了主，学校自有学校的规章制度。”

“我知道，我是想说...希望您不要对他失望。”杨青书道，“他一直把您当作榜样。”

舒意安有些诧异：“我？”

杨青书点点头：“我们家里情况不太好，家里欠债，您当时资助我们的钱都被爸妈拿去还债了，可是根本不够，后来为了躲债，爸妈跑到其他地方去了，其他人也不愿借我们钱，幸好姑姑还愿意供我们读书。”

杨青书苦笑一声，接着说，“我弟弟他入学本就晚了一年，后来姑姑的孩子也要读书，姑姑也有些为难，劝着青墨弃学算了。青墨那时虽然成绩也不算顶尖，但他不想放弃，可是又没多余的钱，所以就自己休学了一年，去外面打工凑了一年的钱，学费够了，还把欠姑姑的钱也还了。”

舒意安那时给了钱之后也没管后续如何发展，没想到这两个学生比他想得还要困难。

杨青书：“他本质其实不坏的。”

舒意安虽然惋惜，但做错事了就应该承担责任，劝告道：“我知道但是其他人不知道，趁着事情没闹大之前，他更是应该主动去认错。”

“是这样，只是这两天我也联系不到他。”杨青书的样子有些为难。

舒意安眉头紧蹙：“连你都不联系？”

杨青书摇摇头，手中的那杯水早已喝空了，只剩下杯面被手指反复摩擦的痕迹：“如果...您和那些同学都能原谅他的话，或许学校能从轻处置...”

舒意安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试着为他说说情的。”

“嗯嗯，好的，非常感谢您。”杨青书庆幸道。

“还喝水吗？”舒意安注意到他手里的空杯子。

杨青书看了看时间，“不用了，我等会儿还有课，那我先回学校了。”

舒意安：“好。”

杨青书对他鞠了一个大大的躬，似乎心里轻松了很多，离开的背影看着都要轻快一些。

舒意安思考了片刻，约着明秋下午一起到学校里找那些同学聊聊。

明秋：“杨青墨来找你坦白了？”

舒意安叹了口气：“杨青书来坦白了。”

明秋诧异道：“他哥哥？”

舒意安点点头：“也是两个挺苦的孩子。”况且还和他有些渊源。

明秋注意到他面露纠结，拍了拍他的肩膀：“每个人都应该有改错的机会嘛。”

舒意安心里确实一直在纠结，若是和他素不相识的人，他肯定是不会这么轻易松口的，可又因为是认识的人所以更下不去狠心就这样不管。

他和明秋挨着挨着联系那些学生，大家也都是善良的，只要杨青墨当面道歉，这件事也就不再追究。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杨青墨，可杨青墨到底去哪儿了呢。

舒意安闲下来才有时间赶去医院，舒芮在病床上躺着，说明天输液。他想起了昨天和舒芮通电话时的怪异之处，在病房外面才偷偷地询问陈怀瑾。

“陈叔，昨天你和我妈哪儿去了?”

和舒芮有关的事情陈怀瑾一般不会瞒着舒意安：“你小姨前两天打电话来了。”

“是说外婆的事情？”要不是说外婆的事舒芮肯定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陈怀瑾果然点点头：“说你外婆突然晕过去了，昨天早上又尝出来家里那饼也是你外婆做的，一时情起，有点担心，所以临时决定回去看了看。”

舒意安着急问道：“外婆没事吧？”

“没事。”陈怀瑾说，“只是放不下地里的活，劳累了些，多注意休息就好了。”

舒意安听小姨之前说过，外婆不愿意跟着她搬去城里，也不愿意多请个人照顾自己，小姨只好隔几日回去看她一次。

“那我听我妈的声音好像哭过？”

陈怀瑾：“一看到人没事刚放下心又想起之前的那些事情，觉得难过。”

确实应该难过，她的大部分人生都在雪地里反复穿行，爱她的人爱不完全，她恨的人又恨不彻底，怎么看也是一件煎熬的事情，原谅和放下对她来说并不相同，原谅容易，放下却难。

“对了，你小姨今天也要过来。”陈怀瑾突然想起来。

“什么时候？”舒意安惊喜，说起来也很久没见过小姨了，而且小姨过来正好也能够陪陪妈妈。

陈怀瑾：“下午四点左右到火车站，我找了人去接她，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好，我妈睡觉应该也有一会儿，那我跟着一起去接。”舒意安说。

“好。”

比起节假日，现在火车站的人算是“寥寥无几”了，舒意安老远就看着小姨左手一小提，右手一大包，旁边还有一个箱子，舒意安连忙过去接手过来。

舒荷见到舒意安也是惊喜，声音高兴无比：“意安！你怎么来了？”

舒意安：“来接你啊，小姨，怎么不坐飞机来，还挺远的呢。”

舒荷理了理头发，将袖子上的袖套取下来放进包里，露出里面的浅珍珠色皮毛，开口道：“飞机只有晚上的了，我这不是着急嘛，你看小姨这衣服好不好看？”

舒荷穿了一件浅色薄大衣，袖子上那圈毛在下摆处也有一圈，真是说土不土，要洋不洋，看起来富贵倒是有的，也亏得舒荷长了一长浓艳的脸，不然怕也压不住。

舒意安点点头赞赏道：“好看好看，小姨你穿什么都好看。”

舒荷兴高采烈：“那当然，我最近新研究的，给你妈也带了一件。”

舒意安提了提手上这袋子，怪不得这么重：“小姨你也不嫌累，带这么多东西。”

“这才多少，还有好多东西都没装呢，就是装不下了。”舒荷惋惜道。

舒意安帮着把东西都装上了车，正要跟着坐上车的时候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转头一看，不是杨青墨是谁？他赶紧和小姨交代了几句追了上去。

杨青墨应该也是刚从火车站出来，不过他手上没拿任何行李，顺着人群向前走着。

“杨青墨。”

杨青墨听到有人叫他，不仅没有停步，反而走得更快，甚至还跑了起来。

“杨青墨，等等。”

舒意安在后面边追边喊，可杨青墨越跑越快，舒意安这时有点后悔平时没有多锻炼锻炼，眼看着杨青墨跟着人群马上要上公交车了，他飞一般扑了过去，把对方扯了下来。

“杨青墨，跟我谈谈。”舒意安一句话喘了三口气。

杨青墨眼神闪烁，躲避着舒意安的眼神：“我不想谈。”说罢转身要走，只是手被舒意安牢牢抓住了。

舒意安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犯了错都得认，你要跑到哪里去，打算不回去读书了？”

杨青墨泄了气，不再挣扎：“没有要跑。”

舒意安：“你自己回去说清楚，给同学们道个歉，学校或许还能从轻处置。”

“知道了。”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那他刚才跑什么，舒意安心里无语。

“什么时候去？”

杨青墨：“明天吧。”

“行。”舒意安估摸着时间，医院和学校反正是顺路的方向，两个人就一起坐车回去。

“你哥还挺担心你的，给他发个消息吧。”舒意安坐在车一侧开口。

杨青墨的头全程望着窗外，听到舒意安说话也没转过来，轻轻“嗯”了声，然后不说话了。

舒意安今天忙了一天，正想趁着这点时间可以眯一会儿，刚闭上眼睛，就听杨青墨开了口。

杨青墨声音有些小，说的时候还有些委屈：“我们之前见过。”

舒意安这时才观察到杨青墨和杨青书仔细看其实长得也不是一模一样，比如杨青墨的下巴处有条疤，而杨青书没有。

“我知道，听你哥哥说过了。”舒意安回答道。

杨青墨：“不是那次。”

“什么？”舒意安疑惑，他只去过他们村子一次。

“在江大门口，见过你。”

“江大，门口？”舒意安更加疑惑，难不成是之前自己去找傅予或者秦知乐的时候碰见的？

杨青墨把头转了过来：“嗯，高二下学期的时候。你没认出我，当时在下雨，你把自己的伞借我了。”

舒意安还是没想起来，他的伞借给过很多人。

杨青墨也没在意他想没想起来，自顾自地接着说：“可是，我不是来找你借伞的，我是想找你借钱的。”

舒意安一愣：“你该直接和我说。”

杨青墨：“我该和你说谢谢。”

杨青墨那时知道舒意安是江城的大学生，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大学的，于是找了个周末，转了好几个学校，终于在江大门口见到了人。可是找到了人之后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眼睁睁地看人消失在雨幕中，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呃...”舒意安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问道：“所以你才休学的？”

杨青墨点头：“我也是这时候有了目标。”他要挣钱还给舒意安，他考上了舒意安一样的大学，他也证明了自己没有辜负对方的期待。

即使对方根本就没有期待过，舒意安也根本就不是江大的学生，杨青墨扛过了家里给他的磨难，又自己给自己创造出了困难。

舒意安缓缓开口：“那你目标实现了吗？”

杨青墨没有回答，舒意安也不催他。

“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杨青墨只是盯着能得的奖金而已，想着就试一试，反正这么多幅作品，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直到被发现后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

舒意安：“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再找我。”言下之意就是让他好好学习，心思应该放在正道上。

“谢谢。”杨青墨在他下车时轻轻开口。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