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定在傍晚举行。
按照村里的习俗,一家人只需要包一个红包,临到要去赵成材家的时候,谢嘉懿就见二叔看着手里的红包直叹气。问过才知道,二叔二婶没孩子,红包送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是再也见不到的回头钱。
谢嘉懿听罢笑笑,劝了几句又要了两个空的红包,然后找了个理由另外给二叔塞了一百块。这下二叔乐呵了,再次把他俩划到了自己的阵营中,说不用他俩拿红包,既然住在二叔家就是一家人,拿一个就行,但见谢嘉懿坚持,也就没再继续劝,又说村里宴席好吃,让他俩多吃点把钱吃回来。
天色渐暗,早早挂好的灯笼依次亮起,照亮了村里的土路。
谢嘉懿和段瑾瑜跟着二叔二婶一路来到赵成材家。
有很多人比他们来得早,现在正热热闹闹的找位置,村长肯定是主位,旁边是新人双方的父母,剩下的位置基本按年龄来坐。二叔二婶虽然和双方家里的关系没那么近,但岁数在那儿摆着,还是可以坐在靠前的位置,至于谢嘉懿和段瑾瑜,只能和村里的孩子一起坐在院外。
这里距离较远,再加上光线昏暗,谢嘉懿看不清楚里面忙活的事,他只知道赵成材父母早逝,所以村长身边只坐了赵晓燕的父母。
小坐片刻,院子内外忙忙碌碌的开始上菜,据说是村里有一户专门做席的人家,平时和大家一样务农,但谁家有喜事时就会摇身一变成为掌勺大厨。
不得不说大厨的手艺很棒,谢嘉懿本来还想再观察观察情况,但禁不住菜香扑鼻,后知后觉的发现肚子有点饿。
“哥。”段瑾瑜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已经上来的菜,“好香啊,我都要饿死了,中午二叔说要留着肚子晚上吃席,看着我不让我多吃,你看,我肚子都饿瘪了。”
谢嘉懿:“再忍忍,等新人出来走完流程咱们就能吃了。”
席间吵吵闹闹人也越来越多,眼看菜要上齐,就见赵艳丽一身红裙从院里出来,手上拎的篮子里还有不少酒瓶。那些酒瓶都是透明的,上面也没有标签,都是自家酿的酒,说这也是村里的习俗。
赵艳丽挨桌放酒瓶,等走到谢嘉懿这边时篮子里就剩下了两瓶。
旁边一个半大小子见她立刻笑嘻嘻的搭话,赵艳丽貌似不想理他,放下酒瓶就想走,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望向谢嘉懿二人,“那是村里土法酿制的酒,酒劲儿大着呢,你们两个看着就不能喝的样子,别碰了。要真到时候醉倒了,可没人管。”
她嘱咐完便离开,旁边那个小子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拿起一瓶咬开瓶盖,给大家往杯子里倒。
看着面前倒满的杯子,谢嘉懿推脱道:“艳丽姐说得对,我俩确实不会喝酒,不好意思,今天不能陪你们尽兴了。”
“啧,别听那娘们瞎说。这酒才多少度啊,我们这儿小孩都能喝。”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斜对面一个看似七八岁的男孩偷偷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辣的直吐舌头。
“我哥不能喝酒你就别难为他了。”段瑾瑜道:“他酒精过敏,酒味重身上都起疹子,严重了是要去医院的。”
虽然这话是胡诌的,但那人确实也没继续劝,只不太乐意的说他们城里人事多。
又过一会儿,在村长的主持下,婚礼正式开始。
两位新人从屋内走出,身穿着红色的布衣,不是婚纱也不是传统婚服,朴素的仿佛几十年前的老电影,他们一人扯着红绸子一端,中间还有一朵大红花。赵晓燕梳着一对麻花辫,微低着头,有些局促的揉搓着衣角,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赵成材的状况比谢嘉懿想象中的要差,谷场的那场闹剧好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现在站在那里痴痴傻傻的,双目无神,偶尔还会发出意义不明的傻笑。
这模样到底是不是装的,谢嘉懿暂时无从判断。
院子内外安静下来,在村长的开场词过后,二位新人扯着红绸来到院门口,管事的婶子让他们朝着祖坟的方向跪下,重重的磕三个头。这个动作对赵晓燕来讲没什么难度,但已经痴傻的赵成材根本听不懂周围人在说什么,最后还是两位叔伯按着他的肩膀,强行让他完成了流程。
赵晓燕啜泣着拉着红绸和他一起走回村长身边,村长又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后又让赵晓燕的父母换坐在了事先安排好的位置上,座位一共四个,两个是女方父母的,两个是赵成材父母的牌位。
新人跪下朝双方父母磕头,而后起身转向院子里的众人,再次跪下磕头,整个流程才算完毕,赵晓燕也从父母的女儿变成了赵成材的媳妇儿。
由于身份的转变,赵晓燕需要把姑娘家的两股麻花辫变成已婚的盘发,所以需要一点时间整理。这期间酒宴正式开始,大家该吃菜的吃菜、该喝酒的喝酒,场间乱哄哄的格外热闹。
谢嘉懿吃到八分饱便放下了筷子,而他旁边那个人已经灌了不少酒,说话都开始大舌头。
段瑾瑜:“哥,他刚才还吹呢,说什么这酒小孩子都能喝,现在不还成醉鬼了吗。”
谢嘉懿笑笑,没说什么。
从昨天到现在,他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也总觉得自己落下了什么线索,可又想不出来,这种感觉相当难受,让他觉得胸口憋得慌。
院子里发出了一阵小小的呼声,扭头一看,原来是两位新人出来敬酒了。
等到赵晓燕牵着痴傻的赵成材走到这边时,满桌子的人,除了谢嘉懿段瑾瑜保持清醒,其余全部醉醺醺的,包括只有几岁的小孩。家长似乎并不管他们喝酒的事,完全是放任的状态。
赵晓燕又打开了一瓶新的酒,准备给所有杯子满上。
段瑾瑜提前挡了一下,“我和我哥都不会喝酒,艳丽姐说这酒劲儿大,让我们不要碰。”
赵晓燕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但转瞬即逝,快的让人无法捕捉,“那、那好吧。”
敬酒时,旁边那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拍了拍赵成材的肩膀,什么好兄弟祝福之类的话,舌头大的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或许是人喝醉了容易多愁善感,又或许年纪相仿他想起了赵成峰三人,说什么都要替那三个人再喝一杯。
谢嘉懿只当他是在撒酒疯,并没去管。
这场婚礼持续到将近十点才结束。
往回走的时候,谢嘉懿不舒服的揉揉鼻子,“酒味儿好冲啊,感觉到处都是酒味儿。”
段瑾瑜:“可不是吗,我闻着都要醉了。”
谢嘉懿:“估计回去会好点。”
二叔二婶比他们早一步回来,此时也是醉醺醺的身体打晃,段瑾瑜过去扶的时候,二叔就望着门口的灯笼不停的叹气,说这些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都玩在一起,现在成材结婚了另外几个却死了,要是不死也该是说媳妇儿的岁数,真是可惜了。
段瑾瑜不跟醉鬼见识,二叔说什么他就应什么,等把两个长辈都送进了屋子,回头却见谢嘉懿不声不响的站在院子里,皱着眉,似乎有什么心事。
“哥,你想什么呢?”
“我好像知道哪里想错了。”谢嘉懿停顿片刻,稍显懊恼的揉揉眉心,“是我先入为主被误导了。”
段瑾瑜听的一头雾水,“什么啊?哥,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我不像你脑子那么好。”
谢嘉懿:“我们之前推论赵晓燕和赵成材合谋、疑似复仇杀人,矛盾点在于赵栋和赵阳有作案时间,但赵成峰没有,所以这把火无论如何也不该烧到他的身上。可我们想错了,赵晓燕的孩子或许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未必是整件事的起源。”
段瑾瑜:“难道是因为赵成材?”
谢嘉懿:“没错,你记不记得村里人曾提到一件事,他说在赵成峰十二三岁的时候曾和赵栋一起进城打工赚钱,最后赵成峰得到了自己的学费,而赵栋的钱全都赌没了。”
段瑾瑜:“但这和赵成材有什么关系,他……不对不对,是有关系的。他比赵成峰大一点,但严格来讲两人是同岁的,赵成材的父亲在九年前失足坠崖,应该和他们外出打工是同一年。”
谢嘉懿:“是的,赵栋那个样子你也看到了,我一开始就不太相信他能自己打工赚辛苦钱,现在看来,没准是他们合力害了赵成材的父亲,然后私藏了那些珍贵药材,之后找了个借口说是进城打工,其实是为了找地方销赃。”
然而下一个问题又来了,这件事牵扯到了赵栋和赵成峰,但又似乎把赵阳排除在外了。
谢嘉懿对赵阳实在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比另外两个人岁数小一点,甚至连正脸都没记住。他问段瑾瑜,但段瑾瑜似乎并没比他好到哪里去,“真没注意,他是第一个死的,视觉冲击太大,我只记得他眼睛被挖舌头被割,当时都快吓疯了。”
“对啊。”被他这么一提醒,谢嘉懿重新想起了三人各不相同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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