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无念一身红衣,坐在蒲团上,不像平常僧人那般的念经颂佛,而是听风听雨听一切的声音,他修的佛,许仙也不懂。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泄愤拔光了草的许仙,敲门走了进去。
她倚靠在梁柱上,眼睛看着墙壁上的飞天佛像,声音净脆,
“无念,贫道要走了,和你说一声。”
没有声音回她,许仙来到无念的面前,蹲了下来,手在他面前挥晃,无念稳坐如山没有任何反应。
许仙想着这些日子的气不能白受,她翘勾起一指,要去弹无念眉心的红痣疼醒他。
食指与拇指并拢在一起,即将弹到的时候,翘起的手指被抓住往下拉,带有凉意的指尖滑过浅色的闭唇。
一声怒喝传出,许仙跑在了门口处,一串白玉珠勾住了她的脖子,往后拉去。
许仙往后大弯腰挣脱了,手撑地后回身红绫带她往前飞去,玉珠串从头顶降落束缚住许仙,往后拉她到蒲团上强制坐好。
“戏弄贫僧,晚饭别吃了!”
玉珠依旧落在许仙的身上,无念没有僧人该有的好气性,大力把门关上离开了。
许仙被无念罚不准吃饭,憋屈极了,只准无念嘲讽指使她,却不准她反击。
趁他不注意想弹脑门而已,至于么!
许仙心下不解,但这种小事并没有放在心上,想着明早就离开,饿肚子就饿肚子,也比继续留在这里强。
无念比她师傅还要不可理喻。
离开禅房的无念,眉间的红痣颜色加深,紧闭的眼,没了往日的无波松弛。
一颗石子硌到脚下,被他一脚踢飞,石子飞插在了院中的树干上,引得树躯颤动不止,树冠上的树叶瑟瑟作响。
无念这才心情平静了些,抬腿往前去用斋饭,就不能对许仙好,两人很熟吗,对他动手动脚的。
隔日清晨,鸟语叽喳,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小弥沙拿着水桶抹布进来,看到许仙的背影,吓得掉落了水桶,他顾不得水在地上蔓延,往前走去,
“施主,这里是无念师叔的禅房,不可进,你快快离开。”
无念的脾性,庆莲寺无人不知。
话刚说完才注意到了许仙身上的白玉珠,她是被无念师叔束缚在这里。
小弥沙的脸上红了起来,是他误会了,紧张的声音响起,
“施主,你继续。”
小弥沙重新去打了水桶,在鸟语之中,手脚勤快的给禅房擦去灰尘。
许仙打坐了一夜,饥肠辘辘,睁开了眼睛,有些沙哑的声线,
“小和尚,能喂贫道喝些水吗?”
小弥沙露出了小虎牙,爽快应下,
“施主稍等。”
才见小弥沙净了手去倒水,无念的声音就出现,
“摒尘,你先出去。”
小弥沙对无念双手合掌行礼,乖巧顺从,
“是,无念师叔。”
小弥沙退出去的时候把禅房门合上,等走到一段距离后,飞速的奔跑去外头,
“师傅,师傅,大消息,无念师叔的禅房里........”
许仙身上的佛珠回到了无念的胸前,她站起来弹了下身上的尘,清冷的面容上是平静,
“无念,贫道要走了,告辞。”
许仙的青袍与无念的红衣错身而过,徒留一阵袖风。
手臂被有圆润指尖的手抓住,
“生气了?”
许仙挑眉看着他不说话,难道她不该生气?
苍劲松树下,许仙手里拿着一个馒头,盘里还有一个,白白胖胖,蓬松有嚼劲。
石桌上有一壶清茶。
许仙咬着馒头看着远处,一名白衣女妖堵住了年轻僧人,二者言辞激烈的在交谈。
女妖伸手要去抓僧人,那名僧人急退几步,双手合掌,
“施主请回吧,贫僧不会与你走的。”
许仙喝下一大口清茶,看得津津有味。
她是个对情爱看得淡的修道者,但是其他的,还是些保留着,比如说,这看戏的闲心。
女妖显然不同意,她上前一步,
“相公,做和尚有什么好的,你难道不想再考功名了吗?”
许仕林之前有秀才功名,经营字画是来维持生计。
胡媚娘的话显然戳中了许仕林的伤心事,
“若不是你纠缠,贫僧何至于此!”
胡媚娘柔美的面上挂上了笑容,许仕林并未看破红尘。
“相公,你还俗吧,你年轻又有才华,若是来日高中,俊颜游街,定是许多人心中的佳婿,我自知配不上你,只是想弥补这个错误。”
许仕林站在原地,满是纠结之色。
无念拿走了许仙的馒头,大口嚼了起来。
许仙不满,
“你怎么吃贫道的,贫道都没吃饱呢。”
“你吃的这么慢,贫僧好心以为你吃不下了,不想浪费,即如此,那还你。”
看着已经被咬去两大口的馒头,许仙黑着脸,
“也不至于如此,你吃吧。”
无念继续咬了一大口,他是因为许仕林犹豫而气恼,才拿馒头来吃转移一下心中的不爽。
被女妖随便蛊惑几句,许仕林就意志不坚定,这三年来,他不曾阻拦女妖来此地,就是想看看许仕林到底会如何抉择。
他心中的疑惑,因他们而起,也当由他们结束。
许仙喝口清茶,压下腹中饥饿,瞥了眼无念,见他面上的眉蹙着,心情好了些,也是有人能给他带来不快的。
远处的女妖与僧人依旧在纠缠,许仙看时间差不多了,站了起来,
“无念,贫道走了。”
无念点头,没有说任何的话语,等许仙人消失无踪影后,移开自己面前的清水杯,拿起许仙的茶杯,给续了一杯清茶喝下。
闻之有浮香,尝之有淡淡的甘甜停留在唇齿间。
远处的声音依旧在陆续传来,阳光从松树间落下,不算热的光照在无念俊逸玉冠的面上,齐肩的短发,被风吹拂了起来,僧不像僧。
唇上的茶水被风带来了凉意,好似那指尖的沁凉,无念站了起来,没几步踢飞脚下碍事的树杈,走离了。
除非他同意许仕林离开,否则胡媚娘带不走他。
离开庆莲寺,许仙回了清心观,在无念的禅房之中静心打坐一夜,许仙想明白了,事情总该去解决,逃避不是办法。
如果她还想修为精进的话,就不能有心结产生。
这一次她离开的时间有些久,踏进道观的最后一层后,见到胡颜疯狂给她使眼色,许仙回来前还坚定要解决问题的信心,立即崩塌了,转头就想溜走。
“回来。”
法海的声音幽幽响起,胡颜感觉不妙,白狐狸跳跃到树上快速离开,远离了这可能要爆发的战场。
许仙的脚从园中的门槛上往后落地,转身去面对阴沉着脸的法海,她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垂醒神,给自己打气,面上露出来恍然的浅笑,
“师傅,你在啊。”
当人被扯进清冽的怀中时,许仙的耳廓红了,法海的吻落在这上面。
洗去一切疲惫与风尘后,许仙来到了后山的碧潭打坐。
她坐在一片竹林的阴影下,盘坐的身体如竹松笔直,她的发间有一支碧绿的细竹节玉簪,上面有三片晶莹竹叶。
青衣青竹,白净清冷的脸上被染上了抚媚,开出了娇颜。
许仙依旧退步了,默许了法海的行为,但是要求他不能公开,她还想做正经人,不想被异样目光指点。
在床榻之间,法海手指去缠绕她的青丝,面上勉为其难同意了。
许仙堵不住,只能先疏,觉得日后就会退去所有情感,人是复杂多变的,一时的情并不代表会成为永恒。
许仙对誓言承诺持悲观,不信有永恒不变的存在。
这样的观念,在她未修道之时就已经形成,正是如此,她的道心好似浑然天成。
法海的执念被疏散,道心上的迷障消失,他的面上染上了春风得意。
等了两年之久,现在再次出门云游去,白狐狸蹦跳跟在他身侧,
“法海,你真阴险,居然叫许仙戴上那支簪,欺负她不懂道侣结合的规则。”
一方修士身上出现另一方的物品,基本就是默认了两人的关系。
那支竹簪,是法海聚力制作的,里面有他的气息。
法海斜眼看狐狸一眼,
“管好你的嘴,否则贫道请你吃道雷。”
道心不受阻后,法海原来停滞的力量快速上溢。
胡颜的爪子僵住,然后朝他讨好一笑,
“怎么会呢,许仙单纯挺好的。”
对于才踏入修士界没多久的许仙来说,就是胡颜,也是经验比她老道许多的前辈,许仙有许多的常识并不知。
她心性善良,涉世也不深,最大的劫难也不过是与蛇妖有些许纠缠,殊不知,修士的纠缠,比妖难对付多了,从来是不死不休。
修士聚气修炼之后,面上的时间会被停滞,许仙拜法海为师时,两人皆在年轻时。
五个春过去,许仙的法印也被滋养的金光更甚,里面的妖也换了一批,被放出去的妖基本对她骂的多,谢她的少,但许仙并不在乎,能让他们记住就好。
卧房内,燃着清香,两件青色道袍被甩在了屏风上,最上头还有件白底绣梨花的小衣。
许仙仰着头,有些吃不消法海的索取,清滟的脸上有着欲拒欢迎,想,又不想,法海云游回来后,积累的苦情一股脑承在她身上。
“云衡,啊嗯。”
比冲上云霄更甚的刺激叫许仙失口破防。
室内春暖旖旎,室外春寒还在。
这日,她收到梁安的符信,有事相求。
许仙心知他多年来慷慨资助,正是为了关键时刻,可以得到她帮助。
人在凡间,就逃不离尘俗,钱财是其一。
清风观在众道的收妖下,香火鼎盛,但还是要属梁安是最大头,他直接捐了各地许多处的房产,让道长们云游在外有固定住处。
在保持了道侣关系后,法海对许仙的正事不再管,知晓了在何处后目送她离去。
梁王府,下人们恭敬请道长入厅。
梁安见到许仙没有变化的面容时候,心下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正确。
“许道长,别来无恙。”
梁安与许仙寒暄一番,道出了原委。
府上的太极八卦镜碎了,并且御赐的青峰剑被盗了。
这显然不是人为的,梁安紧忙联系许仙,御赐物被盗,这非同小可,被上知道了可是要被怪罪的。
梁安养尊处优的手里握着纸扇,视线落在给人淡漠的许仙身上打量,她比上次见到时,眉眼之中带了些嗔。
出尘道长,有情了。
梁安手中的纸扇“唰”打开,给自己送上清风,风度翩翩的脸上,展露出了带些许勾引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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