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市某酒店顶层套房内,席琢珩站在落地窗前,修长的身影被城市的灯火勾勒,衬得他整个人愈发料峭孤绝。
他刚结束一场长达四小时的跨国视频会议,眉宇间还凝着未散的倦意。
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是跟无人头像的对话框,最后的对话停留在客三天前,那条客气而又生疏的问询外套购买地址上。
席琢珩眼睑低垂,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下滑屏幕,之前图文并茂俏皮活泼的对话,在得知他身份的那一天戛然而止。
他的拇指在对话框上停留片刻,终只是锁了屏,将手机捏在掌心。
窗外,深市的夜景璀璨如星河,却不及他眼底那抹深沉的眸光。
“老板,深市政府的接待方案已经确认。”陈叙站在他的身后,将文件放在茶几上,目光不经意掠过上司的背影。
宽肩窄腰的线条被定制西装完美勾勒,即使静立时也透着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席琢珩没有回头,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滑动。
“明天上午十点,会后安排了午餐。”陈叙继续道。
席琢珩微微颔首,转身时目光扫过窗外无人机研发中心,想起之前时从意跟“云朵客服”的聊天时,说过想去那里参观。
那一刻他差点就要开口邀请,最终却只是让陈叙给她寄了份内部资料。
“另外,”陈叙顿了顿,“科睿集团今天向蓝因提出了收购技术股的意向。”
席琢珩抬眼的动作很轻,但陈叙立刻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锐利目光。
“报价比市场价高出30%,需要继续跟进吗。”
“不必。”席琢珩拿起文件,声音平静,“明晚的航班改签。”
陈叙点头记下,没有多问。
这班飞机比原计划早三小时,恰好能赶在某个时间点前抵达京市。
作为跟了席琢珩五年的助理,他早已学会在适当的时机保持沉默。
席琢珩翻开文件,钢笔在纸面上一顿,想起临行前在西山别院的场景。
老太太靠在躺椅上,将一盘新蒸的桂花糕推到他面前。
“老宅偏院的花,开得比往年都好。”她意有所指道,跟着话锋一转,“前几天收拾库房,找到了你小时候那本素描册。”
“画得真好,特别是偏院那棵树。”
文件合上的声响让陈叙抬眼,席琢珩看了眼腕表,对陈叙吩咐:“明天我自己去机场。”
待房间重归寂静,席琢珩解开领带随手扔在了沙发上。
他从内袋取出手机,点开加密相册里那张素描照片。
画中的时从意低头画图的侧影温柔静谧,照片边缘还留着老宅特供宣纸的纹理。
那是他用专业微距镜头拍摄的。
记得那天深夜,他刚结束会议,鬼使神差地翻出这幅藏在保险箱里的素描,连台灯都特意调到最柔和的档位,确保不会在纸面上留下反光。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微微蹙起的眉头。
他再次按亮,看了眼日历。
距离老太太说的“顾家要来喝茶”还有半个月。
想到老太太说这话时狡黠的眼神,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窗外,一架飞机划过夜空,航灯明明灭灭。
那天在别院门口,老太太拍着他的手说:“老大,有些事等不得。
当时他没有回答,但现在,他改了航班。
他确实,等了太久。
周五,京市。
清晨六点三十分,时从意公寓的果汁机发出轻响。
她站在衣柜前挑着今天的战袍。
最终选了件米色亚麻西装套装,搭配同色系的平底乐福鞋。
进可攻退可跑。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李梦妍发来信息:「时姐,我手抖得拿不稳文件夹……」
时从意抿嘴轻笑,回复道:「没关系,她说什么你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下午三点,宏远集团总部大堂光线充足。
时从意踏着轻便的平底鞋走过大理石地面,步履稳健无声。
李梦妍抱着文件袋跟在她身后,低头盯着路面,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地砖的缝隙。
会议室里,顾文莹早已端坐在主位。
她今天穿了身香奈儿最新季的套装,手腕上的钻石腕表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看到时从意进来,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慢条斯理地把人从上到下刮了一遍。
“时工今天倒是穿得朴素,看来是知道今天的审计规格不同寻常,提前给自己披上一层‘无害’的伪装?”
时从意只报以职业化的浅笑,没搭腔,低头整理着手中的文件。
她的沉静,像一块投入沸水的冰,反而让顾文莹精心营造的压迫感显得有点无处着力。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中央空调的冷风呼呼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周围的压抑。
李梦妍缩在角落的座位里,指甲不停地掐着纸张一角,眼镜滑落鼻梁也顾不上去推。
时从意则坐姿端正,面前摊开的文件排列得井井有条。
就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氛围中,顾文莹敲了敲桌面,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李梦妍猛地一颤。
“这个设备采购单价有问题。”她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直直戳向投影,“比市场价高出18%。”
她刻意拖长的尾音里满是讥讽,“时从意,解释一下?是你们蓝因科技把我们宏远当成冤大头,还是你时工……中饱私囊惯了?”
“这是包含五年7x24小时全包维护服务的打包合同价。”时从意平静解释,快速在平板电脑上调出比价表,“如果按照顾总监的要求,将硬件与维护服务拆分开单独列支,并考虑到我们提供的专属技术支持和——”
“我不听这种解释。”顾文莹冷笑一声,目光缓缓地扫过时从意,“又是这种‘技术流’的借口?这么多年了,真是……老把戏。你说是不是,‘奖学金专业户’?”
会议室瞬间安静。
时从意垂下眼,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那弧度极淡,带着一丝了然和淡淡的嘲讽。
总有人这么多年还是没有长进。
“顾总监,与其口口相传您还不如直接给我打块匾。我倒是挺想让更多人知道的,也从不认为这是个什么贬义词。”时从意抬眼直视对方,声音清亮,“如果您今天的目的是要找我茶话叙旧,咱们改天?”
顾文莹精心修饰的眉毛猛地一跳,正要发作——
“哐当”一声,李梦妍手边的保温杯突然被打翻,温水迅速在光洁的会议桌面上蔓延开来。
“对、对不起!”她慌乱地擦拭,眼镜片后的眼睛泛红,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时从意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同时,手指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李梦妍的手腕,像一个无声的安抚。
顾文莹冷眼看着这场小小的混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果然上不了台面……”
“顾总监。”李梦妍突然抬头,声音虽轻却坚定,“这份合同第三页附注条款明确写了维护费用计算方式,您、您可能没注意到。”
她指向文件的手还在抖,目光却死死盯着顾文莹的腕表,“如果您需要,我可以现场连线供应商确认。”
时从意惊讶地看了李梦妍一眼,后者脸色苍白,却坚持与顾文莹对视。
顾文莹的表情瞬间阴沉。
“那这份超支的差旅费呢?”她翻开文件夹,指尖重重戳着数字。
“这是国际峰会的官方邀请函和行程单。”时从意声音平稳,“顺便一提,您质疑的那场峰会,宏远的老董事长也出席了,他对我们的分享印象深刻。”
汇报在紧张的氛围中继续,顾文莹几乎在每个环节都要刁难,从技术支出质疑到团队聚餐的发票明细。
“顾总监,”时从意合上文件夹,“您知道为什么最新一代无人机,要采用自适应滤波算法吗?”
顾文莹一愣。
“因为有些干扰信号,”时从意微笑,“就像今天的会议一样,需要及时过滤掉一些东西,才能让真正重要的信息传递出去。”
散会时,人群如潮水般涌向门口,顾文莹状似不经意地撞上时从意的手臂。
一叠文件从时从意手中飞散,落在刚洒过水的绿植上,瞬间被泥水和残留的液体浸湿了大半。
顾文莹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轻飘飘道,“你们应该有备份吧?那就麻烦你再处理一下喽。毕竟高中时你就经常处理这种‘意外’,不是吗?”
末了她又压低声音:“另外时从意,不要以为自己长了张能勾引男人的脸,就那么下贱赶着往别人未婚夫那里贴!收起你那套假清高!”
“顾总监讲这种话,是有确凿证据还是自我臆想?”时从意捡起文件,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边角,“诽谤也犯法,不用我跟您宣讲吧?”
顾文莹深吸一口,对助理厉声道:“我们走。”
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一串急促的脆响。
直到会议室门被重重摔上,李梦妍的肩膀才松懈下来,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做得好。”时从意揉了揉李梦妍的发顶,“你先回家,周一把今天的数据备份好就行,我收拾完这些就走。”
李梦妍点点头,帮她把手边的纸张归置好,带着电脑离开了。
时从意低头整理着被咖啡浸湿的文件,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古龙水味。
张寅之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距离近得令人不适。
“从意,”他的声音刻意压低,状似关切,“文莹说话太过分,你不要放在心上,要不要我请你喝杯咖啡替她向你赔个罪?”
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搭上时从意的椅背。
时从意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不必了张总,我还有事。”
“别这么见外嘛,毕竟是做了四年校友,情分都在这里。”张寅之得寸进尺地俯身,呼吸喷在她耳畔,“前两天我听说科睿找你们了?其实我可以……”
就在这时,时从意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云朵头像发来的消息,问她:「在哪?」
时从意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
她扬起眉眼,毫不犹豫地把备注着“席琢珩”的对话框怼到张寅之面前,声音带着几分轻快。
“张总,席总问我在哪儿呢,我要不跟他说,我这会儿正忙着跟您学习给宏远的投资策略?”
张寅之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那只搭在椅背上的手触电般缩了回去。
时从意眼尾一挑,唇角勾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绕开他快步走出会议室。
没留意到身后的张寅之,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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