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乌鸦》
文/柏果
2025年10月1日
1. 相逢
炮火像淬了毒的利刃,狠狠撕开黄昏染血的天幕。
林雾白在战壕里擦拭步枪,枪身冷硬的金属触感贴着掌心,却压不住周遭的躁动,弹片带着尖啸飞溅,混着血腥与焦土气息的泥土块砸在钢盔上,发出“噗噗”的沉闷声响,像死神在耳边轻叩。
他抬头望去,远处的阵地早已没了往日轮廓,断壁残垣如同被野狗啃噬过的枯骨,在暮色里裸露着焦黑的断面,每一处裂痕都浸着鲜血与绝望。
“医疗兵!这里需要医疗兵!”
嘶吼声穿透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带着濒死的急切。林雾白心头一紧,抓起急救包就冲了出去。
战壕间的弹坑深浅不一,他踩着碎石与凝固的血渍跳跃,心脏在胸腔里擂得像要炸开,每一次落地都能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震颤,那是炮火轰击的余波,也像生命流逝的脉搏。
视线里突然闯入一道蜷缩的身影。
那人靠在断墙后,军绿色制服被鲜血浸透,暗红的血珠顺着衣料褶皱往下淌,在脚下积成一小滩黑红的印记。他的右臂以一种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袖口撕裂处,白骨与血肉模糊地缠在一起,触目惊心。
是沈穆柏。
林雾白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总独来独往的狙击手,平日里沉默得像块冷铁,枪法却准得堪比死神的镰刀。
他曾在瞭望哨上见过沈穆柏趴在屋顶隐蔽,一身迷彩与砖瓦色融为一体,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线锋利如刀刻,阳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竟在枪林弹雨中透出一种奇异的安静,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别动。”林雾白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扯开沈穆柏的衣袖。
指尖刚触到伤口边缘,就被滚烫的皮肤烫了一下,他动作一顿,随即加快速度,用剪刀剪开粘连的衣料,狰狞的伤口彻底暴露在眼前。
子弹擦过肱骨,带出一串血肉,伤口边缘的皮肤已经泛黑,显然是沾染了泥土,若不及时处理,极易感染。
他迅速掏出绷带,以掌心按住伤口加压包扎,指尖的触感黏腻而温热,那是沈穆柏的血。
就在这时,沈穆柏猛地一颤,原本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
那是一双极亮的眼睛,虹膜是深邃的墨色,即使在硝烟弥漫、光线昏暗的战场上,也像淬了火的精钢,透着一股不屈的锐利。
他死死盯着林雾白,喉结在苍白的脖颈上滚动了两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大概是疼得没了力气。
“忍着点,很快就好。”林雾白从水壶里倒出些清水,润湿棉球,轻轻擦拭沈穆柏脸上的血污。
他发现沈穆柏的睫毛很长,浓密得像两把小扇子,垂下来时能遮住眼底的情绪,只有偶尔因疼痛而颤抖的弧度,泄露了他并非铁石心肠。
擦拭到他眉骨处时,林雾白顿了顿,那里有一道浅疤,大概是旧伤,横亘在眉峰上,非但没破坏他的轮廓,反而添了几分刚毅。
“谢谢。”许久,沈穆柏才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摩擦过一样。
林雾白笑了笑,把还剩小半壶水的水壶递给他:“举手之劳,沈穆柏是吧?我叫林雾白。”
他说话时,眼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底映着远处炮火的微光,像盛了两颗小星星。
沈穆柏接过水壶,指尖触到林雾白的手,又迅速缩了回去。
他仰头喝了一口水,清水顺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滑进衣领,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水痕。“知道你。”他说,“上次你在通讯站修电台,蹲在地上修了一下午。”
林雾白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耳尖微微泛红。
他没想到自己蹲在角落修电台的样子,会被沈穆柏记住。
那天晚上,他们被分配在同一个狭小的防空洞里。
外面的炮火依旧没有停歇,炮弹落在洞外的土地上,震得洞顶的泥土簌簌往下掉,偶尔有细碎的石子砸在肩上,带着冰凉的触感。
洞内却异常安静,只有彼此均匀的呼吸声,以及偶尔因伤口疼痛而压抑的咳嗽声。
沈穆柏靠在冰冷的洞壁上,闭着眼睛养神,月光从防空洞的缝隙里透进来,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
林雾白则借着微弱的手电筒光,翻看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诗集,那是他从家乡带来的,封面已经磨损,边角卷翘,却被他仔细地用线缝补过。
“你还读这个?”沈穆柏突然开口,打破了洞内的寂静。他睁开眼睛,声音却比白天柔和了些。
林雾白抬起头,把诗集递到他面前:“闲着也是闲着,看看诗能让人静下来。你看吗?里面有不少写得好的句子。”
沈穆柏视线移动到诗集上,接过诗集,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封面,然后缓缓翻开。
他翻页的动作很轻,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翻了几页后,他停在了一首关于战争的诗上。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他们说,战争是为了和平。可我看见的,只有破碎的骨头和沉默的母亲。”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林雾白读不懂的疲惫,像负重前行了许久的旅人,眼底藏着化不开的阴霾。
林雾白垂下眼,轻声说:“我母亲以前总说,等战争结束了,就带我去看海。她说海是蓝色的。”他说这话时,眼底满是憧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蔚蓝的海。
沈穆柏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月光落在他的眼底,漾起淡淡的波澜:“我没见过海。但我见过雪。在北方的家乡,冬天的时候,雪下得能没过膝盖,整片森林都是白色的。”
“白色的森林?”林雾白想象着那个画面,眼睛亮了起来,“一定很美吧?”
“嗯。”沈穆柏的目光软了下来,像被月光融化的冰,“等这场仗打完,我带你去看。”
林雾白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脸上瞬间发烫,连耳根都红了。
他赶紧别开脸,假装看向洞外闪烁的炮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啊,一言为定。”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
聊家乡田埂上的油菜花,聊小时候偷偷摸鱼被大人追着打的趣事,聊战争结束后想做的事,沈穆柏想在家乡的山脚下种一片树,林雾白想开一家小书店,摆满他喜欢的诗集。
洞外的炮火声渐渐成了背景音,洞内的温度因为彼此的话语而渐渐升高,连洞壁的冰冷都仿佛消散了几分。
林雾白发现,沈穆柏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漠,他只是不擅长表达,心里藏着太多柔软的念想,像北方森林里的雪,看似冰冷,却藏着滋养生命的力量。
2. 情愫
接下来的几天,林雾白总会有意无意地绕到沈穆柏的阵地附近。
有时是借着送电报的名义,把写着作战指令的纸条递给他时,趁机多看一眼他恢复得如何。
有时是借口送压缩饼干和清水,放下物资后,会站在原地聊上几句,问他今天有没有遇到危险。
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想多看沈穆柏一眼,想确认他平安无事。
沈穆柏的伤恢复得很快,大概是常年在战场上锻炼出了强健的体魄,几天后就能重新端起狙击枪。
林雾白常常在通讯站的窗口看着他,沈穆柏趴在阵地旁的隐蔽处,身上盖着迷彩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和握着枪的手,像一尊精准的雕塑。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头发染成浅金色,他盯着瞄准镜,眼神专注而锐利,只有偶尔调整瞄准镜角度时,手指才会轻轻动一下,那动作轻盈得像蝴蝶振翅,却带着一击致命的力量。
有一次,林雾白送完电报,正准备转身离开沈穆柏的阵地,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枪声,伴随着敌人的嘶吼声。
他心里一紧,猛地抬头望去,只见沈穆柏正从屋顶上跳下来,大概是狙击位置被敌人发现了,他的迷彩布被风吹得翻卷起来,露出背后追着他的三个敌人,每个敌人手里都端着步枪,子弹在沈穆柏身边呼啸而过,打在地面上溅起一串碎石。
林雾白想都没想,抓起身边士兵放在墙角的步枪,就冲了上去。
他以前在训练时练过射击,虽然不如沈穆柏精准,但对付近距离的敌人也足够了。
他猫着腰躲在断墙后,趁着一个敌人换弹夹的间隙,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敌人的后背,那人应声倒地。
沈穆柏听到枪声,迅速转身,眼神锐利如鹰,扣动狙击枪的扳机,“砰”“砰”两声,剩下的两个敌人也相继倒下。
两人靠在断墙后,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彼此的脸上都沾了不少灰尘。
沈穆柏看着林雾白,眉头紧紧皱着,眼神里带着责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疯了?通讯兵的职责是保障通讯顺畅,不用上战场,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子弹要是打在你身上,怎么办?”
林雾白抹了把脸上的汗,脸上沾了更多灰尘,却笑得格外灿烂:“我不能看着你有危险啊。你要是出事了,谁带我去看北方的雪,谁陪我去看海?”他说这话时,眼神亮晶晶的,像藏着星光,直直地撞进沈穆柏的心里。
沈穆柏沉默了,他盯着林雾白的眼睛,眼底的情绪复杂极了,有责备,有担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擦过林雾白的脸颊,擦掉了他脸上的一块黑灰色污渍。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触感有些粗糙,却异常温暖:“以后别这样了,我不想你有事。”
林雾白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像擂鼓一样“咚咚”作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沈穆柏指尖的温度,那温度顺着皮肤蔓延到心里,暖得让他鼻尖发酸。
他看着沈穆柏认真的眼神,点了点头,声音轻轻的:“好。”
从那以后,他们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每天晚上,只要没有紧急任务,沈穆柏就会来通讯站找林雾白。
通讯站里的灯光很暗,只有一盏煤油灯亮着,昏黄的光线洒在两人身上,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氛围。
有时他们会一起坐在窗口看星星,战场的夜晚没有城市的灯光污染,星星格外明亮,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有时林雾白会给沈穆柏读诗,他的声音很轻,像春风拂过湖面,沈穆柏则坐在一旁认真地听着,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林雾白发现,沈穆柏其实很喜欢听诗,尤其是那些关于爱情和自由的句子,每次听到这样的诗句,他的眼底都会泛起淡淡的波澜。
这天晚上,煤油灯的火焰轻轻跳动着,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
林雾白翻开诗集,找到一首他很喜欢的爱情诗,轻声读了起来:“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是谁。”读着读着,他偷偷抬眼,看向坐在身边的沈穆柏。
沈穆柏正专注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冷硬,只剩下化不开的温柔,像初春融化的溪水,带着暖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暧昧不清的气息,让人透不过气。
林雾白的脸瞬间红透了,像被煤油灯的火焰烤过一样。
他放下诗集,鼓起勇气,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沈穆柏,嘴唇动了动:“沈穆柏,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穆柏突然靠近。
林雾白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有焦土的味道,有硝烟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皂角味,那是他每次洗衣服时用的皂角,清新而干净。
下一秒,沈穆柏的唇轻轻落在了他的唇上。
那是一个很轻的吻,像羽毛拂过皮肤,带着硝烟的凛冽,却又无比温柔。
林雾白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他能感觉到沈穆柏柔软的唇瓣,能感觉到他轻微的呼吸,那一切都真实得让他心慌,却又无比甜蜜。
等他反应过来时,沈穆柏已经松开了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像等待审判的孩子:“我喜欢你,林雾白。从第一次在战壕里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了。”
林雾白不知觉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滚烫的泪珠砸在手上,带着极致的喜悦和感动。
他扑进沈穆柏的怀里,紧紧抱住他,手臂用力地环着他的腰,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我也是,沈穆柏,我也是。”
沈穆柏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回抱住他,手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煤油灯的火焰依旧跳动着,映得两人相拥的影子在墙上紧紧依偎。
外面的炮火依旧没有停歇,子弹的呼啸声、炮弹的轰鸣声不断传来,却仿佛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在彼此的怀里找到了安宁,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约定,等战争结束,就一起去看海,一起去看北方的雪。
那天晚上,他们在通讯站的角落里相拥而眠。
林雾白靠在沈穆柏的怀里,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那声音像定心丸一样,让他无比安心。
沈穆柏则紧紧抱着他,手掌轻轻护着他的后背,仿佛要为他挡住所有的危险。
在这个充满死亡与恐惧的战场上,他们的爱情像一株顽强的小草,在焦土中悄然生长,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3. 白色乌鸦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三天后,上级下达了紧急命令,要求他们在三天内攻占对面的“鹰嘴崖”高地。
那是一个易守难攻的阵地,三面都是陡峭的悬崖,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可以通行,敌人在高地上部署了大量的兵力和火力,还架设了多挺重机枪,想要攻占高地,无疑是虎口拔牙。
作战会议结束后,沈穆柏拉着林雾白的手,走到通讯站后面的小树林里。
此时正是深秋,树林里的树叶都变成了金黄色,风一吹,树叶纷纷飘落,像一只只金色的蝴蝶,落在两人的肩上。
沈穆柏看着林雾白,眼神里充满了担忧,眉头紧紧皱着:“这次任务很危险,鹰嘴崖的火力太猛了,大概率会有很大的伤亡。你留在后方,负责保障通讯,不要上前线,好吗?”
林雾白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得像块磐石,他握紧沈穆柏的手,指尖用力地扣着他的掌心:“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们是搭档,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沈穆柏知道林雾白的脾气,他一旦决定了的事,就绝不会轻易改变。
他看着林雾白坚定的眼神,心里又疼又暖,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林雾白的头发,眼底的担忧化作了温柔的叮嘱:“好,那你一定要跟在我身边,不许乱跑,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要先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嗯!”林雾白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像秋日里的阳光,温暖而明媚。
进攻那天,天还没亮,东方的天际只泛着一丝淡淡的鱼肚白,战壕里就挤满了士兵。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色,手里紧紧握着武器,眼神里充满了决心。
林雾白握着步枪,手心全是冷汗,步枪的金属枪身被他的汗水浸湿,变得有些滑腻。
沈穆柏站在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掌的温度透过衣服传递过来,让林雾白的心安定了不少:“跟紧我。”
林雾白抬头看向沈穆柏,只见他的脸上涂着迷彩油,遮住了平日里的轮廓,却遮不住眼底的坚定与温柔。
他点了点头,声音虽然有些颤抖,却带着决心:“好。”
随着一声尖锐的冲锋号响起,进攻开始了。
士兵们像潮水一样冲出战壕,朝着鹰嘴崖的方向冲去。
瞬间,枪声、炮声、喊叫声混在一起,震耳欲聋,子弹像雨点一样在身边呼啸而过,打在地面上、岩石上,溅起阵阵碎石和尘土。
林雾白紧紧跟在沈穆柏身后,小心翼翼地前进。
他猫着腰,躲在岩石和断壁后面,尽量避开敌人的火力。
沈穆柏则时不时地停下脚步,端起狙击枪,瞄准高地上的敌人,“砰”的一声,高地上的一个机枪手应声倒下,沈穆柏的枪法依旧精准,每一次开枪,都能带走一个敌人的生命。
他们一步步靠近高地顶端,身边不断有士兵倒下。
林雾白看着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士兵,刚冲出没几步,就被一颗炮弹击中,身体瞬间被炸开,鲜血溅了他一身。
那温热的、黏腻的触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涌,想要呕吐,却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着沈穆柏。
就在他们快要到达高地顶端,距离敌人的机枪阵地只有几十米远时,突然一阵密集的机枪扫射过来,子弹带着尖啸,像一张死亡的大网,朝着他们笼罩过来。
沈穆柏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了身边的林雾白。
林雾白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回头一看,只见沈穆柏因为惯性向后倒去,几颗子弹扎入土里。
沈穆柏迅速站起身,让林雾白找个地方先藏起来。
林雾白点头,随即找寻隐蔽位置,躲在断壁下。
耳边骤然想起断断续续枪声,过了很久都没继续响起。
正准备出去看,几声枪响,惨叫的声音划破天际。
其中夹杂着一道熟悉的声音,林雾白迅速翻越断壁,向前跑去,急匆匆的,有种不安感夹杂心口,急促的跳动着,呼吸都顾不上。
林雾白看着眼前杂乱不堪的地上,血迹斑斑,躺着几具尸体。
沈穆柏军绿色的制服被鲜血染红,暗红的血珠源源不断地从伤口里涌出,很快就浸湿了他身下的土地。
“沈穆柏!”林雾白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抱住了沈穆柏的身体。
沈穆柏的胸口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林雾白的双手和衣服,那温热的血液让林雾白的心脏像被生生撕裂一样疼。
沈穆柏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他的嘴唇干裂得厉害,说话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枪声淹没:“别哭了,雾白……”
“你别说话,我带你去医疗兵那里,医疗兵一定能治好你的!”林雾白的声音哽咽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砸在沈穆柏的脸上。
他试图把沈穆柏抱起来,可沈穆柏的身体却异常沉重,每动一下,就有更多的鲜血涌出来。
“来不及了……”沈穆柏轻轻摇了摇头,他伸出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林雾白的手。
他的手指冰凉,却依旧紧紧地扣着林雾白的掌心,“答应我,好好活下去……替我去看海,去看北方的雪……记住,要好好的……”
“我不,我要和你一起去看!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林雾白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他紧紧抱着沈穆柏,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哭喊,“我们说好的,要一起的!”
沈穆柏看着他,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像平日里听他读诗时那样温柔。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林雾白的手里,那是一只用子弹壳做的白色乌鸦,做工有些粗糙,乌鸦的翅膀是用打磨过的子弹壳碎片拼成的,眼睛是一颗小小的黑色弹珠,被人细心地嵌在上面。
“我……我在养伤的时候做的……”沈穆柏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声音断断续续的,“他们说,白色乌鸦是不祥之兆……但我觉得,它像我们……在黑暗的战争里,努力寻找光明的人……带着它,就像我陪着你一样……”
林雾白紧紧握着那只白色乌鸦,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乌鸦的身体冰凉,却仿佛带着沈穆柏的温度,让他心里又疼又暖。
他看着沈穆柏的眼睛,看着他眼底的温柔与不舍,眼泪模糊了视线:“沈穆柏,你不能走,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沈穆柏的手轻轻动了动,似乎想再摸摸林雾白的脸,可他的手举到一半,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的眼睛渐渐闭上了,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容,仿佛只是睡着了,只是下一秒就会醒来,对他说“雾白,今天读首诗给我听吧”。
“沈穆柏!沈穆柏!”林雾白抱着沈穆柏的尸体,失声痛哭。
他的哭声在寂静无声的森林中响彻云霄,却带着撕心裂肺。
炮火已经停止,周围静得可怕,林雾白的世界里,只剩下他和怀里的沈穆柏。
他想起了他们在防空洞里聊家乡的时光,想起了沈穆柏第一次吻他,想起了他们约定去看雪、看海的承诺,看着手里那只带着的白色乌鸦。
随后身后响起脚步声,士兵,医疗兵,都看向林雾白怀里的人,带着惊讶,满是遗憾。
4. 告别
战争结束的那天,天空格外晴朗,蔚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像林雾白曾经憧憬过的大海。
士兵们欢呼着、拥抱在一起,庆祝着胜利的到来,可林雾白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他手里紧紧握着那只白色乌鸦,站在曾经的战场上,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心里空落落的,胜利来了,可他等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他没有去看海,也没有去看北方的雪。
而是带着那只白色乌鸦,留在了曾经的战场上。
他在沈穆柏牺牲的地方,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立了一块简单的木牌。
木牌是他用刺刀削出来的,表面粗糙,上面用烧黑的木炭写着:“沈穆柏之墓”,旁边还画了一只小小的白色乌鸦,那是他照着沈穆柏送他的乌鸦画的,虽然画得简陋,却充满了他的思念。
每天,林雾白都会来这里。
他会坐在木牌旁,把那只白色乌鸦放在木牌上,让它陪着沈穆柏。
然后他会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翻得起了毛边的诗集,给沈穆柏读诗,读那些关于爱情的诗,读那些关于自由的诗,读那些他们曾经一起聊过的诗。
他还会给沈穆柏讲他在战场上的故事,讲战争结束后士兵们的生活,讲他看到的每一处风景。
有时,他会把那只白色乌鸦拿出来,放在阳光下。
阳光洒在白色的乌鸦身上,反射出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像沈穆柏的眼神,温柔而有力量。
林雾白会轻轻抚摸着乌鸦的翅膀,轻声说:“沈穆柏,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很暖和,就像我们第一次在通讯站看星星那天一样。”
有人问他,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回到家乡,开始新的生活。
林雾白总是摇摇头,眼神里带着坚定:“我答应过他,要陪着他。这里有他,我不能走。”
其实他知道,沈穆柏希望他好好活下去,希望他去看海、看雪,希望他过普通人的生活。
可他做不到,没有沈穆柏的世界,对他来说太孤独了。
留在这片战场上,坐在沈穆柏的墓旁,给她读诗、讲故事,他才觉得,沈穆柏还在他身边,没有离开。
有一天,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兵路过这里,看到了林雾白和那块木牌。
老兵曾经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
他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了林雾白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说:“战争带走了太多人,我们能做的,只有记住他们。
记住他们的名字,记住他们的故事,记住他们为和平付出的一切。”
林雾白看着老兵,点了点头,眼睛里泛起了泪光:“我会记住他的,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会记住他的名字,记住他的样子,记住他答应带我去看雪、看海的承诺,记住他送我的白色乌鸦。”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洒在战场上,给断壁残垣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林雾白坐在木牌旁,手里握着那只白色乌鸦,看着远处的夕阳。
夕阳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和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的黄昏一模一样。
他轻轻抚摸着白色乌鸦,轻声说:“沈穆柏,你看,今天的夕阳很美。
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一样,你还记得吗?那天你受伤了,我给你处理伤口。”
风拂过,带着泥土的气息,也带着一丝淡淡的暖意。
林雾白仿佛又听到了沈穆柏的声音,那声音温柔而沙哑,像砂纸摩擦木头,却带着极致的温柔:“雾白,等这场仗打完,我带你去看海。”
他笑了笑,眼泪却又掉了下来。他知道,这个约定,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但他会带着那只白色乌鸦,带着对沈穆柏的思念,一直走下去。
他会去看海,看蔚蓝的海水拍打着沙滩,听海浪的声音,然后告诉大海,这是他和沈穆柏一起看的海。
他会去看北方的雪,看白色的雪花落在森林里,然后告诉森林,这是他和沈穆柏一起看的雪。
因为他知道,沈穆柏一直都在他身边,从未离开过。
那只白色乌鸦,就是沈穆柏的化身,陪着他走过每一段路,看过每一处风景。
在这个曾经充满硝烟和血腥的战场上,有一个孤独的身影,每天都会坐在一块木牌旁,守护着他的爱情,守护着一只白色乌鸦。
而那只白色乌鸦,就像他们的爱情一样,在黑暗的岁月里,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5. 再见
林雾白坐在墓边,手指在三个字上留恋的抚摸,“我们会再见面的吧?沈穆柏!”
“我来找你了。”
林雾白躺在墓地,紧靠着墓碑,手里紧捏着白色乌鸦,身边躺着一把沾满血的刀,脖子处鲜血淋漓。
一望无际的天,云朵堆积成山,这一刻却神奇般的散开,夕阳红的热烈,染透了大地。
硝烟散尽,爱意不朽。
(全文完)
谢谢你点开这本书看雾柏的故事,我们下本见!
下本开《返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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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白色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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